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佳节,我独自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与它对饮。
以前我都是怎么过中秋来着,我的记忆一时竟然有些模糊了,好像呼朋引伴,前呼后拥的人不是我。各色美女衣香鬓影,舞姿妖娆,却唤不起我一点儿兴致。
萧茗茗端来了一盘月饼,那月饼却不都是圆的,而是从小月牙儿一点点慢慢变圆的样子。我愣了愣神,拈起一块吃了。
萧茗茗难得的半点都不聒噪,只说她要给明月奴寄些东西去,问我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她。
“你要送些什么过去?”
“宥哥哥你一直留着的那颗珠子,还有……还有那时候她选的同款式的红色纱衣。”
我沉默,送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萧茗茗却急了:“万一她有一天想回来呢?我听说狄确的母亲对她并不友善,说不定明月受不了气,一下想不开就回来我们这里了呢……”
她越说越小声,我却忽然来了精神,提笔写信,急急忙忙的派人送出去。
一个月过去了,装着夜明珠和纱衣的盒子又被送了回来,底下的信是没有了,也不知是被撕了还是烧了。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就好像什么都回答了。意料之中的事,我怎么还是如此难受?
我不应该总想着她,或许,宫里该选一批新人进来了,不然这偌大的宫殿,太过冷清昏暗了。
两年过去,中原有消息传来,明月奴做母亲了,萧茗茗犹豫了半晌,还是告诉了我。
我心头苦涩,却还是向着萧茗茗笑着道:“她的女儿和咱们的儿子倒是年岁相当,能结个儿女亲家。”
萧茗茗却哭了:“那就和她写信,给她送礼物,以后让她把女儿嫁过来。”
两个月过去,送礼物的人终于回来了,他说盖明月什么都没有收,看了信以后就把他轰出来了。
我挥挥手让他下去,一个人站在摘星楼上发呆。
萧茗茗上来了,我也不想理她,便未回头。
她笑着叫我:“宥哥哥,明月奴给咱们来信了。”
我猛地回头,看她举着信含笑望着我。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过去,小心地拆开信纸。
茗茗,李正宥:
你们俩挺能凑热闹啊!还要订什么娃娃亲,是仗着我打不着你们两个吗?
唔,我现在过得不错,你们还好吗?虽然你们把我劫走过,可对我着实不错,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们了。至于我骗你们那事,也是要自保嘛。而且你们还饿着我呢,还欺负我大师姐了,咱们就算扯平了。
本来可以请你们有空的时候来中原逛一逛,只是狄确爱吃醋,我们暂时还是别惹他为妙,等过个二三十年,他的醋劲过了,你们再过来,我一定好好款待。
你们两个好好保养身体,别到时候走不动路,啃不动好吃的。特别是李正宥,不要太贪花好色,把身体弄坏了,到时候茗茗不是惨了?我在这里就听说你又纳了一批新人入宫,看来你潇洒的很嘛。你要明白,咱们茗茗才是最爱你的,你得爱重她才好。
你们两个也不要太想我,要知道,想我的人太多,时间上根本不够分,知道彼此安好就行了。
勿思
勿念
信的末尾落款处,画了个弯弯的小月亮。我轻轻地摩挲着那枚小月亮,捏着这短短的信久久无言,只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看出些什么,只在脑海中想象着她随意的拿着笔写信,一时嘟嘴,一时弯着眼睛笑。
她的表情总是很丰富,睡觉都不老实,一会儿蹙蹙细细黑黑的眉毛,一会儿嘟嘟红润润的嘴,翻个身去,又用白嫩嫩的小手抓抓脸蛋,过不了多久,又把小脑袋蹭来蹭去。她睡着的样子,我偷偷地看过很多次。那时她失去了武功,警惕性变得很差,对此一无所知。看着看着,我的心里就全是她了,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我却慢慢地陷了进去。泥足深陷,哪怕有灭顶之忧,也不想离开。
萧茗茗含泪道:“明月还是把咱们当朋友的。只是狄确十分介意,她也没办法罢了。这不还是让其他人送了信过来,还是怕你太伤心了。”
我折了信收在怀里点头:“嗯,这三年的选妃,都不必举办了,宫里人太多,也嘈杂。”
萧茗茗愣愣地看着我,又流下泪来。
“宥哥哥,你以前不是喜欢拓跋云秦芊芊沐辰儿他们吗?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宫里来?”
我摇摇头走下台阶:“不必了,早就不喜欢了。”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萧茗茗说我君威日重,越发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当我儿子李朗过来说,他带来了盖明月的女儿时,我竟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她的女儿一定长得和明月奴很相像吧?她现在的年岁和我遇到明月奴时差不多大,不知道她的性子随不随母亲?朗儿说以后要与她成亲,我是很高兴的。萧茗茗也笑着说,我们小时候定的娃娃亲也不算胡闹,你看这两个孩子就是有缘分。隔着千里万里,他们还是会走到一起去。
狄敏走进大殿的时候,我直直的望着她,期待从中找出故人的影子。她恭敬的行礼,举止大方,看起来端庄娴雅极了,礼仪上挑不出半点错处,我却微微皱了眉。等到她近前抬起头,柔和的看向我时,一抹巨大的失落席卷了我。
她和明月奴,并不怎么相象,眉眼间那两分相似,也好像被她的低眉顺目给压住了,她长得很像她的父亲狄确。
我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萧茗茗开始问她明月奴的事,我才有了些精神,听着那些事,想象着明月奴的一颦一笑,什么就都变得鲜活有趣起来。
朗儿带走了狄敏,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去了魔教。去吧,去吧,对着那张神似狄确的脸,我也没什么兴致太过关注。等到两人成亲时,我再大肆封赏吧。
谁知两个小儿女竟然还是没能在一起,我狠狠地罚了朗儿,心里充满了遗憾。直到孙儿真的要娶明月的小孙女了,我才光明正大的去中原提亲,去赴一场故人之约。
我心里有一个人,她不在我的身边。我想把她忘记,又想永远铭记。我从不曾想过自己会这样痴情,可是当一切如此自然的发生时,我便觉得,情之所钟,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