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从小在景德镇长大,一直在这里上学工作,在瓷器制作方面从小耳濡目染,可谓是见多识广了,他都说难,那难度应该真的不会小。
如果陶南觉得很容易,曾凡的兴趣就没那么大了,有难度才值得去挑战,能人所不能带来的快乐比千篇一律的重复多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曾凡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这批四羊方尊上,那批他参与的订制茶具,部分组件已经完成,茶杯绘图施釉就已经完成大半,茶壶精修完成后续难度也不大了,按部就班的制作花不了他多少时间。
曾凡制作出十个四羊方尊的粗坯等待阴干,需要含水量降至百分之四以下,有一定强度后才能开始精修器型,那就比较费工夫了。
等待的时间当然不能闲着,曾凡去附近的陶瓷大学的图书馆读了一天书,收集相关的研究资料。
不过看的资料再多,也要自己能做出来才算数,曾凡回到工作室,开始配置需要的几种颜料。
对陶南来说,四羊方尊坯型精修是很大的挑战,但对曾凡来说只是时间多少而已,相反对陶南来说不太复杂的色彩问题,对曾凡却是很大的挑战,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毕竟太少。
可以先用简单的东西做实验,曾凡又制作了一批造型简单的高仿铜箸、箭簇、铜钱等器具,用辅助方法快速阴干,精修后用小电窑进行色彩烧制实验,摸索规律。
现代瓷器用到的颜料种类纷杂,还有不同成分的配比变化,更难的是混合后的颜料真实色彩并不立刻呈现,需要烧制后才会出现,色彩效果也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受到窑内温度变化,颜料氧化还原反应的效果等诸多因素影响,非常难以控制。
同样配比的颜料,放到同一个窑内烧制,出窑后的效果就可能有很大差异,颜色单一的瓷器相对容易控制些,可是如果想要模仿博物馆那种青铜器锈迹斑斑的颜色,难度就实在太大了。
挑战高难度也需要循序渐进,曾凡先将单色效果逐一实现,黑色、铜绿色、暗红色、金黄色每样都配置多种不同颜料,搭配不同釉料,一起烧制看效果,然后再一点点调整。
实验颜料配比的同时,他也在铜箸、箭簇和铜钱等器物上雕出不同纹路,研究烧制后的变形情况,想办法确保四羊方尊最后的呈现效果。
这些别人多年时间才能积累出来的经验,恰恰是曾凡最欠缺的东西。
当然,他的学习效率比其他人高得多,很多颜料只要实验一次,就能完全明白其中原理,还能想到多种可能的情况,不需要反复的实验。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就在看似枯燥的生活中度过,曾凡感觉过得很充实,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他第一次全程自己动手制作的茶具已经烧制完成,三个茶壶,十二个茶杯,加上配套的盖碗,公道杯,托盘等等配件,整体成功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因为都是一起烧制,陶南制作的数量比较多,整体成功率也提高到了百分之六十,超额完成了这次订制任务,按照合同约定,客户从成品中挑选出三套付款后,多烧出来的部分就由他们自己处理。
让陶南这个老师郁闷的是,客户挑选的三套茶壶都是曾凡做出来的,茶杯等其他组件大多也出自曾凡的作品,陶南自己费尽心血的部分,只挑选了小部分凑数。
器型和图案都是客户自己设计,相同的成品实际差别并不大,放在一起不仔细看,普通人难以看出差别,但是对整天跟瓷器打交道的人来说,一点点的瑕疵,都会一眼看出来。
万事就怕比较,对比之下让他更郁闷,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陶南本应该高兴,可是他却没有那种喜悦的心情,主要是这个徒弟学的太快,还经常提出难住他的问题,实在没有那种做老师的成就感,在制作过程里曾凡也带给他很多启发,让他也受益匪浅,很难说是谁教谁了。
生活和工作都要继续,陶南又开始了新的订单任务,那点郁闷之情很快就过去了。
曾凡的作品得到客户认可,陶南不能让他打白工,还给了他五千块的酬劳,他在这学了两个多月,不但没交学费,还挣到了工钱。
不过,曾凡虽然出师了,却不用马上离开,至少得把刚起头的四羊方尊做出来,陆雪还要他把制作过程用视频记录下来,器物尺寸缩小了,他并没打算在纹饰上面偷工减料,依然打算尽量模仿原版模样。
网上有很多四羊方尊青铜摆件销售,价格从几十块到几百、几千都有,尺寸也是从十几厘米到原版大小,都号称是一比一翻模,曾凡对比了几家后,选了感觉最像的三家下单,买回来做参考。
当然,他买的都是十几厘米的尺寸,这个尺寸和他的粗坯很接近,更合适他做参考,最贵的也不过二百八十八块。
粗坯精修的时候,曾凡就参照这些模型下刀,同时还要考虑烧制后的变形情况,做出提前量,尽量减少开裂和变形的发生。
他做的毕竟是薄胎瓷,外面造型一样,里面就不能追求一样了,而是尽可能做薄,工艺极限还是要挑战一下。
大致的造型粗坯已经有了,可是精细的局部,和遍布方尊外表的繁复花纹需要他一刀一刀的雕刻出来,即便以曾凡几乎不出错的精准刀法,也需要几万次下刀才行。
他每天早早的起来,吃完早饭来到工作室,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十点,聚精会神的精修坯型,连续忙碌了三天时间,才把第一只粗坯精修完成,这个效率已经让陶南感叹神速了。
工作室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忙各的工作,一整天说不了几句话,都是常有的事情。
有了第一只的经验,后面的速度就提升了,花了七天时间精修了三只出来,也全部素烧成功。
曾凡没有打算十个粗坯全部精修出来再一起上色施釉烧制,而是采用最小容积的电窑,一只一只上釉烧制,这样容易精确控制火候和炉内氧化还原氛围,方便总结前面的经验教训,增加成功率。
第一只曾凡用的就是单一的金黄色,模仿青铜器刚制作出来的颜色,这种颜色相对简单,烧制后变化也不会太大,但是想要在光泽和质感方面模仿出青铜的那种效果,仍然非常不容易。
好在前面几次小件器物烧制已经积累了经验,曾凡心里有了一定的把握,不像刚开始那样心里没底了。
为了呈现更真实的视觉效果,曾凡仍然采用釉下彩,釉上彩分层烧制,选用了特意调制的哑光釉料,尽量模仿出金属的那种光泽质感。
第一只施色上釉之后入窑高温煅烧,曾凡设定了十二个小时,尽管器型不大,很多地方做的还非常薄,可是羊头羊角等部位依然有很大部分实心材质,需要烧透很费火,时间太长也不行,薄的地方容易变形开裂,火候控制也很考验功夫。
电窑都是程序自动化控制,烧制前设定好程序,早上启动后,曾凡就没有再一直盯着,而是继续精修剩下没完成的粗坯。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晚上十点,电窑早已经熄火,还需要慢慢冷却降温,曾凡打算明天再看结果。
自认为工作很投入的陶南都耗不过曾凡,早已经回去了,他就住在附近的小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像曾凡孤身一个人,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曾凡结束了手头工作,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睡觉,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闯进来一个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小包,进门后反手把门关严,然后气喘吁吁的打量院里的情景。
“喂,你怎么回事儿,要不要报警!”曾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