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医院已是晌午,早上拥挤的病人所剩寥寥无几,大部分的医生和护士都去午休了,只有一些值班的还在岗位上。
白齐用熟练的技巧易如反掌探出女孩的下落,将邓季山和阿霞领到女孩那间独立的病房门口,门口旁的椅子空无一人,应该是当值的警卫正值换班的空档。门是锁了的,只见四下无人,白齐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金属,将它伸进门锁里,动作麻利地将门打开了。三人陆续进入房间,白齐蹑手蹑脚将门轻轻锁上。
一转身,便见邓季山和阿霞两人已走到病床前,女孩僵硬地躺在白色被单的病床上,双眼流露着空蒙的眼神,直勾勾地瞪向天花板。
邓季山小心翼翼来到床头,那里有一份记录病人状况的笔录。都是一些让人难懂的鸡肠,可当那几个潦草的英文单词映入邓季山眼帘时,他却不易让人察觉地皱了下眉。
白齐自当是他不懂英文,看了那笔录半天也没吭声,便去瞧上一眼那笔录上的单词,自得一笑,“这是植物人的意思。”轻声解释道。
话音刚落,方觉不对劲。外面传言都是女孩疯了,可此刻一看结果竟然是植物人,这两者似乎相差也太大了。不禁将疑惑的眼光投向邓季山,然而邓季山却露出了淡淡一笑。
不知道这是嘲笑之意还是感激之意,白齐还是尴尬地回赠一笑。
站在床沿边,白齐俯身尝试和女孩沟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无神的眼珠子依旧死死盯着天花板,明显没有任何反应。
白齐不甘心,又问道:“你住哪里?昨晚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孩丝毫没听见他的话,仍旧那副表情。
白齐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强压着不宁的心绪,再次问道:“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眨一下眼睛,好吗?”
女孩终究让白齐彻底失望了。没用的,枉费了一番功夫,白齐本想还指望这小女孩能帮上自己一把,世事难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他想打道回府时,身旁的阿霞却发话了,“让我试试。”
“你?”白齐一听,脸上露出了戏虐的表情,“我说美女你就别捣乱了,这里是医院,医生都没法将她治好,难道你还能让她开口说话?”
白齐的一番话让阿霞很是愤怒,狠狠地瞅了他一眼,那凶恶的眼神像是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白齐赶紧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望着邓季山,蛮以为他会跟自己一样的反应,不料邓季山却开口说:“好,就让她试试吧。”
晕,这两人怎么将医院当游乐场所了?唉,不管了,他俩爱怎么玩便怎么玩吧。自己就当是看一场笑话,只是别玩出格,该走时还是要离开的。
白齐想着,便说:“好吧,给你五分钟。”
阿霞点头一笑,自信十足地走上前。只见她合起眼睛,双手摩拳擦掌,嘴里念念有词,又将搓热的手掌往脸上胡乱摸了摸,两手蓦地一收,像是凭空抓住了什么,双眼赫然一睁,向床沿挪近了几步,将身子慢慢悠悠俯下,一直将脸贴了下去。
直到她的鼻尖与女孩的鼻尖相碰,她的眼里全是那女孩的面容,又将手里的东西往女孩的耳朵送去。当她渐渐松开紧握的双手时,一股强大的气流挤压着女孩弱小的脸庞,或许是压力过大,女孩的脸扭曲了。
原来,也就在阿霞做着刚刚那几个看似莫名其妙的动作时,病房里的空气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支配,慢慢随着一股莫名的气流聚集起来,凭空浮现出一层由于气流疾速旋动而形成的强大吸力。这强劲的吸引力被阿霞所控制,那吸力的端口正是在阿霞的身上。
此时,阿霞正释放出强劲的引力,这排山倒海气势澎湃的吸力附在阿霞脸上,眼眸里倒映出女孩的全身。由于过强的吸力,阿霞眼眸里的女孩因扭曲而变形,整个身体像缕轻烟向吸力袭来,阿霞在集中精力施展着浑身解数,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小女孩失去的魂魄找回来。
在阿霞施术的同时,一旁的邓季山也在收敛心神,暗暗发功。他那暗绿色的瞳孔被虹膜中呈放射状排列的开大肌所支配,悠悠扩张着。
阿霞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在阿霞闭眼前,他明明瞧见她的眼瞳如常人般,可当她再次睁眼时,眼眸里的眼瞳却变成了基本上重叠的双瞳。她全身上下由内自外竟透过自己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结界,散发出一股浑厚的气流,在她摩拳擦掌的同时变得更是势状雄强。而这强势的气流源头似乎正是源自那双被磨得滚烫的双手,那双在肉眼无法看见的结界内的手此时在邓季山眼中已被高温灼热,发出织白的亮光。
当阿霞将手往脸上抹时,脸上的那层结界也因高温而发出了白光。那股发自双手的气流此时凝聚在脸上,当她双手一收的同时,也收起了手里气势如虹的气流。
犹若磁铁般,同性相斥,阿霞吃力地顶着一股强悍的气压向小女孩接近。因为气压的强大,阿霞俯下去的身子不禁摇摇晃晃,脸上的肌肉也被压力挤压变形,额上条条青筋冒起。然而,尽管如此吃力,她最终还是将脸贴了下去。
紧握的拳头渐渐移向小女孩的耳朵,一张,被她强制压下的气流喷向女孩鼓室。那发烫的双手竟将肌肤里的水分逐渐蒸发散去,那润白的纤纤之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慢慢如干枯的残枝般发黑萎缩。
突兀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耳膜传入三棱锥形状的颞骨岩部,周围相接的顶骨,枕骨,蝶骨相应一阵刺痛。邓季山猛然一惊,放弃发功。
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对阿霞的这套看似滑稽的动作一无所知。其实这正是邓季山从未接触过的一种古老巫术,这种巫术力量的强弱是取决于巫的自身修炼及道具的灵力。是一种帮助那些迷失了的灵魂重新找回虚壳,回到自己的身躯里的巫术。
连修行方术的邓季山都不知阿霞搞的是什么名堂,何况对此事一窍不通的白齐,更是看不出所以然。
小女孩和阿霞的微妙变化,对于正常人的白齐而言当然是看不出来的。见阿霞只是做几个怪动作后,跑去亲吻小女孩而已,不由暗暗讥笑。张嘴便说:“你……”却骤感身边人声杂沓,语笑喧阗,忙戛然而止。
白齐本以为是门外来的医生护士或是警卫之类的人,脸色顿时一紧,想躲起来。可这小小的病房却又无处可藏,正干焦急之际,只听一个小女孩娇嫩的声音,“你的便当看起来好好吃,我能跟你一起分享吗?”
白齐心一凛,向四周一瞧,还是在病房里,可除了那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植物人小女孩外哪儿还有什么小女孩?不禁心慌慌,看了眼邓季山,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接着另一个小女孩说话了,“好啊,我外婆做的便当就是好吃。你喜欢的话,就跟我一起吃吧。”
此时又有其他小孩子在说话,“须子雯的便当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是啊,好羡慕须子雯有个这样好的外婆。”
“对啊,须子雯好幸福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小男生的声音出现了,“须子雯,把你便当给我。”
蛮横的口气让那个叫须子雯的小女孩很是生气,“为什么?不给。”
男生一听也不高兴了,骂道:“有什么了不起,谁要吃你的垃圾。你只不过是没有父亲的破小孩,妈妈也不管,只有外婆而已。我才瞧不上你的垃圾呢。”
那个叫须子雯的小女孩听了男生这么一说,语带哭腔地嚷着:“我有爸爸,我有爸爸的,我不是什么破小孩。”
男生一听,反驳道:“你有爸爸?在哪儿呢?为什么不见他放学来接你?哦,我知道了,是你将你爸爸惹生气了,所以他抛下你跟你妈,和别的女人结婚去了。”
“胡说,”女孩奋力喊道,“妈妈不是这样说的,她说是爸爸在外面打工赚钱给我们生活,我们可以随时都叫他回来的。他没有丢下我们,没有。”
只听传来几声金属坠地的声音,男孩骂道:“你妈骗你,你这傻瓜,你爸不要你们了,你还蒙在鼓里,白痴。”
接着是一群小孩的谩骂,“不要脸的在这胡说八道,你再这样我去告诉老师。”
“是啊,须子雯别理他。”
“快滚,别在食堂欺负人。”
……
四周的声音骤然消失,环境又安谧下来,还是那个叫须子雯小女孩的声音,“外婆,为什么妈妈不理我?”
一个慈祥和蔼苍老的声音答道:“胡说,你妈妈可疼你了。”
“那为什么她总是不像你一样陪我睡觉?今晚,又是只有你陪我了。”
老人叹息一声,“那是因为你妈妈在医院值夜班,没法子呀,外婆陪你还不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