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邀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个午后都不曾出来。
春迎与满秋两个,试探着敲过门,却也得不到回应。
两人在门外踌躇忧虑,既不敢吵到陶邀,又不敢这么放着她不管。
直熬到傍晚时分,临摆膳前,尹延君踏着满园落日余晖归来,两个丫头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见过礼,春迎便小声禀道:
“齐侍卫走后,娘子一直不曾出来,至今已经两个时辰。”
尹延君微微点头,“你们先下去。”
“是。”
两个丫头低着头,碎步匆匆离开了内廊。
他负手立在门外,褐瞳清明,如柔和月芒洒在静池湖面般静谧温润,盯着寝卧闭合的门扉默了半晌,这才提脚推门而入。
绕过金丝扶冧落地屏,视线轻易便寻到了陶邀的身影。
小姑娘穿身绯霞色云缎广袖裙裳,跪坐在北窗前的梳妆镜前,一只手肘支在桌沿,单手托腮,怔怔盯着镜面出神。
似是被他进来的动静惊扰,她微微侧颊看过来。
桃花眼眸天生挑着两分娇态,菱唇微抿着,侧颊弧廓说不出的清媚绝丽。
尹延君立在原处看了她一会儿,绯色唇角牵出温和清浅的笑痕,继而提脚。
他在陶邀身侧驻足,双手扶握她纤薄的削肩,腰身微倾,贴了贴她面颊,笑语温润如晴日春风。
“听说你在哭,以为你哭了一整个下午,方才还想着要如何哄你,倒是我想多了。”
小姑娘最多是眸中神采黯淡了一些,倒没有眼眶通红,可怜伤心的样子。
陶邀没心情听他打趣,于是抬手抵在他手臂上,一边站起身,一边将人推开了些,声腔温淡波澜不惊。
“哭一会儿还不成?还要哭一整个下午?我便是水做的,也得哭干了,还等着宗主来哄?”
男人低轻失笑,不管她抗拒,伸手揽抱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扶坐在梳妆柜前,阻止她离开。
“听这话里意思,是怪我回来的晚,说想哄你也是糊弄人的?”
陶邀被他挡住去路,只能顺着他,靠坐在梳妆柜上,偏首摇了摇头。
“是不是糊弄人,你不是最清楚?至于晚不晚的,还不是也随你?”
这语气多少有些配合敷衍,还隐含着些阴阳怪气。
尹延君温澄朗润的眉目噙着两分浅笑,抵额顶了顶她饱满的额头。
“不开心?”
陶邀眼帘下压,一侧纤眉轻挑,没开口。
男人接着浅笑低问,“因为你父亲的书信里说,将你完全托付于我,你的事全凭我做主,所以有些失落了?”
陶邀乌澄瞳眸滞了滞,掀起眼睫与他对视。
尹延君褐瞳中笑意渐浓,一手捏了捏她白嫩的面颊。
“小可怜样,无妨,你父亲不要你了,不是还有本宗主?”
陶邀乌墨般的桃花眸瞪圆了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尹延君胸膛里震出两声低笑,似抿唇强忍住笑声,又好声好气接着哄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绝不是幸灾乐祸,实在是没法感同身受你的失落。”
陶邀纤秀娥眉浅蹙,“你就这么高兴?就不能收敛些么?”
尹延君抿唇轻咳一声,微微颔首,神情语气皆十分谦逊地替自己解释。
“收敛了的,不然今晚,你便可以看到整座清丽郡主城,烟火漫空,喜炮喧天,普天同庆了。”
陶邀菱唇微张,简直气堵到无言以对。
她抬手抵住男人胸膛,一把将他推开。
“你是来哄我的,还是来给我添油加火的?!”
“好好好,哄你,哄你。”
尹延君重新将人揽住,下颚搁在她肩窝里,浅嗅阖目轻轻蹭了蹭,再开口时,声腔温缓中带着两分散漫。
“岳丈大人如此开明,我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
陶邀不以为然,轻翻白眼没搭理他。
便听他温润嗓音又在耳边醇醇笑语。
“听闻你哭,我原是要赶回来,只是又看了岳丈的书信,一时按捺不住,便先交代齐麟和府中准备起来,婚宴乃是大事,许多细节繁琐,需要准备之事太多,便耽搁了些时辰...”
陶邀闻言滞怔,随即素手抵住他胸膛,将人抵开后,掀睫抬眼眸光定定盯着他眉眼。
“准备婚宴?现在?可是老夫人那儿......”
“她那里你无需管,我会亲自去交涉。”
他绯色唇瓣浅弯,扶住她纤薄的肩臂,“你只要安安心心待在琼华苑内,明日会有裁缝来为你量身,嫁衣你自己来定,其他的,都有我。”
陶邀眸色怔怔,心头情绪复杂难言。
这之前,他虽是口口声声念叨着会娶她为妻,可这件事情,竟然是到了当时眼下,她才真正意识到,他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尹延君他,是当真对她一见倾心。
就如同当年,她对孟砚一样。
思及自己过去,为那等狼心狗肺的东西,还能做到掏心掏肺的地步。
再对比当下尹延君是如何待她的,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怀疑,显得自己十分不识好歹铁石心肠。
陶邀此时心绪滋味五味杂陈,已是心腔柔软的很,还隐含几分自愧。
她浅提口气,素手搭在男人两侧腰际,语重心长柔声劝他。
“事到如今,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就算你为了我,决定日后不住在清丽府中,我总是要与你拜高堂,敬她茶的。”
“宗主...”
尹延君眼眸幽邃,视线流转在她眉眼间,声线温哑打断她。
“事到如今,你还唤我‘宗主’?”
陶邀话语一噎,与他对视的眸中掠过一丝无奈。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别唤我‘宗主’,你继续说,我在听。”
陶邀抿唇,顺着他改口,“爷。”
尹延君低声闷笑,忍不住抬手捏住她精巧的小下巴,轻轻晃了晃。
“也成,不过,你那日直呼我名讳,也是可以,夫妻之间,本应如此。”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一个称呼?
陶邀也是服了他。
她点点头,顺着他,“好,日后我直呼你名讳。”
“那我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在清丽府出入,她毕竟是你母亲,就算避着她,也总有无法避开的时候,这是你我的婚事,你还能将我藏到什么时候?”
尹延君浅笑抿唇,“如何应付她,那是你嫁入府之后的事,现在,还不用为这些事费心。”
陶邀,“......”
这是想将她护到大婚那日,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想到可能因为这桩婚事,尹延君与他那位厉害的母亲之间,会掀起的争执。
陶邀无论如何,也没法做到事不关己的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