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郡主低吼的话噎在喉咙里,通红着眼眶怔怔看陶邀。
陶邀视线在她面上打量了一番,淡淡牵唇。
“郡主怕死啊,还是怕自己母妃,和长兄,替自己赔命啊?”
明珠郡主攥着衣料的手攥的更紧,紧紧抿住唇不说话。
陶邀看了眼她紧攥发抖的手,微微摇头。
“你怕的太多了,所以你被人拿捏。”
“原先是自投罗网,心甘情愿,过后又畏怯反悔,逃之夭夭,现今还畏畏缩缩,不敢一搏。”
“恕我直言,是郡主技不如人,何故不自省自强,全都怪别人步步紧逼呢?”
明珠郡主原本面上的怒火与嘲讽,渐渐凝结消散。
她又恢复一脸的黯然,满目空洞无神,心如死灰的麻木模样。
她微微偏过脸,看向门外,似是不准备再跟陶邀说话。
饭菜都要凉了,陶邀看了她一眼,也没再等,自顾捡起碗筷开始用膳。
她一边吃,一边不紧不慢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话。
“不是宗主与我偏私,不管束四弟。”
“听郡主方才的意思,四弟以王妃和誉王世子的性命要挟你留下,你才不得已留下。”
“可你入府至今,我并未听闻四弟如何虐待郡主,为何郡主却如此消沉憔悴?可是深受自己内心自艾自怜的折磨?”
明珠郡主冷冷笑了一声,似不屑同她解释是什么。
她说再多,外人也无法与她感同身受。
陶邀明显偏帮她清丽府的人,与她多说无益。
陶邀听见她这声冷笑,面上却是半点没在意。
她慢慢咽下口中咀嚼地饭菜,继续说道。
“人贵在自省,既然郡主自欺欺人,有件事我需要点醒郡主。”
“四弟若要王妃和誉王世子的命,之前郡主逃离时,他便已经动手了。”
明珠郡主空洞瞳眸微滞,整个人怔愣住。
陶邀,“他的确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但他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无冤无仇,不分青红皂白便无端要人性命,牵连无辜这种事,四弟不会做。”
“宗主也不会纵容他行恶。”
明珠郡主眼睫震颤,许久,她缓缓侧头看向陶邀。
“他对我做的事,还不够恶吗?谁人又会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灌下那数不清多少种折磨人的毒?”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受到什么毒的毒发折磨,你还说不会纵容他行恶?”
陶邀眼睫轻煽,继而偏头与她对视。
“我问过郡主了,当初可是郡主心甘情愿的,郡主是心甘情愿吗?”
明珠郡主唇瓣嚅喏,却未能答上话。
陶邀微微颔首,“所以四弟跟郡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倘若你当初不答应,四弟也不会逼你服那些毒,对不对?”
“我是生意人,晓得做成一桩生意,倘若一方毁约,便要付出双倍甚至更多的代价。”
“我可以同郡主保证,四爷若要谁死,清丽府里没人能拦得住。”
“但就算郡主毁约,他也只是在找郡主算账,并未去暗害你的亲人。”
“至于你们两个之间,究竟是如何来往相待的,便不是我们外人能插手的。”
“我便是有心想帮郡主,也得郡主愿意让我帮忙,才行。”
明珠郡主怔怔看着她,“帮?你要帮我?为什么帮我?你图什么?”
她真是被尹延修摧残的够呛,整个人都神智不太稳定,还像个惊弓之鸟。
陶邀看了她一眼,掩着帕子轻拭唇角。
“不如先说说,郡主当初,为何心甘情愿做四弟的药人?”
“当初我曾去看过郡主,就很疑惑,你那么固执从盛京城追到清丽府,还不惜施以苦肉计,卖惨装傻,又答应那样很明显会危及性命的交易,真的单纯只是为了,你母妃?”
明珠郡主乌黑黯淡的瞳闪了闪,眼睫轻颤,面上似掠过一丝隐晦的狼狈。
陶邀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就无奈失笑。
“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是我,为亲人求医,可以坚持不懈,却不需要做到这样犹如飞蛾扑火,孤注一掷的地步。”
“郡主...喜欢我四弟,对不对?”
明珠郡主偏过头不看她,她定定盯着盯上青砖刺目的折光。
仿佛自己眼前看不清什么,就能掩耳盗铃的遮掩住别人的眼,让旁人也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变幻。
陶邀却已经自她这番变化里,看穿了所有。
她无声轻笑,颇为感慨。
“喜欢上四弟这样的人,的确很辛苦。”
因为尹延修的心性作为,从里到外都跟寻常人不同。
所以想追逐他,也要走些不同寻常的路。
“郡主飞蛾扑火,孤注一掷,试过了,但是发现很苦,自己受不了,所以给自己一个理由,想逃,是不是?”
明珠郡主眼帘煽动,忽然有些眼热。
不知道是不是被青砖上折射的日光刺的眼,反正视线模糊的厉害。
陶邀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你很害怕他吧?可你又不敢死,你太多顾及,所以被他拿捏住,待在他身边,他还没怎么样施以怠慢,你自己就将自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你别说了...”明珠郡主兀地出声打断她,惨白憔悴的面容十分凄哀,隐隐颤抖和哽咽。
陶邀继续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当初费尽心思追来清丽,想方设法留下来,还答应他那么变态的交易,也只是为了待在他身边?”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我说的,对不对?”
明珠郡主略显崩溃,急声厉语。
“我现在不想!他是个魔鬼!我不想!”
“你这么不想,又这么痛苦,又何必还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一死百了啊。”
陶邀这话说的很没人情味儿。
她的确不太在意明珠郡主死活。
她只想如何解决这桩麻烦事,最好不要留后患。
甚至还像明珠郡主保证,“你放心,等你死了,了却四弟的执念,我和宗主,会竭力护住你母妃和兄长,不叫四弟为难他们。”
实则,症结就在尹延修和明珠郡主,这两个人身上。
明珠郡主真的死了,那她母妃和长兄就算是为她陪葬,她也一样活不下来。
所以尹延修,无论是怨还是不甘,也犯不上再去杀两个无辜之人。
他又不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
想清楚这一点,陶邀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更有意思了。
她笑睨明珠郡主,若有所思打量她,徐徐问道。
“你死了,你母妃和长兄对四弟来说,也没什么用了,他不一定会为了你恼羞成怒,就牵连无辜,多两条人命也无济于事,他的‘药人’一样毁了。”
陶邀桃花眸微微流转,“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听宗主和三弟的劝,不对你母妃和长兄下手。”
“若真的放不下,到时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赶快再找一个心甘情愿做他药人的人。”
“毕竟能练成一次,便能练成第二次,不是么?”
明珠郡主湿润的瞳孔微缩,怔怔盯着地上青砖,许久没有反应。
陶邀眼睑微眯,细细端详她面上神情。
“郡主,恕我直言,你怕死,留下来,到底是因为担心牵连亲人,还是担心...自己会被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