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饭田点头首肯道。他发觉,辻政信好像点破了自己心里最后一层疑虑,事情变得明朗不少。
“所以,我们应该避开中国人,然后用一支兵力,绕到侧翼,威胁英国人退回印度的通道。”辻参谋自信说道。
“诸位请看。”他走到地图前,指向亲敦江沿岸公路。“这是英军撤回印度的最后通道,我军只要运动到公路周围,哪怕只有一个大队,整个缅北的英国军队,就会丢弃所有对盟友的承诺,向印度逃跑。要不然,他们就困在缅北了。”
饭田一下子觉得豁然开朗,他很奇怪平日里夸夸其谈的辻政信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视野?
“你能保证我军孤军深入,就会引发英军放弃所有阵地逃回印度?”参谋长盐川疑惑问道,虽然辻政信的话,似乎逻辑上可以自洽,但是他如果能预测到敌人指挥部的行动,那也太神了。
辻政信就在等着有人问这句话。这个判断是浅野帮他下的。浅野告诉他,压垮英国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定就是回印度的退路。
“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军靠近,他们就会丢下缅北立即逃走。”
“诸位不必争执了。”饭田说道,“必须看到,目前我军也没有什么选择,从平原进攻,一旦失利,敌人会发现登陆部队火力不足,那些向西调集的中国军队一旦转向,樱井那里有麻烦。所以,这一仗只能两条路,要么争取最大的胜利,要么彻底的失败,并没有退而求其次的胜利。”
看来司令官已经定下调子。众人不再做无谓的争辩。
“命令56师团,今天夜里按原定计划,发起长途奔袭,务必在29号天长节前,切断中国远征军退路。曼德勒以南55、18师团,不惜代价发起反击,势必给敌人统帅部的判断造成错乱。”
“是!”
“已经在实兑的58联队正面牵制敌人,突击部队立即实施一次侧翼包抄。切忌,避开敌人空军侦察。”
“是!”
日军作战会议结束后2小时,夜幕渐渐降临。缅边境的包拉克开始下着小雨,进入4月后,这里每天都免不了下雨,地面就没有不泥泞的时候,实在让人不胜其烦。
中国远征军暂55师,第2团团长刘行素,正站在山口焦急地等待着,对面泰国将军运鸦片的马队。他已经安排了船,等着将这批货送过去。
远处看隐约看到森林里人马晃动。刘团长按动手电打出暗号,对面迅捷做出反应,看来没错了。
“大哥,泰国人靠的住嘛?上个月可是刚打过几仗。”旁边一名连长问道。
“一码归一码,打仗各为其主,不过现在是生意,懂了吗?”
“懂了,懂了。”
“都听着,温素将军是自己人,都别太绷着。枪都收起来,”他对身后自己人说。“大洋准备好了吗?”
“好了团长。”有两人卸下背后沉甸甸的背篓。
“不过也不得不防,让后面机枪盯着些,尤其是待会儿我验货的时候,看着点儿他们的头,当心他们耍花样。”
“明白了大哥。”
远处一队人穿着雨衣,牵着骡马渐渐靠近,可以看到马背上鼓鼓囊囊都用雨布盖着。
“萨瓦迪咯”刘团长迎上去,双手合十喊道,这是他新学的一句泰国问候语。
对面首领也向他双手合十行,弯腰礼。
他背后连长看出一些毛病,泰国人鞠躬样子怎么那么像日本人……且慢,还穿着军靴。他们在边境最近没少和泰军摩擦,泰军大部分都是穿英式凉鞋,没见穿军靴的。
不远处山坡上,替团长生意撑场子的机枪手们,正乐呵呵看着交易,这单买卖成了,他们都能分一杯羹。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个麻利的身影悄悄靠近。
刘团长走到近前,对方才抬起头,他看到对方一对精亮的眼睛下,蓄着日本式的人丹胡子,发觉不对头,下意识后退。
日军中队长边上有一人抢过来,撩开雨衣,提起一挺歪把子。突突突一个点射,将团长和后面众人撂倒。马队其余人也都用手枪和马枪开火。40秒内战斗结束。
“中队长,歼灭中国军16名,缴获捷克式一挺,其余都是烂枪。还有银元。”
“嗯,向平井联队长发报,一切顺利,我等立即向乐可碍口进发,预计明天可以突破防御。”
为首的日军中队长甩掉雨衣,可以看到他们穿着与暂55师一样的中国军服,显然一切都早有预谋。
56师团的长驱遮断作战,比历史晚了3天,不过计划中也不再有攻占惠通桥的部分。最可怕的是,此时整个远征军仍然蒙在鼓里,虽然情报部门已经获得了大量的信息(主要是特别小组提供的),表明敌人会在这里进行偷袭,但是军统曼德勒站,却宁愿相信那些是敌人的障眼法,冥冥之中,历史开始修复,缅北重大变局的苗头,开始显现出来。
整个白天,褚亭长都停留在实兑的机场,等待空中侦察的结论。一整天,第10航空队出动了几十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如今天色却渐渐暗淡下来,估计也没什么花样了。这一下午,日军都没有继续在实兑机场发起进攻,看起来,今夜才是关键,而现在褚亭长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林秀轩他们了。
黑夜,是日军最好的盟友。
每一个日本兵都坚信,黄种人的体质优势使得自己可以在夜里比白人看的更清楚,这当然没有什么科学上的依据,如同几个月前,西方人认为日本人天生斜眼,不适合飞行一样。不过,这样的谎言显然对煽动部队的野战热情有利。
鸟饲恒男大佐率领的包抄部队,抽调自18师团124联队,将来会作为基干兵力,与稻毛让的58联队,整合成一个新的31师团。
该部队仍然欠了一个大队来不及下船,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接着夜色展开行动,所有士兵都被告知,胜负仍未定论,还需拼死一战。部队选择了一条远离公路的小径,展开夜间山地行军,这是一条兵要地志上记载模糊的,被称作若开小道的通道,关于这条路,目前只有几张海军提供的航拍照片可以确认,是由一系列树木不太繁茂的山谷和小径构成。
战前,这个地方处于大本营参谋旅行的视野之外,也在南机关的工作范围外,只有几位不受资助的日本民间旅行者,偶然间发现了这样一条小路,将其绘制地图寄给了日本地理协会。 不过这些山区道路,总是随着时间变化,没有人知道带着大炮的部队,目前还能不能通过。
为了增加侦察范围,林秀轩将小组所有三个人分开散出去,侦察大约60公里宽的地带。日军可能从这片山地的任何一个角落转过来,也可能兵分多路一起行动,他们并不知道什么若开小道,只能利用夜视优势和唯一的一架小型无人机进行侦察,希望能为褚亭长调动兵力提供预警时间。
可恨的是,英军的巡逻,到了夜里就全面停止了,他们大概以为夜间是双方约定俗成的停战时期,至少在山区应该是这样的;即使日本人在夜里行动,也少不了大量的火把和手电,飞机从天上可以清晰看到纵队。
显然一路败下来,英国人仍然没有很好的总结教训,不知道日本人作战思想的灵魂,就是在你们以为不可战的时候求战。在温盖特到来之前,这种根深蒂固的毛病看来也扭转不了了。
褚亭长没有情报,不敢贸然扑出去,于是在实兑机场的一间地下室,成立了临时指挥部,还在指挥部一脚还开了香堂,周有福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尊关公,供每小时,都磕头敬香一次。褚亭长也不管,自己在地图桌上不断用铜钱卜卦。待会儿一旦林组长那里来了消息,他也得混乱找个理由给布鲁克解释,要不然直接调兵太突兀。
布鲁克带着盖尔中校下来,向褚亭长告知空军搜索毫无结果的消息,一头扎进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看到周有福在上香,褚亭长在算卦,几个兵在搬贡品,陶明章站在后面摇头。
“我的天,你在干什么?”
“向关老爷求策啊,有什么不妥?谁让你们飞虎队飞机侦察毫无收获,我这儿求求神明,这你也要管?”褚亭长不屑回答道。
“你真的以为,靠这个木头疙瘩可以知道日军动向?”
“妈了巴子的,”不等褚艾云说话,那边周有福捋袖子过来了,“敢对二爷无理,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突突了你。”
旁边陶明章过来拦住,布鲁克也不多说什么,气呼呼转向一边。
“这种方式到底有用没用?”一边英军中校突然一脸虔诚地问道。
“这种事么,信就灵,不信就不灵。”褚亭长像个专业神棍一样解释道。
“那么,你的乌龟壳怎么说?”
“这个……”他正要解释,突然耳机里传来林秀轩的声音,是他的无人机发现日军行军路径了,他只好停下来。让病急乱投医,急着想知道的中校好等了一会儿。
“大哥不好了,香断了。”那边周有福惊恐喊叫起来,“一定是这个龟儿子惹恼了二爷。”
褚亭长赶紧过去察看。确实三根香断了两根。
“这是关二爷显圣啊,今夜日军一定会突袭的,但是不是在这里。”
他转过头,用不容怀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对面两位。
“会在哪里?”盖尔中校赶紧追问,英国人毫无无底线的行为,让布鲁克十分沮丧。
“嗯,问的好。”褚亭长快步走向桌子,“你看这卦象……是为六阳爻,属乾卦,乃是如日中天之势。”
一边翻译费劲告诉他大致怎么回事,盖尔使劲点头,表示他听懂了一些。
“乾卦方位西北,所以日军攻势在西北,天明日出既有分晓。我得立即出发向西北,我会留周有福留守这里。”他说着取过武装带,看来真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