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侠还在愣怔,黄昭过来拉过黄侠,给安柏翻身跪下,口称爷爷、太爷爷,一通祝福请安。
安柏更是感动的不得了,将甘州城中情形开始说起。
黄羿安排酒宴,将安柏所带十余名卫士也都叫来,豪饮一通。安柏一连在黄羿帐中住了三天,每天两顿大宴,相谈甚欢。
且说安芝,她不是在肃州前线张议潮的军帐吗?怎么就突然到了甘州?
张议潮得到龙预禀报,说黄昭、尤统要找到黄羿,直取甘州,当即大发雷霆。口中没说出来怎么回事,但心中十分恼火。
本来,令黄昭、尤统完成移牧任务,还指望他们回军,另有分派。而黄羿两千兵看死甘肃要道。八支将令三路前往甘州,这仗还怎么打?
再看党强人头,审问过两名喇嘛,看了朗杰顿珠对党强的敕旨,甘州也的确叫人恼恨。
最关键的两点在于,第一是灭党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任何一族要屠戮殆尽,恐怕都做不到,也不得人心。死一个党强,只需要拿出罪证,就足以安抚、说动其他党族人,那不是更好吗?
而以党强之事殃及其他党族人,必然于情不合,于理不通,于法不容。最终惹得党族以外也惊恐万状,谁还敢跟咱合作去收复失地?
第二是这里攻打肃州的兵将本就不多,这一下分散开来,两边用力,弄不好满盘皆输。
张雄想了一回,当即命令安芝:“武宁县君带我的书信,立即前往甘州,无论甘州战况如何,必须调回人马。胆敢违令,就地正法。”
张议潮又想起甘州结义的安柏,乃甘州四雄的三弟,如今又是朗杰顿珠的得力干将,就给安柏也写了一封信。
大意是,甘州暂缓收服,必须解决肃州当面之敌,彻底稳住伊州、西州、沙州、瓜州,先攻破临近瓜州的肃州,才能进行下一步收复之战。
信中,又叫安柏与甘州城中的大哥李权、四弟秦栋等人广交豪杰,随时做好内应。所用资费,尽管派密使到肃州前线来寻。
恰好安柏作为使者来到,安芝将张雄的两封书信都让他看了。安柏感动得不得了,就在黄羿面前,给二哥修书一封,约好随时内应。
黄羿看张雄来信对他们擅自来攻甘州措辞严厉,细想肃州军前情形,也是倒抽一口冷气。甘州这边也进行到了关节点了,当即与安柏、安芝商议该如何办?
安柏以为:“还是收紧兵力,集中打垮肃州,将那边五州之地治理好,叫五州唐人看到希望,明白蕃人再也回不来了,都吃定心丸。继而再攻东边各州,虽然耗时长一点,但那时候就会水到渠成。”
恰在此时,攻取东门副将打飞虎拍马而来,进帐慌不迭单膝跪倒,禀曰:“祁连城大将和兴统兵三千,离城东十里下寨。”
几乎同时,向西远出五十里的黄傅派人来报:“鹰鸣关大将次仁平措率兵三千,绕小路到了甘州城西十五里下寨。将军推平陷阱,尾随而来,两军相遇,必然展开激战。”
黄羿当即传令:“打飞虎留下议事。龙遨何在?撤出南门之围,率你部八百精兵,杀奔十五里外,受黄傅节制,夹击次仁平措。火速前往,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龙遨大喝一声:“得令!”接过令箭,飞奔出帐。
黄羿目送龙遨而去,转身问安柏:“甘州城中情形如何?肃州军前十分紧急,尽管说来,叫我决断。”
安柏对黄羿传令一幕,并不惊奇,缓缓说道:“朗杰顿珠此人,乃却寒在城中另行结义的大哥,其虽蕃人,但颇知唐典及孙吴兵法。菊潭子所下战书,他知以孙子首篇之语落笔,甚为敬服。因此,才派小弟前来接洽。”
尤统近前一步,分析道:“岳叔祖所言,足见此人韬略和沉勇,在派出使者同时,却调兵遣将,来个外围将我等包围,一者给使者增加筹码,二者谈不拢就开战。我看甘州城有此人镇守,断难速胜。”
恰在此时,多吉索朗也没人通禀,急吼吼赶入军帐。
他去焉支山好几天才赶回来,黄羿拍案而起,大怒:“大胆多吉,某家派你到焉支山弱水滨,指望你请人救军。这时候才到,全军六千人早已魂归天外。如此贻误军情,拉出去砍了。”
帐中卫士过来就拉多吉索朗,吓得他赶忙跪翻,哭道:“黄子在上,且容多吉禀明详情,再斩不迟。”
忽然,一位百岁老者也不等通禀,飘然而进,死死护住多吉索朗。
此人黄须白眉,精瘦低矬,破袍烂履,眯缝眼,大阔口,说话宛如冥府鬼叫:“某乃焉支山弱水之滨土氏族长,土王冢第八十一代冢主土眠,字卧德。多吉将军来迟,皆因老朽七月之眠而起,要砍要杀,老朽担承。”
黄羿一看此人,虽然只不过六尺五寸样子普通人身长,比自己低了整整一尺,但明显的带有仙风道骨。再听八十一代冢主,他这土王冢怎么也有三四千年了吧。哪敢怠慢,黄羿过来就给土眠双膝跪倒。
众将见元帅如此,慌成一团,也都随黄羿身后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安柏看到此人,吓得浑身筛糠,嘴唇哆嗦,两腿发软,也跪在当场。只见他战战兢兢呼道:“弱水土仙驾临,我等有怠慢之处,全凭处置。”
土眠顿时哈哈大笑,伸手将黄羿搀起来,叫众人平身。
我擦,他笑起来还不如不笑。那种鬼门关传来的笑声,叫人顿时浑身颤抖,一个个身上的鸡皮疙瘩纷纷冒出。小辈的黄侠豆大的冷汗珠子淌了下来。他这一亮相,搞得谁都不敢开腔。
黄羿赶紧将他推到帅案之上,请他上座。
土眠笑道:“本冢主乃一介草民,再不懂事也不敢坐元帅交椅。我随便在一边坐一会,说清多吉情由,还要到蕃国一趟。那边我土氏一支近日有难,我得去撒一把土。”
黄羿赶忙给他设个专座,叫他说来。原来多吉索朗飞马到了焉支山弱水之滨,探问土氏冢主。当地土氏人将他带到一冢,是一位君冢,问他要干啥?
多吉说明军情紧急,遭遇黑雾包裹,请求冢主救军。
这位冢主说:“我土氏在焉支山周边,有王冢一处,伯冢四处,方冢十六处,君冢六十四处,共是八十五冢。内中,君冢俯首方冢,方冢听命伯冢,伯冢师事王冢。只有王冢之主才有法力对付黑雾。”
多吉一听这情形,急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现在收复失地唐兵被黑雾困住,千万施救。按土冢规矩,君冢主除非十万火急要命的大事,不得直接叩见王冢主。
君冢主听这情形,这就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带上多吉索朗飞奔进入焉支山一处规模甚大的村寨,直奔一处土冢。四面高墙围定,墙内外千年古木冲天高举,遮阴蔽日。千年古建鳞次栉比,总有二百余间。
到了一处最为高耸的山峰之上,是一处最为高大的宫殿,这里就是王冢主土眠之所。君冢主带着多吉索朗进去大殿,看正殿并不是神像,却是一张通墙长的大床,正中直挺挺卧着这位百岁老者,正是王冢主土眠,土卧德。
多吉索朗急得直搓手,要拉起土眠。吓得君冢主浑身筛糠,死命抱住他的双臂,耳语道:“万不可惊扰王冢主,他自会醒来帮你。”
多吉等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土眠醒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个君冢主坐在门外的长凳上,去拉他,竟然拉不动,也睡着了。气得多吉只好走出大殿,下山到村子里转悠。
此时早已天黑,村子里颇有几处酒肆,多吉索朗随意钻进一家,切些牛肉,喝了他一斤烧酒。所带五十精骑留在那个君冢主所在村子,他们自有队正招呼用饭。
吃饱喝足,又带了二斤牛肉,二斤烧酒,返回王冢主大殿。君冢主已经醒来,在大殿院子里踱步,看样子他的步伐是拐着在那里起起伏伏走动,惹得多吉很是好奇。
君冢主告诉他,这是君冢主所修功法,叫做四象步。两**换之间,踏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所以看起来就是拐荡步。手法随意,无招无式。但有人来袭击,拐荡步叫他难寻踪迹,瞬间打倒。
这是土冢四层冢主最低一级步法和功夫。方冢主练的是阴阳步,伯冢主练的是土龙步,王冢主练的是倒踢步。步法、心法大为迥异,层次相差极为巨大。王冢主大睡,是其最高心法。
而王冢主眠法又分九层之多,一旦睡去,第一层心法是一日之眠,第二层心法是三日之眠,第三层心法是七日之眠,第四层乃半月之眠,第五层乃一月之眠,第六层乃三月之眠,第七层乃七月之眠,第八层乃一年之眠,第九层乃三年之眠。
下面的四大伯冢主是王冢主弟子,而王冢主一生唯此四个弟子,有要事禀告,必须等到眠法结束。王冢主一眠之后,往往七日不眠,七日之后,如事情未毕,两个时辰一盹,每盹一刻钟。最长时间,可以七年不练眠法。
当世王冢主土眠,已经一百二十一岁,修成了七月之眠,已到第七层。
多吉索朗大惊失色,他不是对王冢主的眠法吃惊,而是对于救军吃惊。假设土眠还有好几个月才醒,那可就遭殃了,六千兵将的命啊。
急得多吉索朗顿时泪水汪汪,在那里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