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恶,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连亲生爹娘都不例外,八岁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娘其实根本不疼爱我。我爹平常不在家,常年在外面经商,我娘也不太管我,她只喜欢去别人家里打叶子牌,听堂会,和别家娘子比吃穿,比首饰。只有每次爹回来的时候,她才会对我亲热几天,哄着我去跟爹要钱。我爹也从没有想念过我,他总是像打量一个乞丐似的,蔑视的看着我,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往地上扔几块银子,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打我:“老子在外边拼死拼活挣这三瓜两枣,都让你们给老子糟践了。那个臭婆娘要钱是要养相好的,还是去给你那个烂赌鬼舅舅还债了?”那时候我蜷缩起小小的身子,害怕的躲都不敢躲。等我哆哆嗦嗦的空着手去找我娘时,她会用尖尖的指甲掐我,骂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八岁的时候,我爹带着他的外室和儿女一起回来了,那时候我才知道爹挣得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据说他的外室曾经是青楼花魁,美艳无双,他花了大价钱才把她赎出来,去哪里经商跑货都要带在身边,几年下来,给他生了一双儿女。我那对便宜弟妹穿得才像富贵人家的少爷和小姐,不像我,看起来就像奴仆的儿子,我娘宁愿把钱花在赌桌上,也不会给我添置一件新衣裳,我身上穿着舅舅家孩子穿剩的破衣服,在他们面前自惭形秽。
外室要当正头夫人,我娘被休弃回娘家了,我拉着她的手想跟她一起走,可是她把我推倒在地上:“何别,你是何家的种,去我们牛家做什么,我们家没钱养闲人,我疯了才带着你这个拖油瓶,老娘还要改嫁呢!”
我以为虽然我娘不疼爱我,可她毕竟养了我八年,她肯定舍不得我,可是我错了,我问老嬷嬷我是不是捡来的,老嬷嬷叹着气说我就是牛夫人亲生的。我失望极了,我宁愿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宁愿自己是捡来的。
很快,新夫人也容不下我了,每天阴阳怪气,动辄打骂,后来连六岁的便宜弟弟也敢用棍子来敲我。我终于忍不住还手那一次,我爹从外面回来就狠狠的打了我一顿,把我拉到了百里外的山沟里,让我自生自灭。
我害怕极了,可还是张不开嘴求饶。或许狼很快就会过来吃掉我,或许我走不出去就会饿死,可是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
饥饿还是让我本能的忍着疼痛向前走,小小的我摸爬滚打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了一座寺庙,我得救了。
主持说我聪敏,问我要不要做小和尚,我不愿意,和尚不能吃肉,八岁的我对肉的向往是不可磨灭的。我除了早上帮忙洒扫庭院,其他时候就穿着我的破衣烂衫站在寺门外,我想挑选一个人家来收养我。
庙里的香火还算旺盛,可是我站了十天还没有挑选好人家。也有善人给我递馒头鸡蛋,也有人问我要不要跟他们走,我都没有答应。一般的人家养活自己都不易,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养外人呢?毕竟连我的亲生爹娘都不愿意养我。富贵人家将我领回去也是做下人小厮,我虽然没做成正经少爷,可是想起长大后如果做下人,再见到何家人得点头哈腰,心里就过不去。
那天格外的冷,香客也格外的少,我绝望的裹着破衣服瑟瑟发抖的蹲在庙门口,低头想着我这么差的命格,怎么能奢望有好运气,或许我应该遂了何家的心愿,死在山沟里算了。小和尚过来叫我进去,说今天不会有人来了,我再不进去肯定会得风寒,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我充耳不闻,固执的坐在那里,或许就这样死了才是最好的,他们就都满意了。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冻坏了吧?”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一位老夫人着急的声音。
看着她关切的过来摸我的头,又吩咐人倒热水,我想抬起脸朝她乖巧地笑一笑,却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在禅房里醒过来后,老夫人慈祥的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她要派人送我回家。我哭着告诉她我的双亲都已经去世,无家可归。是的,我骗了这位善良的老夫人,我不想被送回去,我更不想让人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根本就不要我,哪怕他们生活富足,也要抛弃我。可能,我真的是一个坏孩子,你看,我天生会撒谎,根本不配被疼爱。
老夫人走的时候收留了我,她夸我乖巧又听话,聪明又勤快。到了浮云山庄,我正式成为一名弟子。那里的人又多又热闹,没有人再对我冷嘲热讽,没有人对我非打即骂,也没有人会抛弃我。
我一直都在努力的表现,学什么都又快又好,太奶奶也一直对我赞不绝口。太奶奶救了我,又对我这么好,我便说我忘了自己姓什么,只记得自己叫阿别,我以后想一直都在浮云山庄,请太奶奶给我一个姓名,于是我成了盖别。
我从来没有这样高兴,没有人再骂我是废物拖油瓶,我总是能得到夸奖。太奶奶最喜欢她的重孙女盖明月,我便也喜欢她,经常带着她玩耍,细心又温柔。不止是我,全山庄谁不喜欢盖明月呢?盖家人就不用说了,全山庄的弟子们也都喜爱她,被她捉弄了也不恼,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忘不了她。男女老少就没有盖明月不熟的,她真是好命。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也是妒忌的,我自己从小没人要,盖明月却被所有人放在心尖子上疼。弟子们不管受了盖家谁的恩惠,最后都记在了盖明月的身上。
我没事就往明月身边凑,背着她上树捉鸟,下河摸鱼,过得满足又快乐。
六哥打趣我,说我对明月比他们都好,看来我十分满意做盖家的人。小小的我大声喊道:“我生是盖家的人,死是盖家的鬼!”
六哥他们哈哈大笑着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