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淡笑颔首,“无论是朝曦公主,还是宋皇后,以及她们背后的宋氏,都曾在盛京城时欺辱我夫人,害她险些丧命,我借金氏二皇子之手杀她们泄愤,为我夫人报仇,当然有私心。”
聂离风满眼鄙夷,“你少将事情推到陶邀身上!无耻!真是为她,金氏皇帝和那二皇子,你又何必算计!”
“这倒确实不是为了夫人,是为了我清丽府,和世宗大族。”
“为了世宗大族?”聂离风冷笑讽刺,“别把理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狡辩。”
尹延君轻耸肩,十分无所谓的样子。
“聂宗子不信也无妨,不过我倒要反过来问问聂宗子,你如此误解指摘别人,那你说要推翻金氏皇族,又是为了什么?”
“我自是为了...”世宗大族。
聂离风恼怒的语声戛然而止,看着尹延君好整以暇的神情,脸色忽青忽白。
尹延君淡淡嗤笑,“哦,原来这世上,只有你江南府和聂离风,是师出有名大义凛然,半点私心都无,别人跟你做一样的事,却都是为了私心。”
他抱了抱拳,似笑非笑,“聂宗子高洁,尹某,真是敬佩。”
语气颇具冷嘲热讽,刺的聂离风头发丝都要竖起来。
可他偏偏被堵的无话可驳。
噎了好半晌,才阴沉着脸冷言厉语,“若真如你所说,你同我都是为了世宗大族,又为何不肯结盟?”
不管怎么说,金氏皇族倒了,对世宗三大族利大于弊。
尹延君就该答应同他一起谋划这件事。
尹延君听他语气,便知他是已经稍稍冷静下来。
他淡淡勾唇,再开口时也不再像先前那么犀利。
“金氏皇族是想吞并世宗大族,但他们治下理政并无太大过错,百姓没有因为帝王昏庸而陷入水深火热,澜国没有因为皇族无能而民不聊生,盛京城的氏族权势相争,却没能动摇皇族地位,金氏在制衡御国之能上有一套。”
“聂宗子,只因为皇族与我们世宗之间的不合心,为一己私利而要掀翻金氏统治,可是谋逆,会被天下人所不耻。”
所以一开始他就说,让聂离风别冲动。
尹延君拎起茶壶,自己倒了杯茶,话语清淡。
“倘若是金氏皇族要对世宗先下手,掀起战火致以民不聊生,我们可以反击,是自保,理由正当,天下人也无从指摘,就像当初金氏皇族的先祖推翻荒诞无能的旧皇朝时一样,世宗一呼百应,名正言顺。”
“但现在聂宗子呼吁我结盟,推翻皇族统治,以什么理由?”
“ 只因为金氏二皇子频频对江南府纠缠不休吗?”
“这是私怨,你可以想其他办法还回去。”
聂离风饮下半杯茶,重新抬眼看向聂离风。
“至于怎么还击,是你跟金氏二皇子的事,作为世宗大族的继位人,你要有这点手段和能力,不然江南府被皇族蚕噬,是早晚的事。”
聂离风眼眸腥红,“你什么意思,你要独善其身?你以为江南府被蚕噬后,接下来他的矛头,不会调向清丽?”
尹延君不以为然轻挑眉梢,“世宗大族一直相互扶持,但这意思不是处处都要扶持,倘若你遇事就第一时间想着求助旁人的力量,因为你内心承认,你很弱小。”
聂离风脸色微白,眼睑颤动。
尹延君褐色瞳光悠悠淡淡打量他,“而你弱小,就是被人第一个针对的原因,他为什么不敢对故渊动手?又为什么不选择清丽?”
聂离风恼羞成怒,“我不用你教我这些!”
“我没想教你。”尹延君哂笑,“实话实说而已。”
“你!”
“没要瞧不起江南府的意思,毕竟江南府的底蕴,的确是我清丽没有的,也是朝廷所觊觎的。”
尹延君摇头浅叹,“聂氏家训森严,极重礼教与规矩,族中子弟饱读圣贤书,胸怀大志,多是治世良才,金氏皇族是看重你们的才能,而非看你们好欺负,才会步步为营筹谋至此。”
“但你们也坏在家训森严太守规矩,原本你作为宗主继位人,有所变通是好事,我还是挺欣慰的。”
“只是没想到,你如此生嫩,太沉不住气。”
他似是有些失望,也不太想再跟聂离风废话,干脆站起身,准备离开屋子。
“我该去替令妹换药诊脉,聂宗子自便吧。”
“你站住!”聂离风沉声厉呵。
尹延君驻足,目光清淡看着他,等他开口。
聂离风眼睑发红定定盯着他,眼神暗晦不清。
“那你告诉我,你用毒掌控金氏皇帝,或许还拿住金氏二皇子,所为的,就是让他们忌惮于清丽府?真没别的意图?”
尹延君似笑非笑淡淡勾唇,“方法虽然是比较儿戏,但他们都怕死,很有用,对不对?”
聂离风捏着拳头,紧紧抿唇。
尹延君,“你想没想过,若今日被金氏二皇子百般纠缠的是故渊府,王宗主和王宗子,会做出什么反击?”
聂离风没有说话。
故渊武林豪杰齐聚,那些人最重江湖道义,故渊府有难必定是一呼百应,朝廷不敢随意招惹。
皇室就算豢养再多死士,还能比武林宗门集结起来的武力强大?
故渊府那些武林侠士纷纷挥刀相向,不说别的,单单是数不尽的刺杀,就能让金氏皇帝时时刻刻如惊弓之鸟般提心吊胆。
不死在刀下,人也会渐渐耗垮。
他不说话,神色复杂。
尹延君审视了他片刻,淡笑一声,轻拍他手臂。
“人都有一技之长,别人无论是敬畏还是觊觎你的,一定是你最擅长的,想想法子如何反击,有自保的能力,才能立稳你的世宗宗主地位。”
“倘若你做不到,无论是清丽还是故渊,都不会平白无故扶持你。”
没有什么真正的慷慨相助。
别人帮你,一定是你有什么值得相帮。
尹延君言尽于此,没再理会他,推门自厢房里出来。
门外的齐麟侧目扫了眼屋里聂离风的背影,微微摇头,跟上宗主脚步。
“都说书读得好,人会明理睿智,堂堂儒宗宗子,怎么如此浅显稚嫩,先前还觉得他开化通达,敢于变通的...”
尹延君负着手轻笑一声。
“人要长大,都得经磨砺,他不过是经历的晚了一些,应该还有得救。”
江南繁华似锦,聂离风出身尊贵,受书香礼教熏陶,满眼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自幼众星捧月,一生顺遂。
怕是连风吹雨打的苦都没受过,别说是人世磨砺了。
他活在循规蹈矩的死板框架里,便是江南府内宅里的纷争他耳濡目染,人情世故能懂一些都很难得。
长到这么大最让他不顺心的,恐怕就是一个陶邀。
他能主动谋划什么,已经很难得。
莫名承受别人的谋算和设计,当然会有点抓瞎,有点暴躁。
很正常。
以后让他防不胜防,措不及手的事,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