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敌袭带来的漫天箭雨,没想到只此一支。
更没想到的是,季牧之刚刚躲过金箭攻击,立马就有人前来讨要。
“你说,这箭是你的?”
宁姒打量来人。眉毛很浓,眼睛大而亮,炯炯有神。看人时很专注,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失礼。身穿白净素衫,腰背挺直,一身正气。
所谓相由心生,有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有些人,一看就觉得是好人。
可是,不管长了一张多么正直的脸,也抵消不了金箭险些伤了季牧之所引起的戒备。
“对,是我的。”那人点头,看不出年龄的脸始终一本正经。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的?”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需要证明。”
“行,我就权当它是你的。可你的箭差点杀了人,你觉得我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天选箭只会引路,不会杀人。”
那人转向季牧之,低头躬身,异常恭敬:“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你不认得他?”宁姒愈发觉得奇怪。
看起来金箭都认识季牧之,他却不认识?
季牧之沉思片刻,将金箭递出去,回答道:“在下季牧之。”
男人接过金箭托在手心,甩枪似的飞快转了几圈,金箭骤然缩小,长短与发簪无异。
他还真拿来当发簪用,直接插进发髻。
宁姒这下相信金箭真是他的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干什么?”尽管季牧之选择了将箭归还,尽管他顶着一张好人脸,可宁姒还是无法放下戒备。
“在下甲徽。”甲徽冲季牧之抱拳。
“甲徽?”宁姒琢磨着这个名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之感。
等等,他刚才说那支箭叫什么?
天选箭?天选之子……这是夙徒院的人。
“当心。”宁姒猛的将季牧之拉退,与甲徽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是夙徒院派来的。”
看清箭上的刻纹之后季牧之就有所怀疑,此时见宁姒也这么说,可见是错不了了。
甲徽也不瞒着:“在下乃绝念长老座下大弟子,此次下山是奉师命寻找天选之子。”
宁姒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透似的。
“你别跟我说,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天选之子。”说这话时,宁姒扫了一眼季牧之。
甲徽郑重点头:“正是。”
……
在甲徽点头的一刹那,宁姒脑子里条件反射的蹦出一大堆反驳的话。
比如:你们夙徒院是卫国的爪牙,却说晋国的皇子是你们要找的天选之子,未来将由他来率领你们夙徒院?哈哈,开什么玩笑,就算要编瞎话也麻烦你编得像样一点好吗?
然而事实上,她一个字都没说。所有的话撞上脑海中的声音,都像泡沫一样消散。
那是星海坍塌之前晟的声音,她明确的说了天选之子四个字。
如果晟晚走一时半刻,兴许她就能听到全文,兴许全文就是:牧之是天选之子。
季牧之听宁姒说起过天选之子的事。
没想到作为四大灵院之一的夙徒院,择选接班人竟是如此的草率和荒唐。
天选之子?谁是天?谁在选?
没准儿又是卫军为了拖延他的行程而耍的把戏。
季牧之绕过甲徽,翻身上马。“全速前进。”
任敌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我自岿然如山不信不妄动,就不会中计。
宁姒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甲徽却不会就此放弃。
他跑到季牧之的马前展臂阻拦:“还请殿下随我回荡丘山与院主一见。”
“请君入瓮?”季牧之冷笑,“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殿下。”甲徽不卑不亢目光坚定,“老院主耗尽毕生修为才唤醒天选箭,还请殿下拨冗一见。”
“拨不了。战事不休,民不聊生,你们夙徒院皆是修行之人,应该知道没有什么能比苍生百姓更加重要。”
甲徽浇筑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某些情绪。是触动?是意外?他自己都分不清。
所有人都觉得天选之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延续夙徒院的传承,并且一直以来那些被天选箭选中——后来成为院主的人,他们也都是这么做的。
他们呕心沥血,将自己的毕生都奉献给夙徒院,直至夙徒院成为四大灵院之一,甚至可以说是四大灵院之首。可是,这样的辉煌并没有让上神满意,神器相继丢失,甚至连天选箭都失去神力陷入沉睡。
夙徒院陷入一片恐慌,诸位长老不眠不休的商讨对策,甚至为此和卫神宗合作,将弟子遣入营中参战,却没有人去思考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忘记了修行之根本,变成了为夙徒院的辉煌而修行。
直到刚才,季牧之看似轻飘飘却掷地有声的说出那句‘没有什么比天下苍生更重要’。
其实当天选箭把他带出荡丘山,带到晋国踏上晋土,他也曾有过怀疑。因为在此之前,历代天选之子皆来自于夙徒院,从未出现过非夙徒院门徒的情况。
可是,天选箭是不会有错的,它代表的是上神的旨意。
甲徽牢记着他的任务,也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辜负院主和师父以及各位长老的期望。
只要是天选箭选中的人,哪怕是五花大绑,也要绑到院主面前去。
只有院主才知道的密宗——夙徒院的传承真谛,绝不能断在这里。
可是,那些东西真的比成千上万鲜活的人命还更重要吗?
甲徽望向季牧之,语气不再似之前那么刻板生硬:“我讨厌战争,也不想看到死亡。”
眨眼时,脑海中浮现出师父和院主殷切渴求的眼神,又道:“但我还是想恳求你,跟我回去。”
孰轻孰重虽已有定论,可还是没办法不管夙徒院啊!
季牧之不看他,反而去看宁姒。
宁姒莫名心虚起来。
其实她已经打心底里相信了甲徽的话,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季牧之知道她的想法。
夙徒院是找着天选之子了,可打到一半的仗怎么办?被困的西北军怎么办?身后的将士朝不保夕的老百姓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办?
当了院主还能娶媳妇儿吗?
季牧之收回目光,转向甲徽:“如果你能帮我穿过前方峡谷而不损一兵一卒,我便慎重考虑你说的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