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进入医院的ptu迟迟没有返回,第二批救援人员也在五分钟前被派去增援。
就在维持秩序的民警不断疏散围观群众的同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几串连续的枪响。
“是微型冲·锋枪!”有人大声起哄道:“特警开枪了!”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全都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犯罪分子究竟是何方妖孽。林幼清被人推搡着差点摔倒在地,他干脆找了个角落,爬上一辆违章停放在路边的小轿车,朝医院的砖墙里头眺望。
突突的枪声又响起过好几次,越来越清晰。很快,林幼清眼前的黑暗中就出现了枪口的焰光。那是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手里端着微型冲·锋枪,正朝着大门的方向且战且退。
然而怪异的是,虽然枪声不断,但黑暗中发出光亮的却始终只有警察手里的枪口。
这并不是一场双方的枪战,他们在朝着什么东西射击?
林幼清还没来得及发散思考,就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一跃而出,瞬间扑倒了一位特警。
那名特警大声呼喊,他的同伴赶紧上前营救。两个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扑上来的人甩到路边花坛里。可那人很快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度朝特警扑去。
就在这时,枪声又响了。林幼清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头一遭目睹枪击现场,脊背上顿时冷汗直冒。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枪声过后那人并没有倒下,反而加速朝着特警冲了过去!
……怎么可能?
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不存在射偏的情况。看枪口火光亮起的方向,也并不是在鸣枪示警。难道那个人刀枪不入?
林幼清不敢相信这样的判断。
守在医院大门口的警察显然也观察到了这个情况,开始朝着对讲机呼喊:“灯光!灯光!”
两架在医院上空待命的无人机立刻赶到,大功率的警用聚光灯旋转几个角度,最后锁定了枪声传来的地点。
林幼清睁大了双眼,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看见的这一幕。
站在特警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的五官与面目已然一片模糊,可是身上却穿着一套绸缎面大团花的深蓝色寿衣。
“……爸?”
林幼清一阵阵地打着寒战,头脑也跟着有些晕眩。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无论信与不信,就在他面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那个身穿着他亲手购买的寿衣的“父亲”,完全无视着子弹的杀伤力,向着两名特警一步步上前。
不仅如此,无人机的灯光还照亮了更远些的地方——门诊大厅和药房间的室外通道上,又静静地出现了二十余个人影。
林幼清的心脏狂跳着,他不敢、却又强迫着自己飞快地扫视着那群人。
这其中有医生和护士,也有身着普通服装的急症病人。
林幼清不太明白他们如何躲过了之前的危机。但是这些劫后余生的人显然并不急着逃出去。
他们全都静默地站立着,活像是一尊尊雕像,身上滴着血、脸上没有表情,诡异而又可怖。
半空中的无人机接收到了新指令,其中一架朝着医院后方飞去。而就在聚光灯减弱的同时,林幼清发现那群人的眼睛竟然幽幽地冒着绿光,他们朝着那两名警察一拥而上!
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两个警察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了。枪声再也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凄厉惨叫!
……吃人!他们在吃人!
超出想象之外的可怕景象让林幼清失声惊呼,他赶紧捂住嘴,强忍着从胃部涌上来的强烈不适感。
很快地,就连惨叫声也最终消失。疯狂的人群缓慢散去,地上只剩下一滩鲜血。
林幼清再度瞪大了眼睛——他发现了母亲和弟弟!
是的,是他们,就在那群疯狂的人群里头……两个人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母亲的右臂只剩下半截,弟弟的下颌已经不见了。可是他们却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表情木讷而平静,幽魂一般慢慢移动。
头顶的无人机还在盘旋,当黑暗闪回,他们的眼睛同样也放着幽幽的绿光。
不知不觉中,林幼清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他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血液仿佛正在一点点的凝固。
这时又有警察跑过来,厉声命令他马上撤离,并动手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林幼清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这才发现周围已经一片大乱,围观的群众四散奔逃,连附近住宅楼里的居民也开始驾车逃离。
现在……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林幼清懵然不知所措,突然又有一个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段鲸!
“快走!”男人不由分说地抓着他往后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幼清如梦初醒,扭头望向街口——他那辆白色的标致车还停靠在转角处,然而街道上的车流量正越来越大,很快就会造成交通堵塞。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医院,林幼清强压住胸中撕心离肺的剧痛,死死地咬紧了牙关,跟着段鲸朝街角奔去。
————
“爸爸!幼清哥哥!快!!”
坐在后排的段星泽拍车窗大声催促。
段鲸打开车锁,与林幼清迅速钻进车里。车辆马上起步,沿着夜樱盛开的街道一路向南边前进。
因为段鲸事先做过教育,段星泽并没有追问林家其他人的下落。段鲸打开了电台广播,毫不意外地各个频道都是有关于骚乱的直播报道。
原来不止是刚才的那家医院,市里很多其他的医院都发生了类似事件。根据生还者讲述,医院太平间里的死人忽然复活,冲到急症部和住院部见人就咬。而被咬的人不是尸体残缺,就是同样变得嗜血而癫狂。
从坐进车里的那一刻开始,林幼清就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听见了电台里的新闻,这才一点一点,缓慢张开了嘴唇。
“我……看见了我爸。”
他颤声道:“他的身上,还穿着我买给他的衣裳。还有我妈跟我弟……他们都浑身是伤、浑身是血,和广播里说的那些人一样……我想把他们救出来,可我做不到,我把他们给弄丢在医院里了……”
“幼清。”段鲸一边驾驶车辆在车流间穿行,一边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有些话也许很残忍,但我还是必须要说。”他伸手调低了广播:“刚才等你的时候,我查看了一些发生在各地的类似事件,也打电话给了几位对此略知一二的朋友。有人认为,这是一次全球范围的超级病毒大爆发。根据欧亚各国的发病时间和顺序,可以推测病毒很可能是随着火山灰烬蔓延过来的。甚至还有人认为,这种病毒根本就来自于外太空,和前几天的那颗陨石有着很大的关系……”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但无论是谁,有一种意见却是空前一致——目前为止,所有被成功制伏的发病者,全部都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换句话说,都是已死之人。现在各地局势都已经失控,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他兀自说了这一番话,可是身旁的林幼清却始终没再发出半点回应。
“幼清?”
段鲸伸手打开顶灯,发现林幼清正呆滞地直视着前方,满脸泪水沿着脸颊不停往下滴落,下嘴唇被咬破了,血红一片。
他赶紧靠边停车,扯来纸巾为林幼清擦拭。
这时电台里传来了“城区道路即将封锁戒严,建议广大市民留在家中确保安全”的紧急通知。
“……再不走就没机会了,我们必须赶快出城!”
段鲸为林幼清系上安全带,并嘱咐后排的星泽也将安全带系好,立即再度发动车辆。一脚油门踩到底,按照导航提示的道路飞快向前。
他选择的这条路是q市最宽敞的高架。凌晨一点左右,虽然也有不少市民动身出城,但总体而言还算平稳顺畅。
从车窗里望出去,城区大街小巷里的每一扇窗户仿佛都被惊醒了,到处都呼啸着警笛的声音。头顶上空,直升飞机正在盘旋;稍低些的地方,还有大大小小的无人机,那是新闻媒体的眼睛。
“爸……我怕。”一直保持着安静的段星泽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会不会有事?”
“别乱想。有爸爸在,爸爸一定会保护好你。”
城际高速的收费口就要到了,车辆右拐驶下路口。可刚下了桥,只见前方红闪闪的一片全都是汽车尾灯,出城的道路显然已经陷入了胶着。
出不了城,又不能再沿原路返回——林家距离医院那么近,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了骚乱的中心。
段鲸还想继续在导航上寻找可以离开q市的地面道路。可无论哪条路都闪烁着红色的拥堵信号。
而就算侥幸出了城,导航也未必会收录乡村里那些偏僻小路的详细位置。一旦在城外迷路、甚至耗尽燃油,后果不堪设想。
现实并不乐观,可段鲸依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在星泽的面前表现得太过紧张。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如同植物的林幼清终于不再沉默。
“……往左拐。”
虽然有些哽咽,但他还是努力着轻声说道:“有个地方,直通城外的国道。”
“好。”
段鲸毫不犹豫,立刻猛打方向盘,离开前后长长的车流。又过了一阵子,才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或许是意识到情况紧急,林幼清正努力地压制着情绪,至少表面上比刚才平静了一些。
“我们要去的地方,老一辈叫它‘蝙蝠洞’。听说是在冷战时期修建的,还没造好就被废弃了。蝙蝠洞附近有一座小水库……在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我爸……去那里钓过鱼。”
段鲸再度确认:“你说,从这个蝙蝠洞,可以通到城外的国道?”
“是……爸领着我走过一次,洞里头非常宽敞,还打穿了好几座山。出口附近连着国道。”
说到这里,又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但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也只能确定洞还存在,而且这些年并没有被开发利用过。”
十五年,蝙蝠洞里会不会还有什么变数?国道的路线又会不会发生了改变?段鲸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是拥堵在出城的大路上,迷失在城外的郊野中,还是冒险赌一把这条偏僻的捷径?
“走吧,去蝙蝠洞。”
段鲸看了一眼油量指示表,做出了决定。
“没有关系,我们的油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