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鲸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打来电话的是苏合的表弟吕如蓝。
当年他和苏合“交往”的时候,这个小表弟才刚搬进苏合的家。后来他和苏合“分手”但依旧保持着友谊,有时候见面吃顿饭聊聊彼此的工作,吕如蓝也偶尔会来作陪。
可是这么晚了,吕如蓝还打电话过来,难道是苏合出事了?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电话那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的话,竟然是吕如蓝帮人携带回国的行李物品中检出了毒品,现在被拘留在机场海关缉私局。
事情听起来有点糟糕。
段鲸了解吕如蓝,知道这个外表带刺的年轻人本质清澈,绝不可能犯下那种胆大包天的罪行。
“我相信你。”
他先让吕如蓝不要慌张,又稍稍沉吟片刻,随即表示明天一早就赶回h市,带上律师过去探望。
匆匆地结束了通话,段鲸立刻回头望向客厅。
林幼清果然已经被吵醒了,他已经将身上的毯子叠好,正在穿外套。
段鲸走过去:“你做什么?”
“已经十一点多了,我得去医院换我弟的班……你明天一早还要带着星泽赶飞机,就留在这里休息吧。”
林幼清穿上外套,将钥匙放进口袋里,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
“段老师,谢谢你和小星的陪伴和安慰。我一定会尽快坚强起来。毕竟,我弟和我妈还需要我。”
“可你更应该保重你自己。”
段鲸显然并不放心:“等那边的事安顿好了,我还会再来找你。先别急着找工作了,我可以帮你解决。”
“谢谢,不过真的不用了。”
林幼清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还是将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虽然这么说有点狼心狗肺,但还是希望你别再管我了。我是个喜欢想入非非的人,性格也不够豁达开朗。虽然段老师是出于同情,但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产生不必要的期待……还有加倍的痛苦。”
“是我欠考虑了。”
短暂斟酌过后,段鲸缓缓地开口道:“但是,如果你愿意多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会再重新认真权衡昨天下午我们说的那件事……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林幼清低下了头:“对不起,现在这种时候,请理解我实在没有心情再去考虑这个问题。”
正说到这句话,他的手机突然振铃,林幼清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赶紧接听。
“阿泉,是不是妈出了什么事?!”
林幼泉应该是在医院的急诊部,可是电话那头却一片混乱。
“哥!”林幼泉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慌张,“医院里有人闹事,冲进来杀了人了!走廊里到处都是血!”
林幼清一听,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一连打了几个哆嗦。
“报警没有?妈怎么样!你们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林幼泉显然非常害怕,但勉强还可以简单叙述一些情况。
他回答说已经有人报警,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赶来。目前医院的急诊大厅和走廊里全都是“暴徒”,他和母亲还有十多位医护病人暂时被困在急诊病房里,无法逃出去。
“你们不要冒险出去,用东西抵住门,然后带着妈找地方躲起来!”
“嘘——!”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片嘘声,然后是林幼泉压低了颤抖的嗓音。
“他们过来了!我们关了灯,锁了门。可是那门上有玻璃窗……过来了,他们过来了!”
电话那头旋即变得一片死寂。不知是幻听还是真实,林幼清仿佛能够听见走廊上传来阵阵空洞的足音。
“阿泉……”他也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我不挂电话,什么时候安全了,你就和我说。”
林幼泉没有回答,但几秒钟之后,林幼清却听见他说出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字——
“……爸?”
爸?!
林幼清顿时愣住了:“阿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你看见了……爸?这怎么可能?!”
林幼泉还是没有回答。不过,电话那头的急诊病房里也不再是一片死寂。
起初是一连串拍门的咚咚声,然后是短促压抑的尖叫,玻璃碎裂的声响与混乱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紧接着林幼清听见了一声母亲短促但焦急的呼喊。
“阿泉,快跑——!”
短短四个字,却如惊雷一般。
林幼清仿佛被雷电给劈中了似的,浑身上下一阵阵发麻。等到回过神来,他飞快地夺门而出,朝着医院一路狂奔。
虽然并没有听见电话的内容,但是段鲸直觉情况不妙,他立刻回到书房摇醒了段星泽。
“你在这里乖乖地看家,谁来也不要开门。我陪幼清哥哥去趟医院。”
在看见儿子点头答应之后,他也抓起外套,快步跑出门去追赶着林幼清。
医院离林家不远,他们快跑了两分钟就来到正门前。
这时,警察已经赶到了现场。三四辆警车,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红蓝两色交替闪烁的警灯和刺耳的警笛,将附近的居民从睡梦中吵醒,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张望。更有不少好事者直接站在医院门口围观。
第一批荷枪实弹的ptu警察已经进入了医院,此外再不准任何人靠近。尽管林幼清反复声明自己有家人在里头,维护秩序的民警也只是请他在一边等待。
还是段鲸发现一旁待命的救护车边上,有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一位从医院里逃出来患者家属。
这位逃生者的家人现在也还留在急诊病房里,他的情绪非常激动,话也说得有些无语伦次。记者耐心引导了好几次,这才慢慢梳理出事发时的情况——
当时他正拿着单子去划价,突然听见有吵嚷声从急诊大厅的后头传过来。吵嚷声很快又变成了尖叫,几乎整个大厅的人都停下来面面相觑。
有位保安说,应该是有抢救无效的病人家属控制不住情绪,或者是醉酒斗殴的伤员又在发酒疯——这在急诊部门倒也不算是少见。
可是这一次,他却说错了。
叫嚷声越来越响亮,有些陪床的急诊病人家属按捺不住好奇心,跑过去打探。而就在这之后不到半分钟,突然有一个女人穿过与住院部大楼相连的走廊,尖叫着跑了出来。
急诊大厅里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因为她浑身上下,全都是血。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整个大厅陷入了混乱,几乎所有人全都朝着门口飞奔,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跑。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急诊大厅门口也出现了几个同样浑身是血的人。
可是他们和那个尖叫的女人,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说到这里,这个劫后余生的人忽然在镜头面前泣不成声。
“我看见……看见那些人,见人就扑上去咬。咬脖子,死活都不松开,就那么硬生生地咬下一大口皮肉来!被咬的那个人,鲜血直流,当时就软倒在了地上。好多人都被咬了,好多的血……可怕……好可怕……”
摄像师给记者使了一个眼色,记者立刻打断了这个人的回忆,开始交代救援的最新进展。林幼清还想再向那人打听更多的情况,却被急救的护士给阻止了。
自从刚才通话中断之后,林幼泉就再也没有打来过电话。而林幼清也担心回拨过去反而会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风险,因此只有焦急地等待。
先期进入医院的ptu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从留守在门口的那些警察的神情看起来,事态似乎并不乐观。段鲸正试图安慰林幼清几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推送过来一条短信。
短信竟然是以“h市应急办”的名义发布的。信中写道:今天傍晚开始,城区内及近郊多座医院发生突发事件。要求市民留在家中,关好门窗,不要外出。明天起各大中小学校暂时关停,除应急部门之外的工厂单位一律放假,等待事件进一步处置结果。
“医院发生突发事件?”
他抬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医院大楼,心里“咯噔”一沉,赶紧滑开手机屏幕,拨打起了电话。
第一通电话,他打给了在省公安厅工作的友人。
电话响了好久,但总算还是接通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灼。
“段老弟啊,你这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我这里忙得要死……什么?你在q市,那儿的医院也出问题了?不,我不能多说!总之你快点离医院远一点儿!这次可没跟你开玩笑!”
没讲上几句话,电话就被匆匆地挂断了。段鲸干脆再打开社交网络,真是不看不知道——这一整个晚上,各地的网友几乎只在讨论同一个内容:大骚·乱。
匆匆地扫过几段不知是危言耸听,还是亲身所见的内容和图片。段鲸立刻将这个情况转告给了林幼清。
“……那你带着星泽先走。不要管我。”
林幼清的态度十分明朗:“不管真相怎么样,我都不能丢下我妈和我弟不管。但这只是我林家的事,绝对不能连累你们!”
段鲸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也不得不优先考虑自己的儿子。星泽现在正一个人待在林家,万一遇到突发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一边是林幼清,一边是星泽。段鲸忽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好在他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你带车钥匙了没有?”他问林幼清,“给我,我去接星泽。”
“你要把他带过来?!不,这太冒险了!”
“我会和他待在那个街口的路边上。”段鲸遥遥地指了指百米开外的一个路口,“到时候,你来找我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林幼清也唯有勉强点头答应了。段鲸接过他的车钥匙,说了句“等我”,立刻就转身往林家跑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又变成独自一人的林幼清,突然觉得有些寒冷。他鼓励着自己绝对不能继续往坏处思考,一边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这座诡异阴森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