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真的已经失去理智了,简直快疯了,“你下令杀每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他们的家人会变成什么样?嗯?你没有想过吧?你杀的人里有多少人伤害过你?我哥哥甚至不认识你?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死?为什么你没有脑溢血啊?为什么你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假仁假义地跑来关心被你伤害的人啊!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就是你这种拿人命换钱的畜生!你凭什么活着!”
他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你看你现在又这么可怜。”我的脑子里烧着一片仇恨的大火,我需要出口,需要怪罪,需要找一个更可恨的人来发泄我的压力,“是啊,你好可怜,你未成年时就可以给别人造成重伤害!成年之后你杀人,你卖枪,你劫机,你才是这个世界上的毒瘤!难怪你妈妈宁可死都不要你!为什么你们家人全家都讨厌你,都想杀你?因为你这种人渣,这种败类,根本不用被人善待!活该每个人都在盼着你死!”
然后我站在这里,就这么看着他。用最厌恶,最仇恨,最歹毒的目光看着他。我无法用我那些已经无法发挥作用的理性来想整件事,不管它到底是因为多少人的力量和意外而变成如今的局面。
我彻底地偏激了。
我只想把矛头对准他。
我希望他死。
这样沉默了很久,繁盛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伸过手,我还没反应过来,腰里的枪已经被他抽了出来。
我看着他,也许是因为我这几天真的太累了,一时间并没有做出反应。
他稳稳地子弹上进了枪膛,舔了舔嘴唇,抬起眼皮,看着我,问:“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能觉得好过点?”
我看着他手里的枪,没有说话。
“对不起。”他垂下了头,轻轻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对不起。”
我依然没什么想说的。
头脑一片空白。
“我不是要强辩什么,但我真的在尽力地补偿,可是等我发现你比什么都重要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句比一句更低沉,“通通都太晚了,晚到我甚至没办法保你的命。对不起,我没办法把你哥哥找回来,也没办法让你爸爸平安无事……对不起,我做不到让一切回到你最喜欢的样子。”
我依然没有说话。
我只是在心里想着: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再见。”他举起了手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认真地看着我,说:“希望我死之后,你能觉得开心点。”
我再去拉他已经来不及,他比我手快,已经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我在扯住他的手腕时,听到了一声清响。
我的枪里当然有子弹,所以这样的情形显然是子弹卡壳了。
卡壳有时会造成枪膛爆炸,所以我狠狠地掰了一下他的手腕,把手枪扔了出去。
手枪没有爆炸。
繁盛苍白着脸色,张开了眼睛,看着我,目光有些意外。
从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玩真的。
我跟他谁都没说话,直到他开了口,态度很卑微,“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
我没说话,转身去捡起手枪,回了我爸爸的病房。
我爸爸在里间,我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对着满室的寂静,心情浮躁地翻涌着。
令人诧异的是,我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开始的一些事。
想起我每天起床时,看着盘子里他切得薄厚不一的吐司,时而老时而嫩的煮蛋。
想起他坐在浴缸旁的凳子上,仔细的,温柔的,小心翼翼地把沐浴乳搓出泡泡,抹到我的头发上。一边揉搓,一边问我这样可不可以?痛不痛?
还有一次我在他嘴里塞了很多葡萄,撑得他的腮帮子鼓鼓的。葡萄皮是苦的,他不想吃,也不想整吞,又不想吐出来,慢慢地用舌头在嘴巴里吮,样子就像一只松鼠。
此刻想来,都恍如前生。
林志美这几天又催促了一次,我便答应见她。
去之前,和韩千树打了个电话,他希望我等他后天回来,他去谈,但我觉得越快解决越好。这种谈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谈,还好韩千树帮我想了个十分损的注意。
地点约在我的办公室,我的地盘,她比较不容易造次。
她依然打扮得非常考究,气色相当不错。
进来之后,微笑着说:“夫人,打扰您了。”
“请坐。”我说:“你有十分钟。”
她坐下来,慢悠悠地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我先生的事。我想跟他见一面,因为有些家事想跟他聊聊。”
“这里只有你跟我,别说那些社交辞令了。”我特别安排,她进来时要过安检,包必须要留在外面,我现在可以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金属和电子设备,完全没有被录音的风险。最重要的是,我在办公室放了信号屏蔽器,“五亿欧元,即使他不愿意,我也把你老公送回去。”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手里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
“那是你的事。”我说:“如果你不打算要他了,我也可以转告他。”
“这……”她讨价还价道:“我至少要先见到他人。”
“不可能。”
“那就签协议。”她说:“否则万一他没有回去呢?”
“不可能。”我说:“这种协议是违法的。”
她立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说:“但你回去务必要告诉你家里人,你们已经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他后半生都会在我这里度过。”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身体从沙发上弹起,显然动了怒,“那我现在就回去起诉你非法拘禁!”
“请便。”我说:“不过我并没有到你们家去抓他,他是自愿住在我的房子里,因为他想每天见到孩子。即使上了法庭,他依然会这样说。”
“你逼他这样说?”
“抱歉,”我说:“我没有这种本事,也没有这种爱好。没有证据的事,繁太太还是不要乱讲。”
林至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显得平静了一些,“你以为这样就ok?你养着一个黑帮的人在你家,这件事如果被宣布出去是什么效果?这次我们可不会再替你解决!”
我愿意见林至美,主要是因为她的确把事情解决了。他们送了一个嫌疑人给官方,并且控制了一些媒体放料。真正知情的人什么都不敢说,现在舆论以及被引导了。
“那么请便,我倒是想看看,我让孩子的父亲看孩子,哪里做错了?正是因为他的黑帮嫌疑,所以我不肯让孩子到他家里,他必须在我了解的地方看孩子,又哪里错了?”我说:“但繁太太你涉嫌虐待我儿子,这件事的所有证据我已经备妥,繁先生也愿意出庭指控你。另外,franke夫人的事,想必你是知道的。我觉得诉讼这种事,好像不止obe会做,β基金会同样非常擅长。”
“钱没有关系,但如果不签协议,我根本就不可能答应。你不签协议,显然就是不打算给我交人。”
“繁太太似乎搞错了。”我微笑着说:“大家要你来找我,就是因为你们家人都清楚我不会交人。但你总要有个交代。要不回来人是你没本事,回去你要落埋怨,万一你给我钱就要回去了呢?五个亿不过是一点小钱,买你亲爱的丈夫非常划算。万一不幸没有要他回去,你至少可以告诉你的公婆,你已经尽力了。”
“不。”她没有上当,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答应,至少要有道上的大家族管事公正,否则我不会答应。”
“我不想参与你们黑道上的事。”我拉开抽屉,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说抱歉了,繁太太。”
她看着我的手,惊慌地退了一步。跑去开门,但我早就安排好了,门被上锁了。于是她贴在了门上,显得非常失措。
我一边上膛一边说:“上次我先生救了你一命,这条命是你欠我们的。在我儿子身上掐出淤青,虐待他,我决定把你这条命收走。”
她瞪大了眼睛,扭头四处寻找巡视,惊慌失措,“我给钱!”
“我不要钱了。”我瞄准了她的腿,说:“怎么能事事都让你说了算呢?”
她试图去拿杂志架,我趁机在她跟杂志架之间开了一枪,继续上膛,说:“原地别动,我枪法不准。”
她站住了,脸上呈现出恐惧。她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子弹,所以她聪明地站住了,说:“我出六个亿,好吗?不签协议,不公正。”
我继续瞄着她,我知道自己当靶子的滋味,完全能体谅在这种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人是有多么的无助和恐惧。
“我说我要你的命。”
“十亿!”她完全知道我要什么,“我所有的流动资金只有这么多!”
“什么时候到账?”
我总不能真的杀了她,十亿已经超出韩千树的估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