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出去!”
随着宣瑜缓步上前站定在自己面前后,太后忽而扬声一句,似乎并不被周围已经重重包围的困境而影响了半分气场。
只是……
“母后!”
嘉珩当然不会同意让宣瑜单独跟太后相处了,顿时高声一顿,未料——
“没关系的,大哥,相信我。”
转身对上嘉珩深深拧眉的脸色,宣瑜这莫名的淡定更加让嘉珩捉摸不透,却也让嘉珩在对上她的眼神后,没有第二种选择。
“都给朕在外面候着!”
随着嘉珩的一声下令,所有人纷纷退开,但却除了嘉珩自己之外。
“母后要跟阿瑜说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母后……我是您的亲生儿子呀?就算你喜欢权利,再怎么掌握权利,但大和国的天下终究不能被您的玩弄权术给毁了!
还请母后牢牢地记住这一点,也请母后知道,对付你的人是我,不是阿瑜,如果阿瑜有什么损伤,儿子……绝对不会再原谅您。”
话落。嘉珩的眼神异常坚定的从太后的脸上缓缓滑落,最终跟宣瑜四目相对的无声交流一抹后,带着满心的担忧转身……
“吱呀。”
亲手阖上这殿门,嘉珩的面容完全消失在了外面,而此刻……
面对面,一坐一站的两人,却是成了另一番境地。
“太后娘娘,大哥不会对你怎样的,更不会对端家怎样,你大可以放心的颐养天年,端家也会世代忠良,享尽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吗?”
宣瑜知道,也许太后将自己留下来就是用来谈判的,或者是告诉自己这谈判的背后还深藏着什么别的秘密。
可是比起这些,太后要说的却是……
“从我知道嘉府里诞生了一个女孩子的那天起,我一直想着这个嘉小姐能成为珩儿的妻子。”
这番感叹的话落定,宣瑜微微一顿,却是并非显得很吃惊,因为她知道……
当初让端家跟自己退婚的,可并非是嘉珩,而是太后才对。
那个时候的嘉珩还没有显现身份,而端沐应该还不算太了解内情,那么一定是背后有更重要的人在指使。
这一点如今听来,宣瑜也算是缓缓点头,一脸了然道。
“所以是你暗中叫人将我推进水里的吗?还是……”
顿了顿后话,宣瑜想到以太后的手法,怎么会如此的蠢笨,定然是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让我忘记了自己对端沐的感情,随后就借故我落水让我生病掩盖这一切,这期间又让端沐离开京都,好让我们俩人分离不得见面。
最终,我会在大哥的照顾下,跟他日久生情,对吗?”
闻声,太后已然是苍白挫败的脸色上,没有半分表情的点头认可,末了……
也不过是抬眼扫了一抹宣瑜的表情,补充一句:“你很聪明。我没看错人。”
“哦?那太后为什么会在宜城对我痛下杀手呢?亦或者又为什么让端沐在我面前上演那样一出戏码,究竟是为了让我离开大哥,还是让大哥出来找我?”
知道这背后的算计并非简单的宣瑜,总算是可以找个一个线索好将过去不曾知道的事情,层层剥茧一般的了解一二了。
只不过……
坐在这殿上的软椅上,太后这垂暮的表情没有改变,有的只是对这一切的淡然……
“你的确聪明,我也的确没看错人,但你却忽略了一点。”
霎时间那丢来的目光,让宣瑜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就在她快要想到结果的时候,却被太后的声音再次打断。
“作为一个母亲,是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的,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可以让你活着,也可以让你死,我更可以利用你让珩儿成为他不想成为的人。”
“……什么?”
话落,缓缓明白过来的宣瑜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太后之所以做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
“珩儿生性纯良,他从来都不是热衷权利的人,更是从来都不曾觊觎皇位,如果不是因为你,她恐怕连自己的身份都不会接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等待这么多年才能将他一步步的扶持上位吗?”
听着太后的字字箴言,宣瑜感到的可不止是一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儿子所做的牺牲,更像是一个疯狂女人为了某种偏执的风言风语。
“你宁可让大哥成为他不想成为的人,竟然在私下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利用我来牵制他?”
“没错!我是利用了你,我也是牵制了珩儿,但我必须要让珩儿成为皇帝,成为这大和国的主人!”
“……”
听着这近乎歇斯里地的吼叫声,宣瑜知道自己没办法跟这个古人沟通,也没必要再跟她交流什么了,只不过?
太后刻意将自己留下来,要说的可一定不止这些吧。
“那么现在,你满意了吧?大哥已经坐稳了龙椅,你也可以安心了。所以……我就没用了吧。”
末了,宣瑜总算是想到了自己被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想来在自己和太后之间……
两人也只能活一个了?
“呵呵……你说对了。”
果然……
对上太后那一抹冷笑,宣瑜挑挑眉峰:“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怕死。”
耸耸肩,想想自己反正也死不了的要将灵魂归于小宠那里去报道,这等待死亡的态度倒是让太后大吃一惊。
“呵?你以为是你去死吗?”
“……”
这一句话,着实让宣瑜真的愣住了!
敢情不是自己去死,难道是……
“嚓!”
一声刺耳的尖利声响起,宣瑜瞬间看见太后袖笼里被抽出的匕首,堪堪抵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等等……你要自杀?难道你觉得将这一切伪装成我杀了你的画面,大哥就会相信吗?”
“……信与不信,是珩儿的事情,而我自然有让他相信的法子。嘉瑜,莫怪我利用了你,但无论是我,还是你,最终都希望珩儿好的对不对?
相信我,珩儿不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他必须平衡朝堂,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可以因为你而登上皇位,但绝对不能你再次丢掉皇位,所以……”
“所以你打算离间我们?让大哥对我不信任,然后让我成为下一个你吗?你真是太可笑了,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
“你在不在乎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我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大和国的帝王,我没有错。”
坚定而又固执的话音落地后,太后的手腕精准的滑过脖颈上的动脉。
对于一个十分懂得医学的人,大概比谁都更会伤害自己吧,这一点……
宣瑜更是清楚,所以也没有试图去阻止,既然这一切已经要发生,那就让它们发生的快一点吧。
反正自己也从来没期待过什么。
淡淡的血腥味一点点的散开,从鼻尖一直萦绕到了外面,顺着脚下流出的血迹,宣瑜一步步的走到门口……
“吱呀。”
明明是一道很小的声音,但在宣瑜的耳中听来,更像是一种破裂般的震动。
她不知道太后还留了哪一手,但自己的结局却是早已注定,亦或者说……
太后的话,自己虽然不肯接受,但也不能反驳。
嘉珩的确不能只有自己一个女人,皇帝也不能只有一个皇后,这到底是哪条该死的决定啊。
“阿瑜!你没事吧?”
门外等待的嘉珩满是焦急的上前拉着宣瑜不放,可是……
“咣当。”
一把带血的匕首从宣瑜的手里落下,直勾勾看着嘉珩的眼神,倒像是深爱着他的最后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身后的尸体早已曝光,众臣都看见了自己亲手杀了太后,只怕是……
用不上太后的手段,自己也满足了她的心愿吧。
“阿瑜!”
被震惊在原地的嘉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又惊慌失措又苍白无力的吞咽着口中的质问,身后已经有侍奴冲进了殿内去哭喊太后的遗体,而嘉珩就这样冷冷的站着……
望着……
直到宣瑜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了大殿外。
他们之间,竟然连告别的话也没有了吗?
……
三日后。
原本这辉煌的正德殿,此刻竟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外面的中宫里布满了素缟,往日里安静冷清的景阳宫,却是充满了人来人往?
更不一样的是,那巍峨耸立的乾坤殿之上,被众臣们恳求处决杀人凶手的大和帝,此刻才真正理解了这皇权路上的无奈。
“圣上……罪人嘉瑜刺杀太后,此等罪名罪无可恕呀!”
“圣上!嘉府一门理应处斩!”
“恳请圣上裁决嘉府一门……”
无声的奏折和奏请声,纷纷萦绕在嘉珩的耳边,然而……
这些都比不上自己心里的那句。
当太后的尸体被收敛入棺后,嘉珩在深夜里独自一人的听着太医的汇报,无声的摸着太后手中的那封遗书……
上面写着嘉府一门必须处决的最后遗愿。
嘉珩知道,宣瑜不会杀了太后,但她却又有着要杀太后的一千万个理由都不止。
可是整个嘉府呢?
曾经自己生活了十几年,被养育,被长大的地方,就因为涉及了皇族的秘事而要被此番销毁了吗?
他,那个嘉珩,也会随着嘉府的破败真正的消失,从以后,自己就只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和炎珩。
而更重要的是,宣瑜对此没有一个字,无论自己怎么恳求她开口,都听不见一个字了?
是不是从此以后,宣瑜再也不会跟自己说话了呢?
“退下吧,朕……不想再听了。”
大殿上的群臣一句接着一句的说个不停,可是脑中的杂乱和烦恼却始终没有停止。
一个人坐在大殿里举着瓶子就喝的嘉珩,只想将自己灌醉了好忘记这一切的一切……
可他却不知道,某个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阿瑜,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端映桃因为太后的死,而没有了最后的罪名,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被抹去,此刻的她,已然是大和国的皇后,看着眼前的女人,宣瑜缓缓一笑……
“映桃姑姑,你对我真好。”
“阿瑜?你……你别难过,我相信圣上是真心爱你的,他也是相信你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只是那些大臣们……”
“映桃姑姑你就不用劝我了,我都明白的,只是……大哥那里,就拜托你了。”
握着映桃姑姑的手掌,宣瑜知道自己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会当一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将来也会让嘉珩的后宫一片和平安顺。
一个人,在年少时遇到的种种,都会成为他时间岁月里的伤疤,随着时间的流传久远,这道伤疤渐渐的被遗忘。
会从最初的很疼,到最后的毫无感觉。
而此刻痛苦中的嘉珩,也是如此,他需要的不是自己,而是时间。
成为一个帝王,成为一个后宫繁盛,子孙繁衍的帝王,才是嘉珩要走的路,而至于自己嘛……
“唉,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末了,也只有带着最后的叹息看着宣瑜离开,映桃姑姑冲着身侧的心腹丢去一抹眼神,无声的夜色中,一路侍女缓缓的走进了乾坤殿的后门。
在那里,嘉珩会履行一个帝王真正的责任。
就隔着一道房门,宣瑜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那一声声的“阿瑜”都像是给于了自己最后的安慰,仰头看着星光月色的瞬间,两行清泪落下……
宣瑜才恍然大悟的笑了?
“我哭了?我竟然哭了?明知道结果会如此,可我为什么还会哭呢?”
泱泱大国,皇帝,皇后,世家大族,还有禁军统领,大臣们的拥戴,封地上王爷的守护……
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嘉珩还需要什么吗?
不,他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正如死去的太后,也正如跪在这里的自己。
冬风吹过,一场初雪悄然而至,扑打在宣瑜这只穿了一件雪白中衣的娇躯上,带着彻骨的冰凉。
“咳咳……”
手中的血书紧紧的握着,这是替嘉府一门中人的恳求,最后闭眼看着那扇房门的宣瑜明白……
她一直等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