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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正是惊蛰之后的第五日,比起去年县试开考整整晚了七八天,只是去年此时王星平一直奔波于外,于此并没有什么感觉。而且新贵县的县试也着实寒酸,考场就设在县衙之中,甚至连专门的考棚都没有一个,就是临时搭建的竹棚围着大堂外的申明亭一圈就算了事。这也是贵阳城池促狭的缘故,王星平就曾想过,等北城筑成就可让出一块地来修建专门的贡院和考棚,这卖好读书人的手段他可一直惦记着,甚至连围绕其中的商业开发都想了不少。
但眼下,还只能在此将就,无他,贵州太穷。
不过对于王星平而言却并非坏事,县衙距府衙倒也不远,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过了府桥没多远便到了县衙门外,此刻八字墙外已聚满了今科的考生,汉夷廪生各有七八人都穿戴着襕衫方巾在考场外等候了,却是分成两处泾渭分明的站着互不言语。
王星平起得很早,却终拗不过母亲还专门沐浴更衣又耽搁了些时间,等到了县衙门口已经快要卯时。
王母萧氏之前一听王星平要去报考县试,高兴得几天没有睡好,又是焚香祈福又是各种准备,就指望着儿子能早日走上正途,至于什么守孝便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为了不打搅儿子用功,这几日甚而连媒人都不再找了,这王星平再次觉得报考的决定真是没错。
此刻王星平一副粉面无须的模样站在县衙外一处小摊上喝着茶水,不像是来参考,倒像是观风『色』给放头牌出来的考生家里报喜讨赏的童儿。王小六也紧跟在他身后一脸的没有睡醒,手中还提着个考篮走了一路,考场备不得文房四宝,所以笔墨纸砚倒要考生自己准备,这若是换到后世必然是极大的监考漏洞,可惜这只是新贵小县的普通县试,管得原本就不算严格。
当然,一起要带进考场的还有食水,县试虽然只考一天,但若是交卷晚的话足会耽搁到晚上,王星平放眼望去倒是见其他考生都只带些瓷瓮装着的清水、饼子之类,也就他一个人讲究要吃热食,陶罐里是特地吩咐卫芄兰做好的一瓮鸡汤。这也是县试耽搁时间不多,若换成后面的考试,往往要连续多日,吃喝拉撒都在考场的,听说还要带个炉子进去做饭,这倒让王星平生出了更多兴趣。
等到马士英他们人到已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情,距离卯正县衙开门也不久了。马士英身为贡士,为自己师门的学弟们担保是应有之义,王星平听说光是找上门去被他回绝的儒生便有近十人,答应保结的却更多,这其中有给一、两钱保银的,也有些富户出手就是五钱银子,换作寻常廪生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毕竟只要厚着脸皮这钱可是每年都有的。但马士英也不为这钱,他即将成为进士,贵阳周围的缙绅和土司赶着来巴结的不少,还有主动投献的军户,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而为了孝期的问题,马士英自是没答应给王星平担保,所以这次给王星平结保的却只有杨文骢一人,为此还特地将杨文骢接到了王府上去住。早上王星平一通折腾,反倒是杨文骢一直睡到这边厢更完了衣才堪堪被叫起。虽然县试要求担保的廪生是两人,但并不代表不能通融,而且王星平是临时报考时间仓促,县衙中与他熟脸的不少,户房中更是如此,就算不认识的向周围人打问一下也早就知道这位王家少爷的身份了,何况他还有个举人叔叔。
当然,王星平考试是为历练的事情也向马士英及老师和王命德说明,这算是给长辈一个台阶下,他也不希望过于挑战世俗的看法,毕竟这些师长日后对其还有不少助益的。
卯时一过,两个皂隶开门出来一声喊,考生们便都一个个到门口去排队准备进场了,也是因为穷,其他外省州县要用的号炮一概没有。考生陆续来了许多,见皂隶出来后便各自分在自己的保人处等候叫名了。每叫到一名考生名字,便由户房负责登记的书吏和担保的廪生一同验保唱名无误后,才准进入考场。王星平报名最晚,就听着前面的叫名,本以为马士英保结的最多,结果才不到二十人,反倒是一个土司出身的廪生,居然一人就保了近五十人的考生,王星平回头再看杨文骢时便见他挂着怪笑,“这些蛮子还真是厉害,每年光这一下就能进项不少银子。”
这话倒是不假,贵州考生中本就属这些夷人廪生最喜给考生担保,一来钱来得容易,二来他们廪生资格也来得容易,有所依仗,就算考生本人出事,他们也不怕官中追究。而且与汉人生员不同,生员原本根据每年府学的岁考会分出名次,只有考列一等的才是廪生,由国家供养廪膳银子,下面的增生、附生却是没有,也不能为考生担保,是以若是岁考中被降了等下一年便没了担保资格。
但朝廷恩典土司子弟出身的生员皆为廪生,学官也不会因为岁考成绩将其降等,原先知道这些后王星平便在心中暗叹过,原来少数民族加分古来便有了。
终于等到了王星平的名字被叫起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那书吏看看簿册,又唱了一声‘杨生文骢保’,杨文骢闻声懒洋洋上前瞥了王星平一眼,笑道:“就是这厮,放他进去吧。”
那书吏闻言面上一阵怪异,要不是知道杨文骢的脾『性』他都要怀疑这二人中间是不是因为保银没有说好生了什么龃龉。
这些考生中也就只有杨文骢只保了王星平这一个,念完之后便没了下文,周围众人见了不禁侧目。
这边叫完接着便是夷生担保的考生,说起来县中官吏其实心头也清楚,所以先从汉人生员的担保开始唱名,这些都是用心读书的,早些放进考场好挑个好座位,至于那些请夷生担保的有许多都是商人子弟,纯属想混个功名方便行商,晚点进去也无妨。此时正好叫到宋嗣殷,他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担保的几个考生身上,眼中满怀敌意看着王星平朝县衙仪门走去的背影。
过了仪门,一进的大院中便是考场,此次参考的人倒是不多,只有三百多人,若给那些江南大县的考生听到,肯定都会对这数字嗤笑不已,贵州文气不旺可见一斑。
不过临时搭起的棚子还是将新贵县衙的前堂大院挤得满满当当,连两侧的官廨都给占了去。经过仪门时又有皂隶守着查看夹带,照例是要将衣裤脱去只留一条亵裤的,前面队伍便因此迟缓起来。有那年轻初次参考的儒生还有些娇羞,毕竟当众宽衣解带有辱斯文。也有两鬓斑白一看便知道考了多年的老者毫无避讳的解脱起来,一番验看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便被放了进去。
轮到王星平时他倒是干净利落,只是刚刚脱去上衣便听前后考生都发出一阵轻咦之声,连两个皂隶也都吃惊,没成想一个十三四岁的儒生竟会健壮如斯,随即便有认得他的考生将他名字传扬开了。
‘就是那个一人平了白马硐的王家少爷?’
‘哦?难道就是此人?’
‘先时听说北城那些犯事的蛮子便是他杀的,这身腱子哪里像个读书人。’
‘听说他已袭了个实职的千户,居然也来参考了?看这身板是打算文武兼修了?’
‘武人毕竟低贱嘛,你没听说他伯伯可是进士,正经的御史老爷,要不混个出身自己那关多半就过不去。’
…………
听着周围考生的小声议论,王星平倒不以为意,他这一身壮实肌肉的确是跟如今的年龄和身板有些不太相称,让人惊怪也是寻常。
他只是不成想稍微锻炼下身体也会引得这等舆论效果,这一身肌肉不过是最近这些时日他身体力行与手下一起训练的结果。这本也是他自己坚持,穿越以来如果说头脑是他的依仗,那身体就是他的本钱,若没个强健的身板,说不得什么小病就能要了命去,还是谨慎为好。但外人看了却是觉得此子果然异于常人,难怪小小年纪便做出了那些惊人之事。
他也顾不得别人目光,胡『乱』在那皂隶面前走跳了几下证明没有夹带便算过关,赶紧领了考卷进得考场,,也不看考卷上的座号便先找了个僻静位置,县试对于这些细枝末节本不算严。
不移时见周围位置也陆续有人坐了,虽然并不认得但好歹是同县考生,看其中两个还提着灯笼,恐怕是住在城外天不亮便上路的,想着杨文骢也住在城外不是自己坚持让他来家中不然今日多半也要如此前来,但又一想以他脾『性』说不得就睡个懒觉不来了,看来将其提前接到家中倒是对了。
自己对此次考试虽只是个练兵的想法,但还是要态度端正才好,不然因为保人不够靠谱连场都进不了反倒落人笑柄了。
和身旁几个考生点头见礼,王星平就在远近衙役监督下将考篮中的物品一一码放了出来。有几个先头见了又向人打听出王星平身份的对他以往作为颇为叹服,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
一切做定,王星平才将考卷最后铺开在桌上。
说是考卷,不过是几张打好了格子的白纸,上面既无考题,也无标注,王星平知道,真正的考题还要等考场正式关闭后才会发下。看看时间还有一些,他干脆往桌上一趴补起觉来。
又过了片刻,辰时一到数声悦耳金音敲响,那是考场落锁的信号,三百八十六名考生全部落座,万历四十六年的新贵县县试终于正式开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