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与十三阿哥回宫没几日,康熙的旨意便到了,追封庶妃章佳氏为敏妃。
宫里一介庶妃的逝去并未引起多大变化,皇子们除了要为这位名义上的庶母守丧百日,其余的并无不同。
而众妃嫔中曾与章佳氏交好的也只是唏嘘一声,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只十三阿哥日日守在章佳氏的灵前,不吃不喝,敏妃所出的两个格格因伤心过度,被宫人送回了住处。
直到敏妃的灵柩被移到了景陵妃园寝,十三阿哥不哭也不闹,只在之后的日子里一个人待在阿哥所,再未出去过。
四贝勒去看望十三阿哥,见到十三阿哥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发了很大的脾气:“你这是做什么?敏妃没了,你也不活了是不是?你别忘了,你是天家之子,是皇阿玛的儿子,宫里人多眼杂,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这个样子吗?!你让皇阿玛如何看待你!”
十三阿哥双手抱膝,眼神动了动,终于开口,只是因许久未说话,嗓音略沙哑:“这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不是吗?我知道,他们很多人都看我不顺眼了,失了皇阿玛的心,正合了他们的意。”
“你!你就这样没出息?!”四贝勒怒不可遏。
十三阿哥眼眶通红,抬眼紧盯着四贝勒:“四哥,你知道额娘是怎么死的吗?”
他忽然说出这句,四贝勒一时哑口,不知如何回答。
十三阿哥却并未等他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冷笑,这样的冷笑从未出现在过十三阿哥的脸上,四贝勒陡然见到他这副表情,太阳穴狠狠一跳。
“我听额娘身边的巧倩说了,额娘那日游御花园,遇见了宜妃,不知怎的得罪了宜妃,宜妃罚额娘跪在御花园,晌午时分,那样热的天,额娘跪到太阳落下,宜妃才让额娘回去,额娘被宫人搀扶着回去,当日就病倒了。额娘身子一向健朗,若不是跪了那半日,如何会身子一落千丈?即便跪了这半日,原也是能治好的,可不知为何,太医看了,额娘的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反而日渐虚弱,太医说是额娘伤了根本,心火旺盛,只能养着,可是额娘就那样去了。所有的人都说额娘被宜妃罚了,心生怨怼,这才导致病情加重,可是我不信。即便如此,额娘的身子如何便能受不住这一场病?”
十三阿哥说着眼中怒火燃起,双拳紧握,呼吸粗重,咬牙切齿:“宜妃一向看额娘不顺眼,即便额娘曾得罪过她,却也不该如此惩罚额娘!若非是我,宜妃又如何会针对额娘?是我害了额娘,我原以为我得了皇阿玛的喜爱,额娘会好过些,却没想到招了别人的忌,连累了额娘。”
四贝勒看着十三阿哥渐被愤怒和悔恨占满的黑眸,沉默未语。
十三阿哥却渐渐息了怒火,情绪重新归于平静,只是眼眸深处却隐藏着点点恨意。
“四哥,我不想额娘白死,可是我能做什么?即便知道额娘的死另有隐情,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像个没用的废物一样一个人在这儿悔恨无门。”十三阿哥陡然泄了气,语气中悲凉,透露出不甘和无奈。
四贝勒皱眉,伸手放在十三阿哥的肩上,神情凝重:“你就这样放弃了?敏妃一向疼你,若是知晓你如此不堪一击,她会如何难过?”
十三阿哥垂下了脑袋,抿唇不语。
四贝勒在他身边坐下,紧盯着他的眼,声音沉沉:“你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十三妹和十五妹着想,她们还需要你为她们撑起来,若是你也倒下了,她们靠谁?”
十三阿哥微微动容,眼中的光芒微闪,却又很快暗了下去,微微苦笑:“我能做什么?我连额娘都保护不了,我永远比不上四哥这样。”
四贝勒一愣,揉了揉十三阿哥的脑袋,轻笑:“未战先怯,可不是我们满人的作风,四哥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十三阿哥想起四哥的过去,顿时羞惭不已。
“四哥,对不起,我……”他嗫嚅着,声音低低,垂下了头。
他忘了,曾经的四哥也是那样难,自己有什么资格萎靡不振?
四贝勒不以为意,目光柔和:“你别忘了,还有四哥在,有什么是我们兄弟解决不了的?”
十三阿哥重重点头,黑眸里似有星辰,重新燃起了斗志。
翌日,四贝勒带十三阿哥出宫去府上散心,刚到府门口,两个人下了马,府里的小厮牵了马从侧门进去。
十三阿哥跟着四贝勒刚迈上几步台阶,忽然,哒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两个人诧异地扭头看去,就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儿迅速冲了过来,在十三阿哥面前停下,一双清澈温驯的眸子瞅着十三阿哥,鼻子朝十三阿哥蹭了过去。
十三阿哥诧异,继而惊喜:“小枣红!”伸手抚摸小枣红马的鬃毛,小枣红马温驯地拿脑袋蹭着十三阿哥的手,姿态亲昵。
无意间一抬眼,瞧见不远处那一抹俏丽的浅粉色身影,少女双手抱臂,笑容灿烂,正看着他。
十三阿哥一瞬间弯了眼睛,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抬步走了过去,于少女身前站定。
因比少女高一个头,他低眸瞧着她似藏了无数光芒的清澈眼眸,无数话涌到嘴边,只说出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少女歪了歪脑袋,调皮地眨眼:“听说你回来了,想找你问问塞外好不好玩,我还没去过塞外,不知是何情景。”
一句不提敏妃之事,仿佛丝毫不知,语气却比往常更加显得亲密自然,仿佛是许久不见的好友,想向他询问好玩的事。
“等以后你长大了,我带你去。”十三阿哥笑的愈发灿然。
和悦点头,仰头望着少年璀璨如星的眸子,浅浅地笑。
他就适合这样的飞扬灿然的笑容,好看极了。
“想出去走走,要一起吗?”和悦询问着他的意见,却目光灼灼盯着他,大有期盼的意味。
十三阿哥毫不犹豫点头,回到府门前与四贝勒说了声。
和悦也过去向四贝勒屈膝行了个礼:“和悦给四爷请安。”
四贝勒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不放心地叮嘱:“快去快回,莫要惹事。”
“知道了。”和悦甜笑着应了,心里却道,怎么说的她好似天天惹事似的?
真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了啊。
十三阿哥已牵过另一匹马,两个人各自骑着各自的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