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喉咙疼得刀割一般。我动了动手指,天赐便醒了,他双眼通红地望着我,我朝他笑笑示意不必担心,他却拍拍我的头道:“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说着往我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进来,清清凉凉的缓解我嗓子的不适。
“狄小敏,什么都不许想了听到没有?快点好起来,你再不好狄小宝和舅舅们就要去西夏杀人了!”
我一惊就要坐起来,他忙安抚我道:“我没让小宝乱来,让他等着你爹娘呢。”
我亲弟弟狄昭近半年都在浮云山庄,他才十四岁,可千万别冲动的自己跑出去了。
“哼,小宝比你靠谱,他才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去报仇呢,有浮云山庄上千弟子,他要去也是带着人去!”
“谢谢,天赐长大了。”我真的感激谢天赐,把我从地狱拉了出来,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怎样,是发疯的自残死去,还是活着受尽屈辱。那个幻夜的药太可怕了,他如果要是对付我,我会生不如死。
几天后爹娘来了,还带回来西夏王的消息。西夏王亲自致歉,表示他不知道李朗所作的一切,他已经废了李朗世子之位,还会昭告天下,还我清誉。
我不知道西夏王到底知不知道李朗做的事,想来应该是不知情的,最有可能的是幻夜和李朗深恨我娘,才会做出来这许多事情。我也没想到西夏王李正宥能对我娘如此看重,为了向她解释,竟然废了李朗,让他再也没有机会接任王位。
我看着我娘,不知道是怨怼还是感激。我爹很不高兴,我被人欺骗玩弄他恨得咬牙切齿,我声誉扫地他怒不可遏,等到西夏王为了我娘要恢复我的名誉,把所有过错都推给李朗时,我爹仍然对他们深恶痛绝。
我娘也盯着我上下打量:“咱们浮云山庄的死心眼这是隔代遗传了?还是你奶奶传授的各种糟粕被你发扬光大了?”
我无言以对,枝姨愤怒地说:“我们这就去踏平魔教,十七年前就不应该放过他们!”
六舅舅踏进门里道:“李正宥就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他儿子更混蛋!”
狄昭也跑进来说:“就是,杀了他替我姐报仇!”
我忽然疲累不堪:“冤冤相报何时了?说起来,我这也是代母受过,怨不得别人。”
这下我娘不乐意了:“哦?这么说你做出这许多事还是怪我了?”
枝姨也不向着我了:“和小师妹有什么关系?他爹掳走我们,难道你娘还要爱上他不成,要是你娘留在西夏,压根就没有你了。”
我爹也皱着眉头训斥我:“敏儿,无论你听那个李朗说了什么,都不能怨怪你娘,他们家死缠烂打,还有脸怪我们了?”
别叔也说:“要报复我们也得李正宥来,什么时候轮到他儿子瞎掺和了?”
元芳叔也表态:“那时候就不应该放过他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家闹个没完没了。”
六舅舅也沉声道:“你娘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们,你不要是非不分,你娘才不用你替她受什么过!”
我的眼泪哗的一下涌了出来,看看,我就说了一句我娘,他们都争先恐后的出来护着,我是比不上我娘,我活该被骗。
我爹这时候又心疼了:“不要哭了,你想报仇我们就去报仇,你不想再提他我们就不提。”
我嚎啕大哭起来,他们又轮番哄劝安慰,哭声把其他舅舅也都招了过来,屋子里满满当当的挤不下人,舅妈们只能趴在窗户上和门口。
我越想越委屈,直想哭死过去。直到我娘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屋子里闹哄哄的声音顿时一静,我的哭声也一停,接着又开始抽噎起来。
我娘阴恻恻道:“狄小敏,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我死命的忍着,眼泪还是一颗颗无声的落了下来。
我娘平静道:“狄敏,自己蠢承认了也没什么,不过想着把过错推给别人就不好了。你有本事报仇你就报去,你心胸宽广不计较那就到此为止。狗咬了你一口,你不想再咬狗一口我由你,你就是再咬回去,甚至砍了他的狗头我也由你,只不过别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给我添堵。”
她说完就往外走,人群也都跟着走了个干净。狄小宝守着我小声道:“姐,你干什么要那样说气娘亲?爹娘日夜兼程赶过来,都担心死了。”
我惭愧不已,只低下头默默流泪。
三天后,王导伯伯和温柔伯母也来了。温柔伯母细声细气的劝慰我,我感动极了:“伯母,为什么你如此耐心又善解人意呢?我们家就没有这样的人。”
她噗嗤一笑道:“没有吗?我就是你娘专门叫过来哄你的。”
我讷讷道:“是吗?我娘这几天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她摇摇头道:“你娘性情爽朗,却不知道你怎的长成了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她觉得自己不够细心,怕是感觉不到你兜兜转转的心思,便来要我劝慰你了。”
我一笑,又流下泪来,是啊,我娘少了女儿家的千回百转,多了男儿郎的顶天立地,才会这样快活又恣意的活着,是我羡慕不来的。自苦这种事,是她最不会做的。
我没有回京城,只隐姓埋名的四处游荡,走访名山大川,长河落日。盖胜和谢天赐也都陪着我,我们东奔西走,南来北往,两年后才回京。
江湖上有关于我的传言终于淡了许多,西夏王宣告前世子李朗私自绑架我,幸亏我武功高强,聪明伶俐才逃出魔教,并没有什么自甘为妾的事,只是李朗逼迫不成,我为了顺利逃走而演的一出戏。
假假真真,在江湖上讨论多年还不断有人提起。不过最终的结果都是李朗被废世子之位,而我安然无恙的回到中原结束。
其实事情并没有结束,李朗多次满脸沧桑的来找我,说他后悔了,他早已经爱上了我,只是未曾真正发现就伤害了我,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说报复我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而痛苦不堪。他说他已经与世子妃和离,以后只想陪在我的身边赎罪……
他来了很多次,说了很多很多,可是我一个字也不信。他说的再动情,我也只是一笑而过,宁愿相信他是为了自己的世子之位而惋惜,想着再次利用我换取些什么……
不过就算不是世子,他还是锦衣玉食的活着啊,他还是太贪得无厌了,什么都不想付出,还什么都想要……
我不再听他说的话,不再见他,我的心已经枯萎,看到他的脸,再没有一丝起伏。
三年后,我在山顶的小屋旁啃桃子。天赐又来了:“狄小敏,我们已经二十岁了,你知道吧?”
我咬了一口桃子道:“我又没拦着你成亲,你天天对我念些什么?”
天赐气愤:“你不嫁我娶谁?”
我瞪了他一眼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比我小的!”
天赐欲哭无泪:“我们就差半年,你叫我哥哥不就行了?”
“我就是不喜欢比我小的,你说怎么办吧?”
我坚持原则。
天赐双眼空洞道:“那样的话,我便在这里一辈子陪着你吧。”
我一愣,剩下的半颗桃子掉到了地上:“你何必呢?”
他也苦涩一笑:“我也不想啊,可谁让我从小就喜欢你呢?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做不到呢。”
我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谢天赐,你见我最狼狈最愚蠢的样子,难道不嫌弃吗?”
他也流泪:“是啊,那时候我差点气疯了,可还是要留下来保护你,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我哭着说:“谢天赐,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叫过我一声姐姐,现在叫一声来听听。”
他红着眼睛道:“我叫个屁,我才不要你做姐姐,我要你做我老婆!”
我哭着哭着又笑了,压在心底多年的伤疤好像忽然就不痛了:“你叫了姐姐,我就嫁给你好了。”
谢天赐瞪着我恶狠狠道:“我叫了你姐姐,成了亲你就得叫我哥哥!”
我摸摸他的头道:“好,我偷偷的叫你哥哥。”
他脸色一红,别扭道:“敏儿姐姐,你嫁给我吧?”
我大笑起来,前尘往事如云烟,过去无论多么美妙都会渐渐模糊,无论多么深刻都会慢慢忘记。我娘告诉我忘记一段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开始下一段,我还没有反驳,她就被我爹抱走躲进屋里吵架去了。
现在,我牵起天赐的手,将重新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