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费一兵一卒,无声无息间已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不,不止一击,沐原不会留给敌人丝毫可以喘息的机会,那么再往下肯定还会有道道危机,道道致命。
既然不知沐原下一步动作,沐辰也不准备先发制人。现在的他完全处于弱势,伺机而动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沐原为何会让镇北兵权握在花非与手中?一是忠于帝国的士兵一是忠于帝国的将军,他们并不会忠于沐原,想必这些沐原比谁都清楚。后手……沐原会留什么后手?
沐辰忽然灵机一动,若是截断他的后手或者在沐原使出后手之前做些什么……既然无法挽回局面那便破了这场局,这并不用着急,已经想到这一点,那么必有解决的办法,眼下有他更需去做的事情。
沐辰又看了眼手中的通缉令,思绪回到了眼前,他瞳中微沉。调动百姓、镇/压城主、阻碍他们,沐原的目的无外乎这三点,如但果只是这些不过一道王令昭告天下,沐原又何必在全天下贴满通缉令,就好像以防有人会不知道一般。
沐辰忽然挑眉,或许他确实在防止有人会不知晓。当所有的线浮上表面,唯一还留在暗处的便是如此显眼……这件事并不能着急……
沐辰转身走入城楼,这场暴雨有两日停不了,倒是阻拦了沐原的脚步。那么便衬这两日好好做些事,这个好机会若是浪费了恐怕再也没有了。
戎衣的身影行远,豆大的雨点很快打湿了他所站的地方,一张张画像散落红砖,任雨水打湿,本就渲开的笔墨,更加浑浊的不成样子。
此时正是饭点,外界再大的风雨,也阻拦不了吃饭的需求。
后院的连理园,陆陆续续进来走出无数雅士小厮,酒足饭饱、接/班换位、各司其职,这些事情早已被他们做的有条不紊,毫无破绽。
若是有心人定然能够发现,预亲王府禁卫军的将士其实已经变了,他们行走之间更显雷厉风行,他们举手投足已风云静候,但他们的深瞳中不见丝毫狂傲,沉稳如山,洞察天地,若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千行毫不犹豫的认为他们会冲天而起,惊艳四座!
曾经有人问他猛虎困落深坑,你会想到什么?
当时他言,困兽一般挣扎。
那人轻笑,你错了,猛虎不是困兽,即使猛虎将死它也是猛虎。
现在千行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猛虎俯卧深坑,并不会做无谓的挣扎,若是一举无法逃脱,那么它静下来等待机会,不管多久它都会等待,若有一天它猛然冲出,多日的沉淀升华,它只会变得更加危险,将天地惊变。
“千行,把你面前的红烧肉给我。”良久没听到回答,莫远汐颇为疑惑的抬头,见那人正看着窗外大雨唇角带笑。
谢嘌呤放下茶杯,见那盘红烧肉离自己也很远,看了眼千行,便示意莫远汐继续。
莫远汐惊讶了一下,真在出神?立刻又喊了两声“千行,千行!”
千行轻嗯了一声,这才从窗外收回目光“什么事?”
莫远汐颇为疑惑的探头看向窗外,实在看不出因下着暴雨而模糊不清的道路有什么好看的。“千行,你在看什么?”
千行闻言轻笑“没什么,忽然想起了大将很久以前说过的话。”
莫远汐惊讶,也不急于要红烧肉了“什么话?”
千行轻笑摇头“关于猛虎的传说。快些吃饭,吃完饭去后山一趟。”
猛虎的传说……他倒是也听大将说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但自觉的也理解的差不多了,便不再多问。“把你面前的红烧肉给我。”
千行依言将乘着红烧肉的瓷碟递给他,就看莫远汐接过碟子二话不说一番狼吞虎咽,饭量一如既往的惊人。
谢嘌呤放下手中茶杯,对莫远汐的食量见怪不怪,显然早已习以为常。他倒是更在意另一事,虽然他已有了答案,但莫远汐显然还不知“为何如此着急去后山?”
千行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我觉得是时候去城主府了。”
谢嘌呤不再说话,足以了。
莫远汐停下了扒饭,或许是因为口中有食物的缘故,闷声闷气的“大将在后山?”
千行点了下头“今日辰时我便去了画薇阁,画薇阁的守卫说大将去了后山的方向。”
莫远汐顿了几下,口中的食物如何也咽不下去“大将为何离开画薇阁?”
千行看他面色忽然苍白,便知他想到了什么“无碍,并非是因为等不及我们,大将离去时步伐很快,大概是有事离开。”
莫远汐松开了险些被他握断的筷子,再看碗中诱人的食物早已没了胃口“通缉令一事?”
千行点头“抚慰军心,说来倒是大将小看了禁卫军的能力。”
莫远汐放下碗筷,闻言倒是笑了“那是,预亲王府禁卫军绝不容许小觑!”
谢嘌呤看着他眼角渲染出的骄傲,整个人都显出一股神采飞扬。近日里莫远汐成长了很多,显而易见。这成长的背后,却让谢嘌呤堵塞胸膛。“吃饱了吗?”
莫远汐闻言一顿,看谢嘌呤双目褪去漠然微微软下愈显得美丽,莫远汐总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他嘿嘿笑着抓了抓脑袋“吃饱了。”
谢嘌呤眼角划出一抹笑意“走吧,去后山。”
千行的目光在谢嘌呤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又看了看莫远汐,瞳中微闪,最终没有说什么。谢嘌呤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该如何掌控自己,这些不需他多言。
莫远汐畅怀,很干脆的点头“好。”
正在三人起身,准备出雅间时,外面忽然一阵嘈杂,隐隐传来孟任的怒吼声。
偌大的连理园仅有三层,下层是大厅,对内倒是高兴时将士们重现沙场喝酒吃肉用的;二层则是布满了红木桌椅,纵有屏风装饰,也算是公共场合;三层便是雅间了。
刚开始时三人是在二层用餐,但将士一个来一个去都要跑来行礼,就连吃饭也威武的像是训兵,最后只得作罢来了三层。
莫远汐刚推开雅间的红木门,便被身旁的谢嘌呤拉了回去,一阵风从他身后闪过,下一秒便听到面前一声痛苦的闷哼。
莫远汐站定,便看到千行接住了两人,却没能顾及到另一人,那人狠狠地摔在地板上,直接呛出一口鲜血。
莫远汐睁大眼睛,向前看去,前方怒气冲冲奔来的人不正是孟任!
不待莫远汐出口,孟任显然看到了千行三人,直接冲过来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的纸张摔在千行脸上。“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四周一阵压抑的惊呼,那些纸张显然是用力砸的,将士们见千行动也不动,一时也不知如何做。
千行没有动,任那纸张砸在自己脸上,或许是纸被水润湿,锋利的纸边并没有过大的伤害。纸张纷纷扬扬落下,飘落了一地。即使被水润湿,纸上的画像仍一目了然,血红的‘帝国叛逆’四字如此刺目。
莫远汐看见孟任就觉得怒不可遏,更不用说孟任还如此为老不尊,自然忍无可忍!正欲跨出,却忽然听谢嘌呤低声道“听千行的。”
莫远汐顿了一下,见千行仍挡在他身前,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莫远汐只得止住步伐。看向孟任,双目怒瞪,拳头紧握,若是孟任再有一点放肆,他的拳头会毫不留情的轰到孟任脸上。
千行将即使被他接住也已经昏迷不醒的两人交给身旁的将士,见倒在地上的将士已被扶起,开口道“内脏受损,伤的不轻,扶去后山医馆。”
周围的将士神色沉下,闻言咬咬牙关,齐齐俯首转身离去。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孟任面色铁青“千将军!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么严重!”
千行看了眼掌中的血红,便看向孟任。这是将士身上的鲜血,却是为最不可能有的原因而流的。“我正想去找孟将军,没想到孟将军自己来了。”千行面容俊郎,唇角弯起时更显得温和。确实有不少人说千行性子温和,但更多人说千行是沐辰的影子。
孟任微微凝目,又是这种笑谈之间便让人无法掌控局面。他怒哼一声,甩手直指下方“千将军!你自己看看,看看!”他边说边用力点着“这些都是王爷的心血,都是生命!你再看看这些!”他使劲一指散落的通缉令,加重语气“这些是通缉令!帝国叛逆的通缉令!帝国皇家的通缉令!”
连理园三层的雅间皆是靠着四面墙建造的,出了雅间便是回廊,倒是费了一番心思,将回廊圈出一个一丈直径的圆形,正在三层正中,从回廊看二层,虽隔着花灯纱缦,依旧一目了然。
同样从二层看三层回廊也依旧一目了然。此时二层已站满了将士,他们齐齐看着三层,耳边是孟任愤怒的大吼,即使是如此,他们无人神色有一丝愤然、疑惑、忧愁,他们听着瞳中色彩愈加坚定!
“帝国叛逆!皇家通缉!天下百姓都知道我们背叛了帝国!背叛了帝王!我们还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扎营驻地!是想事情败露时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要起兵造反吗!”
孟任狠狠地喘息着,面色憋的通红,瞳中竟隐隐含着热泪“这会害死预亲王府的将士们啊!会毁了王爷的人格!被世人套上帝国叛逆的罪名!流传千古吗!”
莫远汐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些,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么多!他隐隐知道孟任说这些不过是在挑拨离间,但是他的内心仍不断挣扎着,不知如何抉择……
听闻这些,二层已有将士断断续续地垂首,他们死不足惜,但是王爷的盛名,王府的盛名……
谢嘌呤微微蹙眉,扫了眼二层,眉目的漠然尽化作叹息,即使选择挣脱但免不了还会有羁绊,这些都是需要自己去看透、去解开的心结,但是……谢嘌呤低声道“后山的将士有大将在不成问题,庄园中的将士别再让他们迷茫了。千行,我们时间不多了,恐怕已经短暂到等不及他们自己顿悟……”
千行点头,便向孟任问道“孟将军可知王爷书房正中悬挂的一方牌匾?”
孟任一怔,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他不知何意“自然知道。”
千行看向二层“将士们肯定也有不少知道这块牌匾的存在,你们可还记得这牌匾之上写的是什么?”
台下众军闻言都抬起头,回答的声音渐渐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整齐,显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
千行点头,回头看向孟任“孟将军可记得?”
孟任心中一动,随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自然记得,你此言何意?”
“如果提出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那么答案又有什么用呢?”千行的声音没有刻意提高,相反沉下很多,但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沉入心底,沉甸甸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待孟任再开口,千行已道“不管为了什么,将士们可想过,若我们就这般沉匿或消失,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后果?到那时死亡已不再是最可怕的,生不如死才是最折磨人的,再谈盛名只是图添可笑。我知道你们都是是忠义之将,满腔热血正义,正因为知道,与其让你们在日后背负着愧疚饱受心灵的折磨,还不如在今日让你们明白,但我还是更希望将士们你们能够自己醒悟,这条路要如何走,结局才不会后悔?茫然、不坚定的心在乱世中无法生存!”
千行没有用伦理道德、忠义之言迫使他们醒悟,预亲王府的禁卫军并不需要借助这些固守已见的道理来压迫自己。
迷途的将士们需要的便是千行这一番话,这一番可以点开灵窍,帮助他们醒悟、升华进而凝实,变得更加强大,无坚不摧的诚心诚意为他们着想的话。不需要多么感天动地,最朴实的反而是最深入人心的,他们真正的被这番朴实的话点醒了,千行选择把问题留给他们,这是对他们的信任,他们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将军失望。
将士们脸上的神色渐渐轻缓,他们的心变得坚如磐石、硬如磐石同样沉如磐石,但他们看到了,看到了即使荆棘密布、遥不可及也清清楚楚铺展在脚下,一条因梦而生的路。
孟任眼底闪过一抹赞扬,很快被不可置信所遮掩,他抬手直点着千行,你!你……了好几遍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愤然大吼道“你还在怂恿!怂恿他们去做整个帝国的叛军!百姓不容!帝国不容!整个天下都不容!”
千行看向孟任,沉重的神色微微捡起他变得极为果断。“孟将军,我觉得你的话若是单听很有道理。”
孟任满腔的愤怒蓦然一顿,只听千行继续道“但若是与事实联系,便是孟将军在怂恿人心、挑拨离间。”
孟任一窒,猛然意识到这些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了,但沐辰不让他多想,安心挑拨离间就好,万一哪里藏有沐原的眼线,他若露出马脚,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坏了沐辰的计划。孟任只能显得更加愤怒“你说什么!你可知这一念之间,会给帝国造成多少生灵涂炭!”
千行向前迈了一步,仅一步却压迫的孟任不得不后退一步。“孟将军,我更希望你能清楚,你的立场!”
孟任面色刹间变得苍白,此时他确实应该觉得自己被千行看透,透出瞬间的慌乱,因为沐辰已经坏了他一次计划,他应该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于是孟任怒道“放肆!我的立场就是王爷的立场!守护帝国乃是我的责任,并不是在这里苟且偷生!甚至成为整个帝国的叛逆!”
千行紧紧压迫着孟任的双眼,又向前走了一步,出口的话毫不留情,一针见血!“你现在更像是在逃避,在恐惧!你的这些忠义之言是要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
他说着又向前一步,孟任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但显然还不够,他需要从内心彻底摧毁孟任,让他崩塌、崩溃!让他气急败坏,让他自己将自己推入死地!不仅让孟任,同样也让所有人都记住今日此时他这番话,永生不忘。千行将声音放的更沉,竟隐隐令人颤悚。“立场,是一个人的选择,选择不同,命运便不会相同!乱世的命运无外乎成王败寇,胜者生,而败者亡!我和你便是便是站在不同的立场,选择不同的路,我脚下的路看得到未来看得到更高的天空,而你只会一步一步走向地狱,万劫不复!”
孟任仿佛被他说到了心底,剧烈一颤,耳边那仿若判刑的声音并未停止。“而愤怒,更不会给你一个安然之境。孟将军我话已至此,你若还觉得‘说服’我们能够‘证明’自己,那就请你带着你所谓的忠义之言离开,永远也不要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