紊乱的四周散着一地杂物,方正严合着眼,躺在地上。双手无意识地贴着地面随意游走,手指冷不丁触碰到一硬物,侧脸看去原来是被自己无意摔在地上的相架。
相架是水晶玻璃的,现在仍旧完好无缺。
里面别着一张方正严和桂燕枝的婚纱纪念照,女孩的婚纱看上去雪白耀眼。
大概是方正严已经看习惯了,或是说当局者迷,竟没有发现这张相片看起来是如此别扭。但要是有陌生人在旁,定能旁观者清,毫不费力地发现这相片中那怪异之处。
是相片中女孩的脸,别人的婚纱照都是将脸露在外,让人看得明明白白,瞧个清清楚楚,可这相片中的女孩的脸竟然隔着一层网状蕾丝头纱,这看起来很奇怪。
无法分辨仔细女孩的脸,只能估摸着大概轮廓。但表情是可想而知的,从网状蕾丝头纱里投射出满载幸运的眼神,她幸福地挽着一脸温情的他,脸上定是绽放出快乐的微笑。
方正严坐直身子,拾起相架,对相片认认真真端详起来。不时还用手轻轻抚摸着相片中女孩的脸,以此表达对妻子的思念。
不知不觉妻子已经离开自己身边三个月了,那说不出的寂寞,道不明的无奈,在方正严心中诉不尽的苦水,此时都已化作对妻子的思念。他爱桂燕枝,这是不可否认的,他爱她的真,他爱她的善,他爱她的美。他爱她的理由实在是太多太多,她的单纯出淤泥而不染的个性,她的正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世事豁达淡然的态度。她的一切一切都让他着迷,所以他很清楚他爱她。
或许是她的执着感动了父亲,于是乎她还是被这个家庭所接纳。大家便习惯性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然而此刻,除了在父亲房里传来的婴儿哭声,那个人却去哪儿?
此时的方正严如若三十年前的父亲,心里备受思念爱妻的煎熬,感受着同样的苦涩。上天是公平的,或许这就是对自己夺走了母亲生命的惩罚。
母亲,另一个他爱的女人。或许是父亲对母亲的爱太浓,已承受不起那份沉重的思念,当他从国外回来时,父亲已早早把母亲生前的相片一一收藏了起来。直到现在,他还不曾见过母亲的相片,更无从知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很好奇,对母亲的好奇,对这个家的好奇,对母亲留在这个家里的一切东西感到好奇。
然而直到如今,父亲对于母亲的一切回忆依旧缄口不言,似乎是他太爱她,生怕一不小心提及母亲的事哪怕是母亲的名字他都无法承受那份失去她的痛苦。所以,从不曾在自己跟前提过半句。家里人,不,学校里的人,不,只要是认识父亲的人都清楚一个事实,他爱他的妻子,他终日为她做善事,就是想让她在天堂快乐,所以人们都不愿去触碰这样一位好人的伤疤。
怔怔看着相片,方正严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满屋飞,父亲真的这么爱母亲吗?以致当初看也不看一眼无情地将自己抛在国外,独自一人孤苦伶仃在国外无依无靠地生活了二十七年,除了那位好心的保姆,在那里他还有什么?
当然,还有一段痛苦的回忆,那是属于他跟另一个女人之间痛并快乐着的回忆,一段无法抹去的回忆。千丝万缕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当对爱妻无边无际的思念再次涌上心头,对爱妻浩瀚的爱海无法用简单的言语表达时,一双眼被股热流模糊了,眼里噙满着泪花,早已看不真切那手中的相片,更看不清楚那隔着头纱背后的脸,她在逐渐微妙变化着。
然而,在方正严眼里,相片中妻子的脸永远依旧是自己心中固有的温文尔雅的表情。
但事实上,这一秒在方正严手里,那相片中桂燕枝的脸正慢慢露出了凶光,这显而易见的差异对于满脑子都是跟妻子一起的美好回忆的方正严而言却无丝毫察觉。一双纤细晶莹的手从相片中幽幽飘出,柔情地抚摸着方正严的脸颊,方正严嘴角微翘,似乎能从那双几乎透明的玉手得到一丝寂寥的安慰。
那是妻子对丈夫的信任,那是妻子对丈夫的依赖,那是妻子对丈夫的宽慰。所以,他笑了,释怀而笑。静静地闭上双眼,享受着这份独特的快乐。
可就在他闭眼的同时,那双手忽地抽离了他的脸颊,悄然伸向了他的脖子。
一块鲜艳的红布从方正严头顶蓦地飘过,那双手骤然停止了举动,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了。
当方正严再也感觉不到那丝安慰时,他睁开了双眼,只见正前方不远处一位身穿红裙的女人正向自己走来,走着走着,像魔术般从她身后走出了另一个身穿红裙的女人,接着两人还未走到跟前,又出现了第三个身穿红裙的女人,她们面带微笑都很美。
那种美是一种强烈的感觉,男人们会身不由己地觊觎,女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嫉妒。可是,她们是谁?
躲在角落的婴儿血手印在悄悄退去,随着它的后退,视野的角度也随之变化。
墙面渐渐从左边移出挡住了客厅里正在发生的一切,视线从墙面转移到地面,经过了厨房,退出了廊道……
……
邓季山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在白齐的车上,只是不知何时打盹儿。
方才的那些算是什么?梦?还是说自己又恢复了预知的能力?或许是他的伤势还没复原,刚刚在医院只是小试牛刀便虚脱成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竟无意中找回了那预知的能力。而且,这回他还记住了梦里红衣女人的模样,正是阿霞不小心放跑的女鬼姐妹。
难道说之前的那三宗命案都是她们所为?可是,她们又为什么要杀那些人?难道是和她们的死有关?这么说,那委托人的丈夫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一想到这,邓季山突然大喊一声,“停车。”
白齐糊里糊涂被邓季山扯出医院后,就一直沉思着他在医院里的怪遇。
那个名叫须子雯的小女孩明明静静躺在病床上,那个明明只有他们仨大活人的病房里怎么会有别人的声音?幻听吗?可自己从没有吸有害物质的癖好。怎么可能产生幻听?难道说是睡眠不足引起的?这理由太牵强了吧?一时间无法用科学解释那玄妙的声音,白齐一路上表现得异常沉默寡言。
此刻,听见邓季山一声叫喊,心绪从万里外瞬间疾驶回来,一脚踩急刹,车子带着惯性冲了几码,停下。
阿霞正责怪巫,“你不是很厉害的嘛?怎么没有带回她?”
“我也已经尽力了,要知道就算她的灵魂回来了,也进不去她的躯体。”声音有点悲哀的解释说。
阿霞一听,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们没有布阵,这是其一。我们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它我的灵力无法集中,这是其二。还有,就是……”声音正解释着,车子忽地猛烈冲击,阿霞“哎呀”一声,头撞在前座靠背上,等醒悟过来,责骂道:“你怎么开车的?幸好没车追尾……”事实上,这条山路这个时候这里根本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