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颔首,又说道:“我叫白杨,你怎么称呼?”
“归猗,叫我归猗便好。”轿中的女子轻微咳嗽一声。
“嗯,这一路上你可以相信我。”白杨说完便转身离去。
在他的感知中,土地深处仿佛发生了某些不知名的变化,颤动,抽搐,又传来诡异的满足,就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吃饱,发出饱嗝一般。
那些潜藏在土地深处的矿脉在逐渐分散,这意味着脚上的土地在缓缓生长。
他觉得有必要询问一下商队的会长,商队经过此处,必定事先有一定的了解。
快步走到商队前,穿着褐衣的会长正看着手中的细长纸条,肩上还站着一只灰色的信鸽。
越看下去,他的脸色便越加难看,直到整张脸都变成黑色。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怒不可遏,将手中的信纸狠狠摔在地上。
之后才看见等待的白杨,他的神情才冷静了一些。
“请问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骸骨?”白杨问道。
会长默不作声将纸条拾了起来,“古原自古就是这样,这块诡异的土地就像一只猩红的兽,从未停止过分裂,直到到了再也不会有生命的地方。
听说这样的地方起初只有一块田地这么大,人们并未注意,只当是某种污染,便用木桩围了起来,到了第三天的黎明,整个村子就消失了,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叫,没有哭喊,一个人,一只鸡狗,一片砖瓦都找不到。
他们被土地吃了。”会长咽了一口口水,“这个过程中,它不断生长,直到成为一片广袤的原野。
如果不是保持行动不会被吃,我们根本不敢在这片土地上走,信鸽来信说,我们要去的城镇已经被吃了,所以我不确定是否还要继续。”
“土地会吃人和增长,难道就没有人管制吗?”白杨疑惑,“这地方肯定不乏你们这样的人,他们没想过什么办法吗?”
会长重重点头,目光投向队伍的后方,逐渐变得崇敬,“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圣女,莲教的圣女是法力最为高强之人,同样的,每一代圣女都会前往古原最中心的荒塔进行镇守,古原才能在数百年内一直不曾扩大半分。”
“荒塔?莲教?”白杨重复到,“这是怎样的教?”
“历代传承着救世之念的教。”会长看着来人,低下沧桑的头颅,“圣女,您来了。”
“我此时还不算是圣女呢,只是候选人之一。”归猗略显苍白的面孔微笑着,“天色将暗,歇息一下吧,大家都累了。”
“这?”会长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一旦停下,恐怕有危险。”
归猗摆手,“我在这里,大家不会有危险。”
会长闻言点头,朝着后方大喊道:“大家休息一会吧!”
虽然古原恐怖色彩深入人心,但是骑行一天的众人也相当劳累,听见会长的呼喊欢呼起来,拿起锅具,开始做起简单的饭。
白杨此时才得见归猗的全貌,大致二十余岁,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袍,长发只简单挽了发髻,只是微笑着站立于此,便阵阵心安。
至于法力高强,白杨没瞧出来一点。
大致是向内寻求奇迹的觉醒者,不知道拥有什么能力。
如果法力高强,自己不就成拖油瓶了吗?
忽然间,白杨隐隐觉得手腕处有轻微灼烧感,耳边仿佛传来一个男人的话语。
内容似乎是“西南二十里,三更相会。”
他还没反应过来,听见归猗再度说道,“不知会长是否有宝剑?”
“宝剑?”会长皱着眉头,“如果说普通的剑我这里倒是有数把,只怕圣女看不上眼。”
白杨再次扫视归猗,这样柔弱的身体要剑干什么?怕不是还没挥剑,自己就已经不行了。
“有劳会长了。”归猗欠身对会长行了一礼,“以后必然相报。”
会长大笑几声,连忙带着归猗来到队伍中心,挑选着合适的剑。
对于庇佑当地百姓的圣女,他巴不得有所帮助,毕竟这些圣女要为这片土地奉献一生,于情于理,都是他们永远的恩人。
白杨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
尽管了解金属学,但是自己这个刚加入队伍的人还是不要过于热情了,太过热情反而会让他们不安,觉得自己有所企图。
嗯,自己目前应该没有什么企图...
于是他便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观察四周,顺带了解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
四周仍是一望无际的红色丘陵,巨大,高数十米的骸骨裸露,更深处则掩埋在土地中,不时还有长相畸形的乌鸦停留在骨上,放声嘶鸣。
并不是没有植物,那蜿蜒在地面的红色植物几乎与红土融为一体,肉质茎叶,缓缓蠕动,汲取着血色的养分。
如果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被逼疯吧,实在是太荒芜了,看不见文明存在的任何迹象。
这就是深渊吗?绝望的连死亡都消失的深渊?
白杨收回心神,不再观察四周,然后发现自己的主要能力几乎废了大办。
由于奇迹秘仪专精于金属之间的转换,此地潜藏的矿物因土壤的缘故出现一定程度的异化,这就意味着一旦使用环境中的金属,自己就会中各方面素质全面下降的debuff,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抽离污染。
除此之外,他的反应速度,力量,感知都得到极大的强化,拥有炼金火焰,催动奇迹秘仪,便能化身鲲鹏,大小依据吞吃的金属量决定。
于是白杨稍微试了试,发现自己变小了。
不仅是下面,还有全身,估计翼展也长就只有一米左右,更别说身体了!
一只小鸟!
鲲鹏之耻!
白杨连忙变回人类状态,虽然各方面都有极大的提升,但是,能不用还是不用吧...
夕阳时刻,白杨回到商队临时驻扎的小营地。
经过商讨,会长准备再休整一段时间,等到月出时再出发。
在土坡上坐了片刻,白杨只觉得肚子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
哎,本来以为长生者会辟谷餐风饮露,看来是我想多了。他惆怅蹲坐。
一个身影却缓步朝自己走来。
是小兰?她来我这干什么?
走至近处,他才看清她手中端的是什么,一碗肉粥。
“这是我家小姐吩咐给你的粥。”她神色有些奇怪,语气带着些不快,将碗放在地上。
“谢谢你家小姐。”白杨说道。
只是还没说完,小兰便忽的大叫起来,食指对准白杨,“都怪你!小姐的痨病又犯了!这下下车都困难!
就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小姐这样的热情心肠真不知道会不会有好报!”
她气鼓鼓将跨在肩上的剑袋丢在地上,“希望你不要是个白眼狼!说的要保护小姐,结果小姐现在变成这样,我恨死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哎,怎么就让人讨厌了。
白杨也不得其解,为什么她选的剑会送给自己?
自己明明没有见过她才对,难道是因为之前的诺言?
白杨苦笑几声,将剑袋拿起。
布袋沉甸甸的。
他抽出剑,那是一把造型古朴的剑,剑长约五十公分,属于青铜剑,上面有格状花纹。
即使是白杨以长生者的角度看待,仍属于一把不可多得好剑,但剑的材质和铸造工艺属于下等,那么它为什么是好剑?
亦或者对它做了什么,才让其成为一把利刃?
他遥望向不远处的轿子,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注视。
难道说这只是一次见自己没有武器的一次好心赠予?
白杨并不清楚,打算过一会去道谢,顺便询问一下原因。
将剑收回剑袋,一张纸条落下,上面是娟秀的五个小字,“宝剑赠英雄。”
咳咳,高看了高看了。
·
“不加快一下进度吗?”小猫旁边的编剧说道。
与小猫相同,唯二属于人类的剧作家艾恒淡然说道,虽然是人,但其本质却已经变化。
舍弃奇迹,转身投入灾厄,在无尽深渊中寻找灵感的深渊剧作家。
他的双手直接插入沙盘,以粗暴的方法碾碎代表大地的意识,使其陷入沉寂,再降下充斥着厄难和畸变的无尽血雨。
名为俄狄流斯的王子已然在悲痛之下杀死和自己媾和的皇后,正提着剑向堂皇的行宫走去。
然后于流尽鲜血的群尸旁狂笑,迎接最后独属于一人的怪异神明的赐礼,于永恒无尽的幻梦中畸变成丑陋的肉团。
国破家亡。
剧作已然完成。
《野兽》
“并不着急。”小猫悠然说道,只是静观沙盘,除了投入演员和交代身份,他并没做更多。
等待着,故事的发展。
“这么纯白的人竟然存在于那种地方吗?”艾恒仔细盯着沙盘的面庞流露出惋惜的表情,“这样的话我开始惋惜为什么选择这块沙盘了。
真想要结识那样的人啊,看着其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仅仅是这样。”他用手掩住面庞,“就无比的想要令我哭泣,令我绝望地尖叫!
太美了,太美了!”他发出尖叫,流出血泪,“完美的素材!让人如此想要毁掉!”
“你真的太吵了。”小猫低声道。
“啊,抱歉,是我失态了。”艾恒双手挪开,左眼处是一个漆黑的坑洞,那一颗纯黑的眼球不知怎么,落入小猫的沙盘中。
升上天空,而后化作猩红之月,光耀着那片死寂的大地。
小猫忽的转过头,无形的光芒闪烁,在瞬间切断这个非人存在的四肢,随后将鞋踩在他的躯干之上,低声,“不要逼我,艾恒。
你已经跳的够久了,我不介意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把你碎尸万段。”
艾恒轻笑两声,“哎呀,真稀奇,你竟然生气了,他不是你的东西,不是吗?”
暴虐的光于小猫的眼中闪烁。
“人生的剧目,应该由自己来选择,你这种人,是做不好编剧的,你制造的只能是失败品!
散发着陈臭的垃圾!”
艾恒尖锐的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
随后发出定论的审判:“你只是个可悲的失败者!徒——”
他发不出声音了,因为小猫一脚踩下。
头颅便四分五裂!
他收回脚,看着地上的碎块迅速生长出令人作呕的血丝,将碎块黏连在一起,逐渐组成完好的身影和那份讥笑。
嘲讽着面前的人。
这便是艾恒的本质,亦或者说,投入深渊获得的深渊赐福。
永恒的畸变,不惧死亡,连灵魂都不曾有的可怕怪物。
很快,维持会场秩序的人便将尚未恢复的艾恒拖走,作为惩罚,他将失去比赛资格,并且进入致命表演协会一段时间的黑名单。
“等待这赐福吧。”
艾恒留下最后的言语。
小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转头看向沙盘,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观察里面是什么情况。
无法传递指令,亦无法再投入人力。
处于完全的黑箱状态,直到记录终结,黑箱状态才会解开。
“那个狗东西,我早晚把他碎尸万段!”小猫怒不可遏,联系组委会,以退出比赛要求中断此次演出。
数十分钟后,小猫停留在密室之内,白杨仍处于休眠舱中,紧闭着双眼。
其他人成功撤出沙盘,而白杨的以太却因为交联过深,无法抽离。
这件事成功引起协会某些成员的关注,他们却要求继续,直到戏剧结束。
对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未知的享受。
命运的相撞,丝线的牵引,投入的涟漪会不会改变原先的一切。
狂热的期待着。
事态已经有些失控,而且并不在小猫能够掌控的范围之中。
“太丑陋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他自言自语。
·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土地猛地一震,仿佛地震一般,而且波动转瞬即逝,并没留下痕迹。
太阳已经落下,月亮升起。
“会长,这月亮怎么变成红色的了?”一个正喝着粥的成员问道。
火堆旁的会长皱了下眉,并未回答手下的问题。
这种怪异的天象,他也不曾有一分了解,只是心中的不安像是爆炸般增长。
待会问一下圣女吧,希望不要再出任何事。
他没看见,火焰的中心,血红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