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恬闻言一颤,沉声道“你不过是想夺取兵权,又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果然沐原要对兵权下手了,他握紧拳头,却无计可施。
沐原玩弄着手中木茶杯,阴冷之色在他话语之后更加森冷“兵发边关、抵御外敌,这守家护国的重任,现在也只有我能做。莫非恬帝喜欢看边关战乱?”
沐恬愤然“你!”他狠厉的目光毫不遮拦透漏出对沐原的厌恶,但他无言以对。
沐原毫不理会他的神色,轻缓地玩弄着木杯“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沐恬压下神色,冷哼一声“你只凭纸上之说就能亡一个帝国,不过一个兵权,又何必有求于我?”
沐原抬眼看他“你错了。”
沐恬闻言不由看向他,沐原继续道“不是有求于你,而是告诉你。”他刻意微微停顿“我已经实施的计划。”
沐恬暮然面色铁青“你已经下手了?”
沐原瞳色微沉“我倒是小看了你,编策军队,重立军饷,你说接下如何?”
不知想到了什么,沐恬面色微微泛白“你把镇北军拆散了!”
沐原不可置否“没想到这个时候恬帝还有心神惦记其他。”
沐恬的呼吸变得急促,他面色愈加苍白。良久,他狠狠的吐出一句话“沐原,你的报应早晚都会来的。”
沐原双目微眯,周身阴森之气使这荒凉的院落席卷出一股入骨的森冷。“朝堂稳固,得军心、民心所向,先帝祭祀之后将是我的加冕典礼。沐恬,你所期望的人不过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你觉得一颗棋子能带给你什么?”
沐恬被说到了痛处,他狠狠握紧拳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如何一种悲哀凄厉,他能说出的还是那句话,慷锵有力掷地有声!“沐原,你的报应早晚都回来的!”
沐原收袖起身,显然再无与他交谈之意,抬手一抹黑色直向沐恬而去。
沐恬动也未动,那黑色的锦帛紧挨着的面颊,打在窗棱之上,一声重响。
沐原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脸上,那人青白的面颊上赫然一道血红。“帝王锦帛,你写或者不写不过在你一念之间,边关的百姓都等着你的回复。”
沐恬看着落在窗台上的锦帛,握紧了拳头。沐原在用边关百姓的性命压他,在用天下黎民的目光压他。他凄凉一笑,沐原赢了,他不会不顾及边关百姓的性命,他的使命没有完成,不得不在乎天下众生的目光。“沐原,你若是已经夺取了镇北兵权,又何必逼我写这帝王口喻,镇北军又岂是你说收服就收服,说打散就打散的。你也不过如此,总有一天你会跌倒在你的自负上,再无力起身!”
沐原立于枯藤树下,玄黑九五龙袍加身,自是威仪不凡却勿自阴冷阴森。听闻此言他双目微眯,毫不掩饰他瞳中渗骨的杀气“恬帝,你可以动手写这锦帛了,本王并无时间等你太久。”
沐恬忽然放声大笑,他甩手拿过锦帛,转身向内室走去,大声道“无谓着愚人也!自负着庸人也!无心着非人也!”
这放肆的大笑回荡在院中久久不散。沐原看他已如看一个死人。
此日申时,一则轰动大凌的消息传遍了帝都三镇四海十五城。
帝王锦帛:月城城主尉迟零谦,包庇城内不明人士,阻碍摄政王行事,致使叛逆党羽逃的升天。念事出无意,免死罪,罢免镇西兵权,留月城城主之位,望尉迟城主继续护我月城。恬帝一年圣欤。
另有一则消息,在遥远的北之边境,镇北军的驻地炸开了锅。
帝王锦帛:国不可一日无主,兵不可一日无将。猛将手中无兵,就如猛虎陷入沉睡;而若大军失了将领,就如猛虎没了爪牙。此两事,致我心堪忧。赐凤来将军镇北兵权,即日起护我边关,抵御外敌,佑我大凌!凡违旨者,皆以违抗帝王圣欤之罪,斩首示众。恬帝一年圣欤。
异日,大殿之上,官臣朝拜,沐原抬手,百官起身。
“昨日之事,相信你们都有听闻,诸位大臣有何感想?”沐原扫了眼下方恭敬俯首的众人,神色森冷看不出喜怒。
耿裘闻言立即站出,大声道“启禀摄政王,我认为将四十万镇北军交给凤来将军,并不是很好的主意。”
沐原闻言看了眼花非与,那人动也未动,好像未听到耿裘说他一般。“耿将军觉得有人更能胜任镇北主将一职?”
耿裘回答的很肯定,但他显然不会真的回答谁更适合“镇北军向来训练有素,但凤来将军从未担任过一军主将,领兵对敌之时难免经验不足,只怕到时难以服兵。”
不用沐原开口,吴角已经列位而出“先帝曾言,凤来将军乃天生为将。驻守边关六年,战争大小无数,从无败仗。我若记得不错,耿将军好像是挂着两场败仗?”
耿裘此次这是未怒,只冷哼道“吴太常倒是为将的材料。”
吴角怎不知他言下之意是说他一个文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轻飘飘的撇了耿裘一眼“耿将军这是瞧不起文臣?”
耿裘闻言胸腔中立即卷出一股怒气,吴角竟这般装疯卖傻!且不说沐原极其看重的理事监是文臣,就是大凌的治国之策也是出自文臣之手,他若瞧不起文臣,岂不是打了沐原的脸又扇了大凌一个耳光!“吴太常依旧喜欢话里藏刀,我不过是赞扬吴太常可担将者大任,吴太常再不喜,也不至于如此血口喷人吧!”
吴角闻言笑起,这笑容到像是见一个久违的朋友“耿将军说的哪里话,实在是耿将军想多了,我所言至此,不过是想表达耿将军做不来镇北主将一职。”他言罢丝毫不理会耿裘的眼底蹦出的杀机,恭敬向沐原俯首“摄政王,镇北军军纪的严明向来可称天下第一,但也正因此镇北军养成了独立的军风,性子极其桀骜不驯,凤来将军虽沉默冷硬,但其功勋赫赫,将相之风不可谓震慑人心,此时也只有凤来将军能镇/压的住镇北军的气焰。”
沐原轻靠在龙椅上,闻言道“吴太常可知此时镇北军已溃不成军?”
吴角瞳孔微紧,此言何意?他微微沉声,将问题又丢给了沐原“摄政王相信?”
沐原挑眉“将镇北军与镇西军打散重编,吴太常觉得如何?”
吴角闻言立即躬身“此事并非小事,尚需听取理事监及卫尉公的看法。”
沐原看了他一眼,吴角深深躬身看不到一丝神色,沐原收回目光,狭长的双目俞显得森然。
吴角感到沐原逼人的目光移开,眉头紧蹙,看来圣欤所言并非是沐原所想,那么沐原为何会将恬帝圣欤昭告天下?莫非是给天下人一个假象?吴角抬眼见魏柯站出,微微起身。
魏柯扶手“正如吴太常所言,镇北军性子极其桀骜不驯,风王因何而死,自然瞒不过他们。恬帝圣欤是唯一让他们服软的东西,若在此时强行拆散镇北军,只怕他们会先一步起兵谋反。”
沐原双目微眯“若是给这匹狼复苏的机会,魏理事认为再生的野狼能够认主?”
魏柯道“野狼即使不认主,它们也会忠于自己的巢穴。若以后野狼认了狼王,那么在穷途末路之时定然会知道狼王所指的巢穴才能生存,那时它们会保护它们的狼王,竭尽全力。”
大殿一片安静,沐原开口“魏理事是言我太心急。”
魏柯垂首“是。”以魏柯对镇北军的了解,杀一儆百根本无法撼动镇北军,给镇北军一个站起的机会,不管过多久,魏柯相信镇北军会醒悟并抓住这次机会,等镇北军费尽心机的站起了,到那时再毫不留情的毁去,英雄末路,溃不成军,再英勇的狼也敌不过绝望来袭,倒时沐原所想一切都会顺理成章,魏柯自然知道沐原能已懂。
沐原并未开口,看着魏柯似乎陷入沉吟,也因此他并未发现常斯堂看向沐原的目光。
那人一身白色官服,畅畅而谈的风华盖过了殿前金莲,如此耀眼,竟让阅过美人无数的常斯堂微微晃神,这已不是第一次为这人风采而折服。
常斯堂很自然的收回目光,似乎他的注视不过是被这发言所吸引,于是他站出扶手“摄政王,恬帝圣欤已昭告天下,若是在此时编兵重设,引起镇北军动荡起兵,只怕会让叛逆党羽钻了空子。另外收服镇北军一事,我也认为无需着急,据军机处常年整务,得知镇北军忠于主将更忠于大凌,只要大凌江山在,相信镇北军便一日不会谋反。”
沐原显然已有定夺“即日起镇北兵权交于凤来将军,赐三十亲卫三千帝都护卫队,明日午时携帝王锦帛远赴北之边境,整顿镇北军,抵御外敌,佑我大凌。”他看向那仍动也未动的黑色官服之人“凤来将军意下如何?”
花非与列位站出,恭敬俯首“末将领命。”
沐原点头,看向花非与身后全身阴沉的一人,道“即日起本王便将镇西兵权交与耿将军,赐二十亲卫。三日之内,整顿镇西军,四日午时携帝王锦帛赴帝国西北边境,抵御西域敌兵,守护大凌疆土。耿将军意下如何?”
耿裘闻言立即恭敬垂首,声音掷地有声“末将领命!”他自然知沐原赐这二十亲卫是何意,他自然知相对于镇西兵权而言镇北兵权更有权威,但他更知道不管做什么,即使沐原不在意,在他面前也不能太放肆。
沐原微微点头,对着他身后的人道“李将军因看守帝宫不当,致使叛逆逃脱,因此免去你帝宫禁卫军统领一职。念你曾在捉拿叛逆时立功,便任你为帝都护卫队队长,将功赎罪。”
李且恭敬垂首,眼中划过一抹狠厉,沉声道“末将定不负摄政王厚恩。”
沐原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大臣可还有事要奏?”
众臣一片安静,沐原站起身抬手摆袖“退朝。”
魏柯抬头正看到他抬手甩袖之时,不由便想到这动作与沐风是何其相似,兄弟血缘永远都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兄弟!魏柯悠悠睁大双目,兄弟一词让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刹那间一直挡在脑前的隔膜恍然透彻,不由惊呼一声,打破了沐原转身已迈开的步伐,但此时魏柯毫不在意,他开口说话,声音中莫名一股令人捉摸不定的阴阳怪气“摄政王可知沐辰有一哥哥?”
此话一出,大殿一片寂静,沐原停下动作,目光直看向他。
魏柯继续道“预亲王的大儿子,五年前离家出走再未回来,预亲王对外称自己只有一个儿子,甚至到现在我们都忽略这个人,但他却真正的是预亲王的大世子。”原来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缺了着什么,深思熟虑了极久也未得结果,竟是最明显的地方被他忽略了。
常斯堂恍然大悟,接过他的话“不止他消失五年从未出现过,预亲王府毁灭、预亲王夫妇死亡时他也未曾出现。”
魏柯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们都忘记了还有这个人,从少年到成年五年完全可以将一个人改变。这个人若是还没有出现,那么一个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未知事物,将会比一切危险都要令人恐惧。”
沐原狭长的双目缓缓眯起“沐玟。”当真把他给忘了。
大殿中的森然之气愈加阴冷,魏柯微微挑眉,他本以为沐原心中有数,原来沐原也不曾记得,深思熟虑却忘了最显眼的一个螺丝,何人心中都不会舒服。
沐原转身,长袖甩于身后“魏理事,急令各地城主,在帝国各地张贴皇朝一级通缉令,凡与叛逆有关联的的人物皆描画其中,印刻帝国叛逆之罪,昭告天下:凡提供其中任何一人行踪上报者,赏银万两;凡能提供其中任何一人随时情报者,赏金万两;凡能捉拿其中一人者,朝堂百官随其挑选。若有异议者皆视为叛逆党羽,株连三族,毫不留情!”
众臣惊异,如此决绝狠厉!但显然所有人都能看到沐原的情绪极不稳定,一时间文武大臣大气不敢多出,更无人提出异议。
魏柯垂首“臣接旨。”沐原的头脑果然不容小觑,得知此事不过几息竟能生出如此完美的一石四鸟之术。一以金钱和地位调动整个帝国百姓的视线齐齐落在叛逆党羽身上,随着这件事越往深处发现,在守家护国之战打响的那一刻,沐原这个名字摄政王这个人将会深入人心;二则再次警告近日不老实的个别城主,魏柯毫不怀疑若是此时有人犯了沐原的眉头,株连三族不过轻罪;三又能干扰沐辰等人的行动,人一旦有了顾虑做事总会束手束脚;四则……
从帝宫袭卷出一阵暴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整个帝国,即使到了边境这暴风的气势也未弱一分,且愈演愈烈!
仅仅一天的时间,帝国各处大小城镇,处处告示栏贴满了新的通告,以朱砂入字自是十分醒目,每张通告之上带着杀伐之气的‘帝国叛逆’四个血红大字更是刺目!
整个帝国再次炸开了喧嚣,满城风雨,山河摇摆。已经入冬的天气,竟下起了盛夏的暴雨,整个帝国都下着暴雨,雷鸣闪电,已一日未停。
一座庞大的城池,一人看着风雨中被他遣下士兵的空荡城墙,飞溅的雨点打湿了他手中的纸张,朱砂字渲开了血红,人像也已模糊的不成样子。看这仍没有停雨之意的老天,可能也不希望这一个个人物被画在通缉令上。
千行、谢嘌呤、莫远汐、孟谷、羽少爷、慕容寒衣、慕容芸、林凌、甚至还有那个医药少年羿墨,更不会缺少了他。这其中之所以没有重映月与尉迟零谦,大概便是先帝祭祀大凌左相与月城城主必须要前去追悼。如此一来唯独缺了孟任,看来沐原已经等不及让禁卫军大乱,那么沐原兵发边关就在近日。
此次沐原放弃了最简单直接的纸上论谈,昭告天下恬帝圣欤自然不能单纯,这其中之意……莫非是想给天下一个假象?恬帝毒害先帝,但摄政王宅心仁厚,终念手足之情,不忍先帝最后遗愿无法实现,终痛心拥恬帝为主。那么恬帝重拾人性,幡然醒悟,自觉肮脏不堪,不配帝王之位,最终让位摄政王,则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他站在百姓的角度能想通这个问题,这天下的百姓自然能够想到。单看的话,这或许是一个令人有些不解的事情,但并不足以让人震惊,但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持续几次,它煽动翅膀所带来的效应,将无法想象。毕竟没有任何消息比自己想到答案,然后知自己的答案是完全正确的,更深入人心!
不费一兵一卒,无声无息间已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不,不止一击,沐原不会留给敌人丝毫可以喘息的机会,那么再往下肯定还会有道道危机,道道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