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源自于执念。
如今的束观,对于这一点,早已无比的清楚。
正常的普通人,在肉身死亡之后,魂魄会因为天道法则的吸引,自动前往阴间。
就算是修行者,如果没有修到元婴境,也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但是一个人死前的执念够深,就有机会变成一个滞留人间的鬼物。
就像当初荆城的白衣女鬼,她的执念是因为对爱人的不舍,所以滞留人间数十年,甚至强大到堪比胎动境的修行者。
那么自家阁楼上的那个小姑娘呢?
她的执念想来是因为对伤害她的人的仇恨吧!
只是阳间终非适合鬼物生存之地,而且因为因为仇恨之类执念而留在人间的鬼,很容易慢慢变成厉鬼,然后再去伤害别人。
……
束观踩着木质的楼梯,朝小楼上方的阁楼走去。
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在这样的夜晚,在一栋刚不久前发生过命桉的小楼中,听到这样的响声,如果是普通人的话,难免会生起一些阴森恐怖之感。
束观当然不会有这种心理障碍,他此时心里想的是,明天就让人把整条楼梯都重新再做过。
然后他走进了阁楼中。
阁楼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也看不到白天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束观没有拉开阁楼内的电灯,因为他知道鬼很怕光,就算不是阳光而只是灯光,依然会让鬼物有本能的厌恶。
束观站在黑暗中,对着黑暗说了一句道:
“出来吧。”
然而他等了五六分钟,依然没有见那个小姑娘现身。
但是束观却知道,那个小姑娘此时正躲在屋顶的房梁上,瑟瑟发抖。
鬼,没有血肉之身,自然不可能真的“瑟瑟发抖”,但是束观能够感觉到那那个小姑娘魂魄的颤动,以及在这种颤动中,传递出来的恐惧不安的情绪。
正如他白天还没有踏进这小楼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鬼物的存在。
当时束观并没有在意。
他有太多的手段,将一个鬼物驱除或者直接灭掉了。
毕竟他可是被一位城皇爷亲口确认过的鬼族克星。
当初在大洪山,成千上万的阴魂,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就灰飞烟灭,其中还包括一个胎动境的鬼族强者。
更何况自己家中的一个“小鬼”呢。
但是从朱明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小鬼的遭遇之后,束观就不准备将其驱赶或灭杀了。
“要不出来聊聊?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或许我还可以帮帮你。”
在等待了一会之后,束观又这么诚恳地说了一句。
然而再等了许久,梁柱上的那个小姑娘,依然没有现身。
束观沉默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阁楼,离开之前,他轻轻关上了房门。
对于小姑娘不肯现身的行为,束观表示很理解。
任谁遭遇了那样的惨事,恐怕一时间对任何陌生人都不会再有信任感。
所以阁楼中这个小姑娘,其实是一个正陷于自闭期的鬼物。
对于得了自闭症的小孩,束观知道越逼迫只会让她越害怕。
那么等过一段时间吧,等到她能慢慢接受自己的时候,再问问她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再想办法化解她的怨气吧。
……
小楼的装修,用了二十几天的时间。
毕竟束观没准备把小楼重新翻修,也美准备将小楼装饰地多么豪华,无非就是让人新粉刷一下墙壁,贴一下窗纸,中新买一些家具而已。
哦,对了,小楼里的木楼梯,束观最终还是选择重新加固了一下了事,只要踩上去不会发生异响就行。
朱明介绍的这般装修工人,虽然没有他拍胸脯吹嘘的那般手艺在整个申城数一数二,但活干得也算不错,至于工钱,束观也不懂行情,反正说多少就给了多少。
而这段时间里,束观也去电报局,给远在荆城的荣苗发了一封电报,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说了下自己已经到了申城,甚至都没告诉荣苗自己在多伦巷买了房子的事情。
束观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七仙盟会找他,而他和荣苗的事情,并不算是特别大的秘密,观里的师兄姐们都知道。
所以束观怕别人通过荣苗找到自己。
至于过几个月后荣苗来到申城,自己该怎么跟她相处的问题,束观也已经想过了,这也是他正准备做的事情。
就是让自己成为申城中拥有绝对力量的人!
到了那时候,就算七仙盟真的找上门来,自己也会有很多应对的手段了吧。
目前束观对这件事情的判断,是这样的:七仙盟应该找是会找一下自己,但是自己逼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初脱离七仙盟,也只是为了方便给师傅报仇而已,何况自己还挫败了黑龙会的阴谋,挽救了荆城的大局,保住了荆城的气运之阵。
所以七仙盟就算真的在找自己,应该也就“随便”找找吧,最多或许是出动一位老祖级人物来找下。
总不至于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小弟子,让吕祖那样的仙人出动来找自己吧?
这根本不可能嘛!
何况真有麻烦的话,自己还可以找大师兄帮忙。
这就是束观目前对这件事情的判断。
或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束观依然把自己当做是七仙盟的一员,也不觉得自己跟七仙盟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觉得自己应该小心一些,避免跟七仙盟的人碰面,但是也没必要时时刻刻警惕着,过着东躲xz的生活。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比如束观现在就一门心思都在将要开张的算命馆上。
……
一间宽敞而雅致的房间内。
一名老道士,一个老和尚,还有一位老书生,三人并肩而立,一起凝视着挂墙壁上的一副画像。
画像中画的是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的肩膀上,扛着一座钢铁大桥。
画像栩栩如生,可以说跟当时发生的实际景象毫无二致,而且画像中的景物和人物,都在缓缓旋转着,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清画像中那个年轻人的形貌。
这自然是用术法画出来的画像,比起凡人现在用相机拍出的照片,不知要逼真细腻多少倍。
而画这幅画的人,是豫章城东湖书院的山长陈山明。
当然,他现在已经回到豫章城了,只是回去之前,按照他师傅邹震的要求,留下了这幅画。
此时,申城七仙盟的三大巨头,正神情颇为郑重地看着这幅画。
和荆城,豫章城,又或者其他大华的历史悠久的大城不同,因为申城在数百年前还只是一个小县城,所以这里并没有七仙盟的观,庙又或者是书院。
申城两百年前开埠,但是真正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是在近一百年的时间内,短短百年时间,就让申城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变成了整个东大陆最大最繁荣并且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
这种变化的剧烈程度,超出了七仙盟的预料。
他们终究是一群超然世外的修行者,除了维护天规之外,并不会对凡人世界投注太多的目光。
不过当申城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时候,终究还是进入到了七仙盟的视线之中。
只是这个时候,七仙盟却愕然发现,申城之中,已经拥挤着太多的修行者了。
是的,相对于大华其他大城市而言,当时隐匿在申城的修行者数量,足可用“拥挤”两个字来形容。
而这些修行者申城经营多年,早拥有了深厚的根基,以及强大的势力,让七仙盟都觉得有些棘手。
当然,申城同样是大华的疆土,这里的修行者也必须遵守的天规,这是七仙盟的底线,也是四千年前七仙盟成立的缘由。
以七仙盟拥有的力量,还是足可压服申城的这些修行者势力的,只是那样的话,会死很多人,以当时的情形,也没必要决绝到这种程度,终究大家都是大华的修行者。
所以最终七仙盟来了几位陆地神仙级的老祖,和申城这些修行者谈判了一番之后,申城的修行者同意遵守天规,绝不会随便用超凡力量插手人间之事。
同时七仙盟也不会在申城再设观,庙和书院,只是会派人手常年驻守在这里。
而申城的修行者,也拥有其他地方那些隐沦之地中的修行者,拥有更多自由行事的权利。
从某种意义说,整个申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沦之地,是一个修行者的“特区”,七仙盟在这里派驻人手,负责监控这些修行者会不会违反天规,除此之外,他们不会干涉其他修行者的任何事情。
而比起其他地方,七仙盟对申城的掌控程度,自然也是大有不如。
至于七仙盟派驻在荆城的人手,一开始的时候,是那几名陆地神仙级的老祖,后来因为和申城的修行者,也没有爆发太多的冲突,就慢慢改成了元婴级的老祖轮流值守,另外还会挑选各地的一些优秀的七仙盟弟子做为辅助。
而现在站在这个房间中的一老道一老僧一老书生,就是如今七仙盟在申城值守的三位老祖。
老道的道号是清风,曾是金陵一本观的观主。
老僧的法号是道济,琼州海天寺的上上任主持。
老书生的名字则叫邹震,豫章城东湖书院山长陈山明的师傅,也是东湖书院的上一任山长。
此时这三位老祖,都神情颇为严肃地盯着画中的那个年轻人。
那天发生在江边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自然是陈山明告诉他们的。
但陈山明能告诉几位老祖的,也只是他所知所见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陈山明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比如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来历。
“此人……很怪。”
这个时候,身量极高,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僧道济,开口说了这么句。
面容方正,气度极为肃穆的邹震,闻言扬了扬眉问道:
“怪在何处?”
“此人很年轻,是真的年轻。”
然后老僧道济缓缓说道。
邹震没有质疑道济的判断,因为在这方面,佛门的慧心慧眼,在观人之事上,确实比道门和儒门都要强一些。
“另外,此人也确实只有初识境的修为。”
接着道济又如此说道。
“但是他扛起了那座桥,如果不凭道术的话,我们三人都无法做到,而且但我徒弟所言,此人杀起胎动境的修行者,有如砍瓜切菜,最重要的是,那日从水下射出的那一箭,道济大师你觉得我们三人谁能接得住?”
“所以老衲才会说此人极怪,他的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
“听道济大师这么一说,此人倒是真怪,年纪如此之轻,也不知他的实力是如何修行出来的。”
“如果老衲没有看错的话,此人扛住大桥所用的,乃是一种斗战术的法门。”
“斗战术!”
邹震不可思议地身躯陡然一震。
“大师您确定吗?天地间已经数千年未闻有修过斗战术之人了。”
“老衲自然无法肯定,这只是老衲的猜测罢了,只是除了斗战术之外,老衲想不出世间还有哪种法门,能让初识境的修行者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肉身之力。”
邹震和道济两人,看着画像上的那个年轻人,互相不停地讨论着。
而道门的老道清风,却是一直静静地站立一旁,一句话也没有说。
某一刻,邹震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清风老道,虽然是他们三人中年龄最长的,但是平常的性格反倒是三人中最跳脱的一个,跳脱到下面的年轻弟子们,都背后觉得这位清风老祖有些老不正经。
所以清风的沉默,让邹震觉得有些反常。
于是他转过头,奇怪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这个人吗?”
清风顿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修行界有这么一个人。”
邹震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奇怪地又说了一句。
“那天你和此人倒是配合地很默契,内藤那老鬼跟我们斗了这么久,没想到就这么联手被你们杀了。”
“当时只是老道我灵机一动罢了。”
清风脸上的笑容不变。
邹震再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再多想什么,接着皱眉像是自语般道:
“前几日,旭日国领*馆中发生了一件异事,就是当时在领事馆内的那些黑龙会忍杀队的队员,一共六十三人,全部被人斩于领*馆内。”
“只是关于这件事情,我们能够打探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是谁下的手,却是没有任何线索,在申城,我们的耳目终究是差了一些。”
然后他的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觉得,这件事情跟那个年轻人有关系吗?”
“有可能。”
道济点了点头道:
“要杀光那六十三名忍杀队员,再全身而退,没有元婴境的实力,恐怕很难做到。申城原来的这几个元婴中,老衲想不出谁会做这件事。”
“所以在领*馆内杀人者,必然是一个外来者。”
“那这么说来,这个年轻人,此时可能还身在申城。”
然后邹震和道济再次开始了讨论,而清风老道依然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不过不管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却总归是对我们大大有利的事情。”
“呵呵,按照我们原先所知,旭日国在申城的修行者,总共不过一百五十来人,这次死了六十三个,再加上一个内藤老鬼,他们在申城的实力,等于一下去了近半。”
“不错,而且一时半会之间,旭日国恐怕也无法载派人手来申城了。他们的修行者数量,连我们七仙盟的一半都赶不上,这几年来不过是倾举国之力,将大部分修行者派入我们大华,才对我们造成一些威胁罢了。”
“而现在他们的人手,基本都集中在关外三洲,申城这边应该暂时顾及不上了,我们倒是可以清净一段时日了。”
“总之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以旭日国修行界那点实力,又哪可能真正撼动我们七仙盟,就算是他们俗世国家的国力,……或能占一时之上风,但要想侵吞……,却是绝无可能。”
“道济大师所言极是,这恐怕也是我们七位仙人从来没把……真正放在心上的原因。我儒门的王祖就曾断言,旭国不过是疥藓之患罢了,我们真正要担心的,是西大陆的那些人。”
“据王祖所料,这次旭日国对大华……,应该是西大陆的那几个伪神,故意推动的对我们的一次试探,接下来就看后续怎么发展了,那一边的人,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敌!”
讨论到了这里,终于告一段落。
然后三位老祖转过了身。
在他们身后,一直还静静站立着二十多名年轻人,屏声静息,认真地听着三位老祖之间的交谈。
此时这间屋子内,就是七仙盟在申城的所有人手。
如果单论数量的话,或许还比不上某个大城中一宗的弟子数量。
但是如果论实力,申城七仙盟的实力,却绝对是所有大城中首屈一指的。
因为除了有三位元婴老祖坐镇之外,屋中这些年轻人,都是从天下七仙盟中抽调过来的,最优秀最杰出的二代弟子。
特别是站在最前方的那四个年轻弟子,更是第一代的“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