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陪着陶邀午歇,起身后又到西厢房陪了会儿两个小家伙。
直到傍晚,他没再离开主院。
晚膳时,陶邀见他今日难得空闲,问起收徒大会的事。
“这两日所有考核已经收尾,结果如何,明日后日便能公布,介时东外府那边会置办夜宴,为新入宗的医徒庆贺,并宴送落榜考生。”
到那时,这件事便能落下帷幕。
陶邀替他夹了箸青笋,“要置办夜宴,款项可还够用?”
“够了。”尹延君温笑看她,“还有剩余,夫人不必费心这些。”
陶邀莞尔,又想起陶万金在忙碌修缮山路的事。
“我许久不出府,也该去看看他那处庄子,既然父亲银子都花了出去,宗主也该趁机露面张罗张罗,这美名是白蹭的,不蹭可惜。”
尹延君不禁失笑,将手下放温的汤碗端到她面前。
“待忙完这两日,我将那池塘的契书批出来,到时带夫人去看岳父,如今气候渐暖,婉婉和熠儿也可以带去山中转转。”
陶邀桃花眸笑弯,“好。”
正说着话,门外又传来齐麟的禀话声。
“宗主,二先生的消息。”
“进来。”
齐麟掀帘子进来,将竹筒奉上。
尹延君抽开信条看了,修眉轻挑,抬眼看向陶邀。
“我忙的疏忽了,明霜都要出月子了。”
陶邀微讶,也瞬间想起来,连忙接过那信条,想看看说了些什么。
尹延君由着她看,转头吩咐齐麟,“再给延疏递个消息,让他先不用回清丽,代我去趟故渊府,看看明霜母子,满月宴后再同叔父和箫先生一起赶回来。”
齐麟点头,又迟疑道:
“那金氏二皇子的事,要不要单独再知会三公子一声?总归他要去故渊...”
尹延君沉凝点头,“嗯,去吧。”
“是。”
等齐麟离开,陶邀视线从信条上抬起,落在尹延君面上。
“怎么,宗主怀疑,那二皇子无端隐瞒踪迹,离开盛京城,会是去了故渊?”
尹延君褐瞳清润,也没瞒她,“先前让延修在他身上用了跟金氏皇帝一样的毒,只是如今他还年轻,并未发作,需要一个引子。”
“如今看来,这个金氏二皇子,也不能留了。”
如此心机叵测,又难以掌控的人。
他不会去与虎谋皮,冒这个险。
早点杀了,早点了清。
陶邀听得有些心惊,她是第一次知道,尹延君有掌控金氏皇族的心思,且已经施以行动。
她眸色乌澄,视线在他面上流连一番,轻声开口。
“宗主为什么给他们用毒?难道也想...”
尹延君下颚摇了摇,伸手过去握住她手,眉目清和温润。
“邀邀,我没有问鼎之心,只是以自保为主,不得不做些什么以防万一,你不要多想。”
四目相对,陶邀抿唇扯出抹笑,素手轻翻与他交扣。
“我不是怕宗主有什么野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与你站在一处,我只是担心无端生事,你会有危险,我们还有孩子呢,我不希望宗主置于险境。”
至于其他的,无关乎对错,她都会同尹延君一条心。
她澄明柔和的桃花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坚定与信任,尹延君为此动容。
他定定看着陶邀,薄唇牵出清浅若水涟的弧度,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白嫩颊侧。
“你放心,不管我做什么,绝不会让你和孩子,置于险境。”
“你自己也是。”陶邀紧紧握住他手,嗔言轻细,“我和孩子们,不能没有宗主。”
尹延君眸中笑意溢上眉梢眼角,沉沉颔首。
“好,答应夫人。”
今晚又是春雨落花,闺帷温存。
——
两日后,东外府举办了盛大夜宴。
尹延君携着陶邀一同出席,见了所有长老手下的新医徒。
这晚丝竹悠鸣,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下座的金隅墨隔着不远的距离看陶邀,只觉那眉目绝艳,云鬓高簪,锦裳华服雍容女子,瞧着眼熟又陌生。
他垂下眼,嘬酒哂笑。
当年花枝招展的那么一个外室,如今稳坐高台成为人上之人,倒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孟砚在地底下,看到自己宠爱的外室不止跟了旁的男人,还被别人捧成今日这般风华绝代的模样,怕是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吧?
念头刚转过,金隅墨唇边弧度微敛。
突然想起,当初孟砚伏诛,便是在清丽府。
如何会这么巧?
脑海里电光石火几番涌动,金隅墨不可置信地抬眼,在此看向高座之上郎才女貌的一双男女。
孟氏父子谋反的预谋,便是被清丽府宗主尹延君揭发的。
是陶邀出卖了孟砚!
她早就跟清丽府宗主尹延君是一伙儿的...
不,她说不定原就是尹延君的人?!
金隅墨皱眉,攥紧了掌中酒盏。
也不对,可陶家原先不是江南郡人?
越想越心寒,金隅墨有些额上冒汗。
他甚至想到,尹延君不止在盛京城搅合事,还早就瓦解了江南郡。
看似淡泊名利,孤高自傲的清丽医宗宗主尹延君,暗地里竟是如此城府深厚,运筹帷幄之人吗?
难怪二皇子殿下忌惮他...
金隅墨脑子里已经翻天覆地,七猜八想乱成一团。
一时间忘了收回定定盯着陶邀和尹延君的眼神,甚至没发现,他这怪异的神情和注目,已经被人察觉。
尹延君不动声色握住陶邀的手,倾身俯在她耳边低语。
“夫人若累了,可先回院子歇息,你有身孕,不必陪我耗在这里。”
陶邀原本也感应到一道灼灼视线,不经意间扫了两眼的。
这会儿尹延君突然劝她离席,她诧异一瞬,看他故意肩头微侧隔绝那视线的动作,不禁抿唇失笑。
“宗主不要在意,大约是认出了我,有些不可置信,故而失态了。”
尹延君修眉蹙了蹙,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盯着陶邀。
何况那男人,过去还曾对陶邀当街调戏,口出不逊。
尹延君坚持,“让齐麟护送你回院子。”
陶邀,“......”
最终,她是在锦俏和谷雨的搀扶下,自后廊离开了宴厅。
下头挺着肚子的杜汐也不耐于硬撑,见陶邀离开,也起身带着齐妈妈和春桃也悄无声息离开宴厅,回了安宁斋。
杜汐一走,尹延昳按捺了一整晚的心思终于泛滥。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起身就朝着上座的长兄走去。
“大哥。”
尹延君眉眼温淡,随意扫了他一眼。
“什么事?”
尹延昳垂着手,唇瓣濡喏,斟酌着开口。
“今日这般热闹,倒是让我想起往年年节的家宴,今年这个年过得属实冷清,你说母亲都在温泉山庄静养数月,她上次回信也提到,说自己身体大好了...”
尹延君面无波澜,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
尹延昳小心观察着他脸色,“如今春暖花开,过不了多久,熠儿和婉婉要办周岁宴,汐汐又要临盆...”
“是不是,也该请母亲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