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一共向征辟了六人。这六人分别是沈钥、周重、蒋彬、曾尚、梅鹤、雷文。六人中有文士、有小吏、有商贾,也有市井之徒,共同点是都出身不高,但却身负才华而郁郁不得志。一年来,宋宁折节下交,一心笼络,与这些人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此次招揽自是十分顺利,除沈钥外,其余五人尽皆同意了宋宁的招揽,与五千新军一起前往孟阳。
沈钥在六人中才干当属第一,可惜此人心气太高,最后还是选择北上京师,拒绝了宋宁的征辟。
对此,宋宁略感遗憾。不过有周重等五人愿意跟随于他也算不错了。毕竟此时他的名望还不算很高。
这日,宋宁正准备出发前往孟阳,结果却突然接到东郡宋家的来信。信是宋家当代家主宋景明亲笔所书,信中宋景明言辞十分客气,盛情邀请宋宁前往东郡宋家参加他父亲宋老爷子(也就是那个伯超公)的八十寿诞。
宋宁看完信后思虑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前去。此事说来还是他的疏漏。当日凌邦献计,让他利用柳家帮忙冒充宋氏弟子,投靠吴清风以改变身份。之后柳乘风还特意跑了一趟东郡宋家,在宋老爷子面前为宋宁冒充宋氏弟子一事作了说明。
经柳乘风劝说,宋老爷子已承认宋宁身份,同意其以宋氏子弟之身份在外面行走。所以,严格来说,宋宁是欠了人家一份很大的人情的。
按理事后宋宁应该去拜访一下宋家表示感谢的。可惜宋宁当时太忙,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后面忙着忙着,就把这事给忘了。如今宋家家主亲自来信,邀请宋宁前往东郡宋家参加宋老爷子的八十寿诞,作为“宋氏子弟”,宋宁于情于理,都应该前去不可。
更何况,宋家在东郡乃是有名的大族,而宋老爷子昔日也曾在朝中为官,如今虽然退仕,但身份地位依然不一般,即便是乐郡郡守吴清风,当面也得敬称一声“伯超公”。为了以后的发展考虑,他自然也应该去一趟。
宋宁让秦逸带领五千新军先行,自己则带着岳松和两百亲卫,赶往东郡宋家。
三月五日,宋宁与宋老爷子在宋家会晤。二人畅谈许久,最后,双方正式结盟,达成多项合作协议。宋老爷子人老成精,得知宋宁已是春湖和南岭之主,又投靠吴清风,组建新军,心知其志不小。如今宋宁有人有地盘,唯一不足的便是出身和名望。所以,他果断认下宋宁为宋氏弟子,并将之写入宋氏族谱,又主动资助大量金银物资,以助其成事,可谓下足了本钱。
相比柳乘风,这宋老爷子无疑有魄力得多。人家和宋宁才第一次见面,就敢勇猛下注,拿出丰厚家资作赌,这是何等的魄力和决断!反观柳乘风,明明之前就与宋宁有过合作,还有柳若雪这一绝佳的纽带在,他却始终扭扭捏捏,不敢在宋宁身上投入太多。与柳老爷子相比,二者高下立判,差距十分明显。
三月六日,在寿筵之上,宋老爷子亲自将宋宁介绍给了前来贺寿的东郡达官贵族和上层名流。乐郡太守刘雪浪百忙之中也抽空前来。宋老爷子在刘雪浪面前盛赞了宋宁一番,正好,刘雪浪的心腹大将周沫也在,他与宋宁乃是旧识,二人重逢,自是喜不自胜。周沫在刘雪浪面前对宋宁也是夸赞不已。刘雪浪不由对宋宁刮目相看。整个寿宴,宋宁可谓出尽了风头,短短一日之间,便在东郡之中扬了名。
宋宁深知这是宋老爷子在为自己造势,心中自是感激莫名。第二天,宋宁在参加完宋老爷子的八十寿诞后返回乐郡,快马加鞭,追上五千大军。与之同行的还有宋家杰出的弟子宋珏,字子玉。此人是真的宋氏子弟,乃宋家二房嫡孙,宋老爷子的玄孙。宋老爷子对之赞不绝口,称这是他宋家的“千里驹”,宋宁既然在乐郡发展,身边不可无亲近之人,便让宋子玉追随宋宁去乐郡,从此辅佐宋宁左右。
宋宁暗中考校了一番,发现此人的确有真才实学,于是便暂任宋子玉为主簿,随他一起前往孟阳。
此次宋家共资助宋宁二十万金银、五十万石粮草、一千仆从以及数十名能工巧匠和五百匹良马。
有了宋家的资助,春湖新城及水师战船建设当是没有问题了。宋老爷子真可谓“及时雨”也。对此,宋宁自是十分感激。
宋家。
在宋宁走后,宋家家主宋景明有些心疼地对宋老爷子道:“父亲,宋子静虽然不凡,但终究不过一介土匪,父亲在他身上投下这么大本钱,还将子玉托付给他,是不是太冒险了?”
宋老爷子看着自己的长子,摇头道:“你啊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一个人的出身固然重要,但这却并非他的全部。宋宁虽然出身卑微,但却能凭一己之力,在短短两年之间横扫群盗,一统南岭,绝非普通人物可比。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四处匪徒作乱。我宋家虽是东郡大族,却也不可不防,提前与之建立关系只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之举,并非坏事。”
宋景明道:“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此人真正的身份毕竟是土匪,一旦被他人得知,我宋家岂不令人耻笑?”
宋老爷子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闹了半天,你就是在担心这个?”
宋景明一看父亲表情,便知这老头心里又不高兴了,忙闭上嘴,不敢再言。
宋老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由十分失望地道:“本以为你作家主后长进些了,没想到还是这般愚蠢!我说过了,不要太过看重出身。此人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偏将军,我宋家旁系弟子,何来的土匪一说?”
由于刚才过于激动,宋老爷子很快开始咳嗽起来。宋景明忙上前轻抚老头的后背,同时请罪道:“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
宋老爷子狠狠地瞪着他,犹自余怒未息地道:“我且问你。在乐郡,宋宁明明已经统一南岭,却从不下山劫掠,祸害当地百姓。反而在春湖筑建新城,不断开垦荒地,招收流民,又招兵买马,造船扩军,你觉得他这是要干什么?”
宋景明想了想,不由渐渐皱眉道:“父亲的意思是,莫非他心存异志,准备要……图谋造反?”
宋老爷子气得胡子上翘,差点就忍不住举起手中拐杖,给自己这长子来一下。不过眼见长子头发已经花白,又念及对方毕竟是宋家家主,多少要给他留点颜面,最后只得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叹息一声道:“你啊见识就是太浅!如今天下未乱,他一个山贼头子,手下不过数千乌合之众,怎么可能举旗造反?你没见他统一春湖后窝在山中一动未动,反而下山冒充我宋氏子弟,直接投靠吴清风了吗?”
宋景明一想也对,旋即还是感到有些想不通,不由疑惑道:“如果不是造反,那他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夺取乐郡吗?”
宋老爷子无奈道:“何止乐郡,他的野心大着呢。我观他行事,此子野心勃勃、所图定然不小。夺取乐郡只是第一步,迟早有一天,我东郡也定然难逃其手。”
宋景明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惊讶道:“您是说……他有这么大胆子?”
“他的胆子只会比你想像得更大。”宋老爷子撇了撇干瘪的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他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了吧?”
宋景明点头道:“儿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异日宋宁必会染指我东郡。既如此,我们索性先向其示好,提前在他身上下注。即使后面他失败了,我们也没多大损失;但若是他成功了,我们便能从中获得巨大好处。”
“总算还没有糊涂到家。”宋老爷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至于你担心他身份被人揭破之事,不用太过在意。世家大族哪家不是多方下注,以给自己多留条退路?宋宁这里有子玉一人就够了,其他人我们大可再多观望一番,等形势更明朗些时再行决定不迟。”
宋景明心悦诚服道:“父亲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儿子不及也。”
五日后,宋宁带着五千大军赶到孟阳县。孟阳县令早已得到消息,带领县中官员出城迎接。
孟阳县令姓孙,名叫孙跃。此人是个典型的官场老油子,长得脑满肠肥、腰粗肚圆,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鸟。对方亲自将宋宁、宋子玉等一干人员迎入县城,又在城中最豪华的一家酒楼上设下宴席,为宋宁接风洗尘。
席间,孙跃十分恭敬,不仅亲自端茶倒酒,殷勤伺候,态度谄媚,事后又力邀宋宁前去听曲赏乐、风流快活,竟是丝毫不提孟阳危急、罗鸿作乱一事。
宋宁自然婉拒了,主动说起正事,此次他奉吴郡守之命前来,是为了三件事:一曰剿匪、二曰驻军、三曰屯田。
孙跃对于驻军、屯田满口答应,更是邀功似地表示自己早已在县中划出一块不错的地方供宋宁的军队驻扎,周边还有不少的田地可供军屯。只是对孟阳县要提供部分粮饷辎重之事满面为难,最后干脆声泪俱下地向宋宁诉起苦来。
说什么孟阳多山而少地,缺衣少粮;百姓穷困、钱税不足,不仅官中年年缺银,时常需要郡中救济;且孟阳离南岭太近,近年来时常遭受山贼滋扰和劫掠。还请将军多加体谅,孟阳不是不愿提供粮草,实在是供应不起云云。
宋宁心中冷笑,据春湖收集的情报显示,孙跃此人贪婪无度,在孟阳号称“孙刮皮”。意思是连地皮都要刮掉三尺,孟阳百姓对之无不恨之入骨。奈何此人很会做官,每年都向郡中进献大量银子,所以这县令却是当得极其稳当,谁也憾动不得。
宋宁如何会被他所骗,当下不动声色,只是与其虚与委蛇。等出城后来到孙跃给他划定好的军队驻地,却不由气笑了。
此人给他划下的地方大倒是挺大,田地也有不少,只是远离县城,方圆十数里,杳无人烟;更重要的是,道路极其崎岖难行,运输粮草辎重什么的极其不便;而田地也全都是没人要的荒地,比之春湖周边的下等田还要不如。
没想到这厮竟还是一只笑面虎。看他这架势,只怕吴清风承诺的孟阳县提供部分粮饷之事孙跃也是绝不会履行了。也好,正愁没借口对之下手呢?还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自己若不把他给办了岂不是对不起他这一番良苦用心?宋宁忍不住心中冷笑。
“主公,此地根本不适合驻军啊!”秦逸、桂萼、华泰、杨迪等人急匆匆跑来禀报道:“必须和孙县令说一下,得换个地方驻扎才行!”
宋宁讥笑道:“这是人家特意给我们选的地方,又怎么会同意给我们调换?”
秦逸惊愕道:“对方是故意选在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