自从在山间夜宿,被某不要脸的大宗主给肆无忌惮欺负狠了。
陶邀接连半个月,都听不得‘进山’两个字。
来到清丽郡后,唯一觉得有乐趣的一件事,就这么被尹延君给彻底破灭了兴致,刻下了阴影。
每每尹延君明里暗里地邀问,都只得来她一个白眼。
于是这半月来,陶邀便静下心来,待在琼华苑里深居简出。
好在那男人近几日倒是有些忙,不用伺候他,她别提多清静自在了。
这日午后,陶邀正躺在院中摇椅上晒日头。
春迎和满秋两个陪坐在一旁石桌前,一边剥松子,一边闲唠嗑。
“咱们整日也不出个门,都不知道外头出了多少新鲜事儿。”
“什么新鲜事儿?”
“我早上去小厨房为娘子炖燕窝,听那厨娘闲聊几句,说街上人都在传盛京城皇室要嫁嫡公主的事呢,还说那位嫡公主,竟然是先珠胎暗结,闹得人尽皆知,这才要急慌慌地出嫁...”
陶邀豁然睁开眼,偏头看向两人,便听春迎掩唇倒吸口气。
“啊?那究竟是要嫁给谁?谁人这么大胆子,敢与皇帝的嫡公主如此悖情?”
“听说驸马还只是个原阳侯府的嫡次子。”
满秋摇摇头,叹息一声。
“你说,出身多尊贵的金枝玉叶?就算是下嫁,也不用将自己作成这般名声吧?咱们是不知人家如何想的,大约那时候,情难自禁?”
春迎也跟着摇摇头,又看向一直未出声的陶邀。
“难怪五公子自打去了江南府参宴,至今都还未归,该不会是在寿宴上,又受邀转道去了盛京城,参加喜宴吧?”
陶邀眼帘动了动,闻言浅浅牵唇,没有接话。
心思里正在琢磨,朝曦公主的事竟然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连远在清丽的平民百姓都听到了风声。
只是,孩子怎么又成了原阳侯府嫡次子的?
金氏皇帝怎么可能默许那身世存疑的孩子留下?
这可是使的什么障眼法?
是想以此布局,激孟砚出来露面吗?
正自想的出神,却听满秋唤了声‘齐侍卫’。
两个丫头先后站起身,陶邀也收敛思绪,转目看向内院廊门的方向。
齐麟如旧的黑衣佩剑,手里拿了封书信,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而来。
陶邀视线落在他手中信封上,下意识自摇椅中坐直腰背。
齐麟到得近前,将信封奉上。
“娘子,江南府陶老爷的家书,宗主命属下给您送来。”
父亲终于来信了!
陶邀乌澈瞳眸微亮,连忙接过书信,当场拆开,还不忘与齐麟道谢。
“多谢齐侍卫。”
齐麟立在原地并未就此离开,闻言微微垂首,“娘子言重。”
陶邀掀睫看他一眼,也没心思多问他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她垂目将信展开,熟悉的字迹,落款一句‘邀宝儿’,看得她眼眶瞬间湿润。
最初尹延君从盛京城回来后,拿给她看的来自父亲陶万金的书信,还都是以生疏的口吻,写与尹延君的,只是旁敲侧击地托付他照顾陶邀。
陶邀那时知道,父亲是心中有气,气她糊涂,气她不争气,所以就连信中都一句话也不想对她说。
可这一封信,却已经是越过尹延君,直接写给她的了。
所以他终究是硬不下心来冷着她。
陶邀眼睑眨了眨,缓解视线的朦胧不清,定睛再看之后的内容。
「邀宝儿:见字如父,汝借居清丽数月,当掺谢尹宗主大恩,宗主性仁温善如在世圣佛,萍水之情予尔重世,恩同再造父母,大恩大德吾陶氏数辈倾力相还亦无以为报。
月前尹宗主亲笔传书于父,信中言辞诚恳,自居小辈,意欲聘娶邀儿为妻室。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理应父母做主,只汝前事糊涂,曾堕错途伤神累誉,此桩婚事吾陶氏愧不敢攀,又恐不应,有挟恩不报之嫌,为父实是两难。
邀宝儿,汝今日已处清丽府,生身皆受尹宗主恩遇,姻缘一事情愿与否,万望皆凭本心,不可忘恩负义心怀异念。
为父,只愿吾女,余途尽明尽善,唯真唯满。」
陶邀鼻酸泪热,心头一阵阵自愧怍悔。
泪珠子滴在信纸上,晕染开一片水色。
她匆匆起身,将信丢在摇椅上,折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娘子…”
满秋一脸担忧,欲要追上去,却被春迎拽住臂弯。
“先别去,让娘子独自待一会儿。”
话落,她俯身将摇椅上的信收起来,重新塞入信封里,而后看向还立在那儿没走的齐麟,迟疑着问他。
“齐侍卫,可是宗主还有旁的吩咐?”
齐麟收回落在堂屋方向的视线,闻言淡淡扫她一眼,似是略有思索,接着又看向她手里的信,冲她摊开一只手。
“信给我。”
春迎怔了怔,神色略显迟疑。
齐麟不耐地蹙眉,眸中墨色微凌,“我拿给宗主。”
春迎被他这满身冷气震慑,顿时不管再磨蹭,将信老老实实交了出去。
齐麟接过信,眼梢淡扫她一眼,径直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身影走出了内院廊门,春迎才悄悄撇嘴。
满秋挪到她身边,低声与她咬耳朵。
“这个齐侍卫,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也不知他这么冷冰冰的人,是怎么能跟在宗主身边的。”
春迎深以为然,“谁知道呢。”
她摇摇头,懒得再提齐麟。
两人挽着手回了屋,守在外室间,以免陶邀一会儿唤人她们听不见。
满秋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担忧的捏着手指头。
“娘子她...”
春迎抿唇轻轻摇头,“没事,我们先守着,等宗主回来,定会哄娘子的。”
——
这边齐麟将陶万金的书信,又带回了清丽府。
主院书房里,尹延君接过书信,却并未拆开去看,而是掀起眼皮看向齐麟。
齐麟解释道,“陶娘子看过信,便哭着回屋了,属下没来得及向娘子打问陶老爷的意思,故而...只能再将信带来,给宗主过目。”
尹延君淡淡敛目,视线落在指尖捏着的信封上,默了几秒,没说什么,只轻轻点颌。
“先下去吧。”
“是。”
等到书房的门被自外带上,尹延君盯着手里已经开过封的书信,迟疑了片刻,这才将其中信纸抽出来,不疾不徐地垂眼看了。
信送来时,他是不欲越俎代庖去偷看陶邀家书的。
尽管知道这里头内容,可能是陶万金对二人婚事的答复。
他也想通过陶邀的口,来得知结果。
只是眼下,他不得不自己亲自看了。
信中所书,陶万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不愿忘恩负义,也不愿挟恩图报,所以不知答应对,还是不答应对。
于是只能叹息,陶邀的命是他救的,人又已经在清丽府,万事便由他来做主,若是陶邀愿意留在他身边,日后要她心明眼明安分度日,绝不可有异心。
最终,这婚事,还是交由他与陶邀二人做主。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宽容的爱护了。
尹延君浅叹一声,将信收好。
陶万金,倒是令他心生敬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