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辰嘉树第一次决定,自己要对宣瑜放手,也许是他真正的看清楚这一切都是不适合宣瑜存在的地方,皇宫里的无数次算计和筹谋,总是会让任何一个心声干净的人也变得不得不沉浸其中——
也许,这一次,魏影的奉献和牺牲,就可以让这样的杀戮就此果断的消失了吧。
数日后。
祥云殿内,舒载筠刚从朝堂上回来,却见以往都不曾现身的轻砚,竟然在这祥云殿内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他不禁心中有些大惊。
“见过殿下。”
轻砚眼见舒载筠归来后,亲自上前行礼问安,更是低垂着目光,只盯着舒载筠这站定在自己面前的双脚,头顶上飘来一句问话道……
“怎么?你这是做什么?你家主子呢?”
舒载筠知道,舒载策的身边,是始终有着轻砚这样的暗卫在保护着的,而今连这暗卫都已经出动了,那可见是这舒载策要……
有什么其他的计划或者打算了么?
这一刻,要说舒载筠的心中是没有点感触的话,那还真是谎言了,毕竟这亲自看着身边的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这样的感觉只会让舒载筠深深地体会到了其中的无奈和无助。
末了,只听轻砚俯身回答道……
“回三殿下的话,大殿下特意命属下前来收拾东西,呃……大殿下已经决定启程返回郡城了。”
听罢,舒载筠那一双负立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得一阵轻颤,他心里那个最坏的结局还是被如此的落实了,也让舒载筠有着一阵说不出口的心情,仿佛是噎住了心口,怎么也无法吞咽下去的难受。
“是么?你主子人呢?”
片刻后,轻砚才听见自己头顶上再次飘来这么一句问话,只是这问话的声线里,却是充满了不少的凉薄,那些其中被无法忽略的口气,自然是舒载筠正在深深吞咽的难受。
要知道,这世上的人,无论是再怎么心狠高冷,亦或者是再怎么权贵孤傲,最终都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曾经那些在一起的画面也好,彼此相处的瞬间也罢,到底都是不愿意被就此放弃的。
也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法在面对离别的时候,没有半点的伤感和触动,可也正因为此,才会让我们真正的面对这样的结局,也才会让我们明白,什么叫做无法放下的心思。
九霄凉亭外,舒载筠远远的看着那一抹身影,他承认自己曾经跟舒载策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甚至在舒载策没有标明自己要放弃追逐皇位的时候,自己也暗地里的算计过他。
但是,当这一段时间来的相处到了此刻的境地后,舒载筠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样看着舒载策远去的背影,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既然来了,何必站着那么远呢?”
凉亭内,舒载策早已知道,舒载筠的前来,更是知道,他们俩人之间,必然是要面对这这样一场离别的。
只不过——
如此的画风下,任是谁也想不到最后的结局而已,而这样的结局又到底掌握在了谁的鼓掌之中呢,似乎连舒载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但是此刻的舒载策唯一可以明白,也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便是要远远的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这个皇权争斗的中心,否则的话……
“你是因为我在父皇面前说了事情的实情才决定要离开我的么?可是你也明白,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舒载筠从未低估过舒载策的智商或者眼线,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他这样离开的请求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过分的了,然而——
在舒载筠的心中,那到底是希望自己最后一个亲人,自己最后一个可以被值得去信任的人留下来的啊。
末了,却听舒载策半晌才缓缓的开口道……
“我始终觉得,阿瑜是有些小孩子心性的,只不过她却是十分的明确而已,她明白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喜欢一个人,还是讨厌一个人,她的感情界限从来都是如此的清楚明白,反而是我们自己却永远也看不透。
并非是我们缺少这样的眼光,只是我们算计的太多了,载筠,你是我弟弟,这一点上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而我也自己清楚,我始终都是那个远在郡城的大皇子而已,我对这国都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如今也正是我要离开的时候了。”
话落,舒载策缓缓转身,这才对上身后那一抹身影的目光,隔着数步的距离,明明是如此的亲近,可是到了最后,这仿佛跨越不过去的眼神下,到底又凝聚了多少的心酸和坎坷。
“你真的要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曾经,在舒载筠的计划里,也曾想过要将舒载策当成了自己未来的臂膀可以被信任的人放在身边,也许在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下,他们兄弟可以畅怀的谈论国事。
他们也可以就此谈论一些生活中的琐事,而不是让自己一个人始终孤零零的守着这样的皇宫,却毫无一人可以倾诉。
但是,到底是怎样的一场经历,才将事情发展到了眼下这样的一步呢,又是怎样的事情将彼此之间最后一点兄弟情意也给磨灭的消失殆尽了?
只听——
舒载策缓缓叹息一声,兀自上前,站定在这凉亭之外,也越发的将舒载筠的这一双淡淡蹙着的眉眼看在心中,他明白,这就算是舒载筠的挽留了,可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载筠,我知道,你很想我这个哥哥留下来陪着你,但是你也要明白,当你选择了这样一条路的时候,那么这样的选择就是要注定了被你一个人独自的承担着,那个龙椅只有一个,无论是你坐在了上面,还是我站在了下面,都注定了要一个人去面对全部的视野。
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在郡城听见你登基的好消息,我也会认真带着郡城的百姓们对你朝贺的,也会真心的祝愿着你的未来一切都是顺利进行,但是眼下……
请你原谅我无法接受逝者的离去,也无法重新快速的收拾好自己残破的心情而面对你或者是其它的事情,我需要一个可以养好自己心伤的地方,我想……
郡城,始终都是我的归宿了吧。”
舒载策的这一番话里,说得再是无法被拒绝或者反驳了,也无论是舒载策自己,还是舒载筠本人,这都是最终的结局了。
曾经相聚的时间如此的短暂,曾经联手的计划而又被迫打乱,谁也无法去责怪谁的最后结局里,只是分开了彼此需要前进的道路,而唯有此刻……
舒载筠才真正的明白,原来他不是一直在得到,也不是一直在朝着自己希望的目标前进,而是在不停的失去,甚至不停的将自己身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丢下。
直到最后,唯有自己这样一个孤单的身影,被迫放在了那冰冷的龙椅之上了。
——
翌日,清晨,国都的天气变得异常的阴沉,还下着细细的雨丝,而舒载策就是在这样的蒙蒙细雨中带着轻砚,骑着瘦马就此离开了的、
站在墙头上的舒载筠目送着这样的身影,他的心里竟是有着一种感觉,仿佛经此一别便是永恒了,仿佛那个马上的人再也不会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而那个龙椅上的自己,就真的要这样孤单一辈子了么?
这个时候的舒载筠,唯有在脑中响起一句“近乡情更怯”的同时,却也明白了,在自己的心里,何止是“近乡情更怯”啊,根本就是患得患失罢了。
太极殿内,朝堂上的众臣们退朝之后,舒帝安然的坐在御书房内,只听着这手下们的汇报,直到舒载筠近前来请安之后,舒帝才缓声问道……
“载策这孩子啊……既然已经走了,那往后这宫里宫外的事情,朕都要交给你去办了,你是嫡子,原本就是得天独厚的,你可明白?”
难得舒帝也会有这样的一句嘱咐,倘若是以前,舒载筠定然会觉得欢喜,因为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可是此刻呢?
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追求的东西,真正到手了之后,却一点也不开心,因为那些可以让自己开心的人和事都已经全部远离了,无论是辰嘉树还是舒载策,他们全都就此离开了自己,那么自己的身边还剩下了什么呢?
“……是,父皇。”
好一阵沉默后,舒载筠俯身叩首的时候,到底是如此机械性的回答一句,仿佛他已经找不出什么其它可以被提及的后话来了,唯有看着舒帝疲惫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的样子,才明白……
原来,帝王都是如此孤独的,也是如此不好过的。
——
卞城。
这里是一座距离海边的小城镇,阳光谷雨水充足,农作物生长周期长,树木也成长的快,各种果实的丰收都十分的丰富。
这一日的清晨,宣瑜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背后的竹筐里已经装满了满满的一筐果子,各色各样的颜色十分的鲜艳。
等到宣瑜来到河边之后,才放下竹筐好好的喘口长气。
“呼……”
清澈的小溪在手边流过,带着几分透亮,宣瑜就着这清澈的溪水染湿了手帕,一点点的擦拭着脸上的热汗,随即又清洗了两个苹果,就坐在大树下的阴影里啃着……
满口的果汁饱满着口味,宣瑜望着眼前这青山绿水的一片,再不觉得还有生活是比眼下更加惬意的了。
曾经的那些糟心的事情仿佛也可以就此别过了,而她的生活也不过是如此继续前行着吧。
直到头顶的太阳渐渐升起后,宣瑜才接着背着竹筐一路往山脚下的竹林里走去。
一座简单的小屋便是自己的归宿地,虽然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十分的简陋,可是对宣瑜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白日里会去山上摘果子,有时候也会给镇上的书社里摘抄手本,而就此赚些银两,如此也就是安稳的过日了。
自从她跟木青峰分开之后,已经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年之久了。
此处远离国都,甚至对国都的大小事情都不曾的有什么联系,况且宣瑜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务农的少女罢了,甚至都没有一个什么呢亲人在身边,更别提是什么家国事情了。
镇上的小街道旁,宣瑜一手握着最新的话本子,一手撑在搭起来的竹筐上,脚边是摆放着一堆堆的果子,只等着客人们随意的挑选。
“姑娘,这个果子怎么卖?”
宣瑜正看在你兴起之初,哪里肯应答一句,只是兀自摆摆手,随口就是一句:“随便”。
话说——
普天之下,怕是再没有谁形同她这般做生意的了吧,更是让这买家一阵的摇头轻叹,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堪堪放在了宣瑜的书本之上。
想想看,在这样的小镇上,怕是连镇长的家中一年到头也难看见这样大的银子,更别说是这条街头巷尾的小道之上了。
宣瑜正要说这人怎么如此的无聊,直接将银子丢在竹筐里就是了,却不想——
这忽而抬头的目光,恰逢顺着这银子往上,赫然对上了一双眉眼。
略带着几分耳朵熟悉,也略带着几分浅笑,但是却依旧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
“你……”
一年未见,宣瑜长大了不少,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态,也饶是这小镇人烟稀少,外加民风淳朴,才不会有什么坏人上门。
当然啦……
以宣瑜的身手,哪里还有什么人会欺负的上她呢。
片刻的沉默后,宣瑜只听眼前的男人轻笑一声道……
“阿瑜,不过是一年未见,你该不是不认识我了吧?”
舒载策也是在这一年之中的辗转打听下,才得知了宣瑜在此处隐世的消息,随即就安排好了自己城府中的事务,亲自前来寻找宣瑜。
眼下,两人总算是遇见了,当真是让舒载策好一番的寻找啊。
“你怎么来了?”
宣瑜也渐渐的回神,这才后知后觉的追问一句,更是有些暗自苦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