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我遇见你跟钟菓两人甜蜜的在一起,从法兰克福大学校园走过,我受了惊吓,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是想保住孩子的……”童晓欣哽咽的继续说。
那时候她被送进医院,自己不想活了,都想让医生救孩子。
孩子是她跟宁修霁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属于他们共同的东西,可是孩子当场就死在了她的肚子里,医生根本没法救活。失血过多的她也不想活下去,一直抵抗医生的救治。
郭梓铭给大出血的她输血,画廊医院两头跑,累昏了好几次。她不是石头,不是不敢动,慢慢的心软了,也想开了,就跟他在一起。
“如果没有阿铭,我不知道死过多少死了。阿铭对我很好,我不能对不起他。宁修霁,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我跟阿铭想好好过一辈子。遇到这样好的男人,我知足了。”童晓欣吸吸鼻子,抬手抹眼泪。
“我没有跟菓菓在一起,那一次不过是陪她去学校办个手续,她的要读博。”宁修霁记得很清楚,自己只跟钟菓去过法兰克福大学一次。
“这跟我没关系。”童晓欣目光诚恳的看向宁修霁,“不管你跟钟菓怎么样,我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情。”
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情,痛的却是自己的心。
童晓欣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下午,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跟在法兰克福大学念书的同学去借一本书,下楼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同撑着一把伞的宁修霁跟钟菓。
他穿着一件米灰色的薄风衣,没扣扣子,衣襟被风吹得鼓起来,在身后展开就像翅膀一样,会带着他飞起来。
他撑着伞,背对着她,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走的很慢,小心翼翼的搂着钟菓,生怕她会被雨水打湿了衣服。钟菓走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方向,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侧脸上满是笑容。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童晓欣都能听见她的笑声,爽朗的不像那天阴雨绵绵的天气,反倒像极了H市的四月天,艳阳天里没有风也没有云。
钟菓扶着墙壁,在楼梯口看着远处的两人,脚步定下来再也动不了。她抬头看天,雨下的不大,但也不小,她的伞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虽然打了电话给郭梓铭,但他还没来,她想走也走不了。
钟菓遇见了熟人,跟别人说话。宁修霁贴心的把伞换了一只手举着,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童晓欣吓得掉头往楼上跑,被楼梯挡绊了一跤,滚下楼梯,瞬间血顺着腿根往下淌,地上一大滩全是红色的血。
有人受惊了,尖叫着。
有人不知所措,站在哪里看着她。
有人路过,冷漠的看一眼,一秒不停的走开。
童晓欣的身边围了很多人,都在那一滩血之外。
郭梓铭冲进人群,被那场景吓傻了,立马叫人帮忙送医院。
孩子没保住,童晓欣失血过多,伤心过度,几次昏厥。
郭梓铭一刻不离的收着她,怕她想不开再自杀。
“你知道吗?如果你那天不回头,孩子就会好好的。”童晓欣无奈的笑了笑,果然不是她的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我那天其实是在找你,我没想到会这样,可是晓欣,你为什么不喊我?我一直在找你。”宁修霁说的是实话,但凡有顾冬甯出现的地方,他都有种直觉。
当时他忽然回头,就是因为感觉到身后有人看着自己,所以他才紧张的回头看。
等到他跟钟菓上车之后,就听别人说有孕妇在楼梯口摔倒了,没一会儿他也看见了救护车超了他的车。
“喊你也没用。我从出国的那天开始,就没打算再跟你有任何来往了。宁修霁,我希望今天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以后不要再见面。”
童晓欣说完站起来往外走。
她无法做到对不起郭梓铭。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差点儿跳江的时候,是他安慰她、陪伴她,并对她说:“晓欣,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只要你想要,我们就留下来。我不介意,以前的事情,你不说,我也不问,我们都别提了。因为我真的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当孩子没保住后,也是他在她身边照顾她,对她承诺:“孩子没有了,但是你要好好活着。我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决不允许你离开,不管是什么方式的离开。我们结婚吧。婚后,再生孩子,只要你喜欢,生几个都行。我会努力挣钱养你跟孩子。”
郭梓铭不是家族继承人,不是什么领导干部,他只是一个画廊的小老板,他的收入有限,他的交际圈也有限。可是他人好,心好,更重要的是真心对童晓欣好。
童晓欣将心比心,没有哪个男人会比他对自己更好了。
宁修霁跟在童晓欣身后,跟着她走出医院,跟着她走了好几条街,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他的眼前晃。她比在H市的时候瘦多了,随便一件衣服,在她身上就跟袍子似的,她在那袍子里,仿佛只要稍微来点儿风,就会被吹散了、吹跑了。
他想上前去给她披一件外衣,可是他不敢。此刻的童晓欣看起来瘦弱,却是让人看起来十分可怖。不是她长相跟表情可怖,而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气势,让人惧怕,特别是叫他惧怕。
童晓欣站在隔离岛上,看着四处行走的车辆跟行人,茫茫然站了半个小时也没走。
宁修霁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静悄悄的陪着她。
“别跟着我了,我不会再寻死,为了那些,不值得。”童晓欣头也不回,声音轻轻的,好像是这城市上空飘过的空灵的风。
宁修霁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再一次跟上童晓欣的脚步。
他是痛苦的,痛苦的无法言说。如果当日当时,他听到有人摔倒没了孩子的时候,能回头去看看,也许就不会成为今天这番模样了。
他是害怕的,害怕到无法克制。如果从她身边醒来后,听见她说喜欢他,能主动开口而不是保持沉默,他跟她之间也就不会到了今天这样无法挽回的境地。
真的回不去了吗?
一个问题。
困扰着两个人。
童晓欣打开家门,回身关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终究没法狠心的关上门。
她回身,不管门,也不管宁修霁,独自去洗了澡,躺下去休息。
宁修霁坐在客厅,沉默,许久。
夜色已经很晚了,午夜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好几次。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外面的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微微弱弱的,像极了一个人的挣扎。
宁修霁摸了摸冰凉的脸,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没法做到事到如今还不流泪。可是他不敢在童晓欣的面前流泪,她那样脆弱,她需要一座山来依靠。不管人后多么脆弱,人前他都必须是他的那座山,给她一个坚实的依靠。
卧室里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宁修霁摸黑站起来,摸索进了卧室,用手机微弱的光亮找到灯掣,打开床头灯。
童晓欣那削瘦的小脸,一半埋在枕头里,一半露在外面,泪水打湿了枕巾,也打湿了她的脸跟耳畔的碎发。她依旧闭着眼睛,但是哭的颤抖。
她一定是做梦了。
不好的梦。
都是他带给她的噩梦。
宁修霁蹲下来,轻轻的抚着她的脸,“晓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
童晓欣依旧熟睡,他索性在地上坐下来,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一个人自顾自话。
“我从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开始,就喜欢菓菓了。虽然菓菓一直喊我哥哥,可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菓菓她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冬甯。她守着冬甯,我守着她,一直到后来冬甯有了初恋女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无法做到对菓菓不好,菓菓救过我跟冬甯的命。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跟菓菓的关系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我不想事情搞砸了,但是却还是搞砸了。我知道我很没用,不想伤害的人,最后都伤害了。晓欣,你恨我,我能理解。可是别不给我机会行吗?”
“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找你。那次去嘉义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你,我激动的到处找人,结果还是没追上你,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那天在画廊,我真的想拿掉你的口罩确认一番,可是我怕吓着了你,你又跑了,所以才叫阿冠他们逼着你自己现身。晓欣,我不能没有你,我们结婚吧,我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再生个孩子。我没法眼睁睁的看着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受不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窗帘上印出外面的鱼肚白。
童晓欣睡得很香,宁修霁给她掖了掖被角,站起来离开。
关门声响起,脚步声渐渐消失,童晓欣睁开眼睛,吸吸鼻子,又开始哭起来。
他说她恨他,他能理解。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恨过他。
那样爱过的一个男人,叫她如何恨的起来?
她恨的人从来只有她自己,是她自己没用,搞砸了一切,让大家都回不去从前了。
有那么几天,宁修霁没有再来找童晓欣,也没有跟她联系。
童晓欣足不出户,一个人出了睡觉就是哭,哭累了就洗澡休息。
期间,郭梓铭来找过她,她假装没听见敲门声,假装自己不在家,总之就是没见他。
他来过电话,她也假装没听见。
他发来短信,她看了,知道画廊已经恢复了正常,宁修霁没有再去过画廊找事。
手机里最新的一条短信是昨晚十二点,郭梓铭发来的。
童晓欣知道那时候,他就在她的门口,半个小时前,他还敲过她的房门。
他问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家,还叮嘱她别犯傻,千万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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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已经恢复正常的白以茹逗着孩子玩。
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她抱着顾嘉义,顾冬甯抱着顾七夕,四个人在花园里散步。
“七夕,叫妈妈。”白以茹听说顾七夕会叫妈妈了,可是她醒来之后,还没听见过一次。
顾七夕嘟着嘴巴,两只手不停的拍着,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看白以茹。
“小七夕,快叫妈妈。”白以茹专门走到顾冬甯身后,让趴在他肩头的顾七夕看自己,“快叫妈妈,妈——妈——”
顾七夕淡淡的看了一眼白以茹,回头两手抓着顾冬甯的耳朵使劲儿扯了扯,“粑——粑——”
“你故意的吧?”白以茹不满意。
顾冬甯却乐呵极了,“我们七夕居然会叫爸爸了。好女儿,再叫一声。”
“粑粑~粑粑~”顾七夕一路上嘴巴没合上过,一直念叨一个词儿——粑粑。
白以茹郁闷了一路,顾冬甯开心了一路。
“我们嘉义叫妈妈。”她试图教儿子说话。
顾嘉义左顾右盼,比顾七夕还‘清高’,连给白以茹一个眼神都不乐意。
“好吧,一个一个都是小没良心的,还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结果跟别人亲。”白以茹吃味的说道。
顾冬甯笑,“老婆居然跟孩子吃醋,是不是我晚上没喂饱你?要不以后我白天也不带孩子了,有时间就喂你?”
“你小心教坏孩子。”白以茹在顾冬甯胳膊上拧了一下,毫不客气,孩子在面前,他居然什么都说。
宁可嫆跟大梅做了饭送到医院来,喊了顾冬甯他们一起上楼吃饭。
“你们自己吃,我跟大梅去菓菓那边吃。”她照顾了儿子这边,又忙碌着往钟菓的病房走。
大梅拎着食盒跟在她身侧。
“这些孩子都怎么了,一个一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过去不的事情。”宁可嫆简直无法理解,好端端的钟菓就喝药自杀,幸好发现的及时,不然……
钟菓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情绪还是很不好,不大愿意见人,总喜欢一个人在病房里呆着,但凡有点儿声响,脾气就暴躁起来了嫌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