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在夜色被笼罩中才能现身的嘉珩,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好?
看着宣瑜在床幔后那安静的睡颜,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将她逼到了这个地步,让她再也忍受不下去的生活,竟然只剩下了逃跑。
“对不起……阿瑜。”
伸出去放在空中的手掌有几分颤抖,可又带着几分凉薄和无奈,甚至都不敢去触碰一下那上面的温度,只剩下了深深地叹息,和轻柔的如同梦幻一般的吻,悄然无息的随风而逝了。
翌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和床幔,将原本计划要早起上路的宣瑜直接吓醒了。
“我的天……哗啦!”
蹭的一声从床上爬起,宣瑜一把拉开床幔望着外面已然大亮的天色,心中一顿后,仿佛此刻才像是从梦中被惊魂过来似得,带着几分喘气的回想昨天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边奇怪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沉,一边忐忑不安的想着外面会不会已经布满了追兵,毕竟就算是嘉夫人和嘉老爷不会派人追来,那么嘉珩呢……
他究竟会不会放自己离开?
如果他不放,自己却也无法再忍受待下去的种种折磨了,可如果他放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完全放弃了自己呢?
直到宣瑜带着这想法在房门前站了半晌后,才被肚子里的一声“咕嘟”给弄的清醒。
“呼……”
叹口气,终是打开房门往楼下走去的宣瑜,一手背着包袱,一手假装弄着衣襟好低头走人的样子,却被门口过分热情的店小二拦住。
“客官,您醒了?可要用早饭?”
“呃……”
被店小二的话拦下,宣瑜这才急忙往四周一扫,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盯着自己不放,更没有什么追兵来拿人?
“我们店里准备了粥汤和馅饼,您要不要来一点再上路呢?”
不等宣瑜回答些什么,这店小二倒是赶紧拉开了就近的桌椅冲着宣瑜招呼了起来。
“……好吧。”
想想自己包袱里已经冷硬如石头的干粮,宣瑜还是没忍住对这一股子热腾腾饭香的引诱,顺便坐了下来。
“好嘞!您稍等。”
麻溜的店小二端来了一大碗粥汤,外加一盘子馅饼,而宣瑜意外的发现竟然是红豆汤?
虽然没有嘉珩熬得好喝,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一份最爱,索性一口气吃个干净。
“嗝……”
终于在这一天一夜的逃亡中感到了一份充实感,宣瑜拍拍肚子擦擦嘴后,接着背着包袱上门,拉着马儿穿过街道,又顺便买了些新鲜的干粮带着水壶重新上路了。
离开这距离京都最近的奉化镇后,再往南走便要经过好长一段路才能抵达下一个城镇。
根据宣瑜跟门口守城侍卫的打听,知道这断路大概要走上两天一夜呢,而这其中的一个夜晚在哪儿过夜便是问题了。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宣瑜也没那么矫情,想着大不了就在街边窝一晚上,要么就是连夜赶路,等到了城镇再找个客栈睡觉也不迟……
带着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紧张心情的宣瑜,就这样骑着马儿出了城门,殊不知……
在自己背后的城门楼上,正站着一抹身影远远地望着她呢。
“主子。”
刚刚跟宣瑜说话的侍卫此刻已经垂首跪地在了城楼上的一道俊朗身影旁,顺着晨起的阳光渐渐升起,这面容上的金色渐渐散去,才能看得清嘉珩眼中的神色……
“她说了什么。”
“回主子,嘉小姐是往南边去的,下一站是宜城。”
身侧的回答落地,嘉珩依旧站在原地半晌不动,良久后才叹息般的道一句。
“知道了。”
“可是主子……时辰已经过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不然……”
后面的话虽是紧要,可这垂首听令的侍卫却是不敢多言,然而?
嘉珩比任何人都知道,一个离开,一个回去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阿瑜,我会去找你的。”
身后的京都还有巨大的事情要发生,而这事情里自然不能少了自己,可至于眼前那个已经远去的看不见任何身影的最爱,竟也如此的离开了自己吗。
在痛苦纠缠中苦苦挣扎的嘉珩,从来都没觉得,做出一个选择竟然如此的费劲儿。
“走吧。”
只是当自己冷静的思考一番决定性的道出这两个字时,却又是那样的坚定,而又不容置疑。
……
京都的皇宫依旧巍峨耸立,然而左右都等不到嘉珩回来一起出席今日早上的大典,皇后这幅整装待发的样子已然是冷冽了脸色,直到……
“哦?”
耳边传来了林嬷嬷的一句话后,皇后的脸色虽是微霁,可是却又有几分惋惜。
“这孩子的脾气还真是执拗,当然是……”
后面的话也被自己的叹息声掩盖了,曾几时何自己当初也是这般的任性,可到底还是比不上说走就走,说放手就放手的宣瑜来的爽快。
此刻的皇后,倒是真不知道自己该羡慕宣瑜,还是该埋怨宣瑜了。
看着皇后半晌无语,这身边的林嬷嬷却是自作聪明的提议道……
“娘娘,您要是真的不放心的话,不如我们派人去追上好……做个干净,以除后患?”
正在心里想着自己到底还是亏欠了嘉府的人,也更加让自己原本就分离多年的儿子对自己有些埋怨和恨意的皇后,还没想着要如何弥补呢,却被林嬷嬷的话说得大怒。
“你这老奴真是越发的胆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动?”
“我……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求娘娘息怒啊……”
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皇后娘娘如此大怒般的否定,林嬷嬷一边想着自己要如何要自己娘家的姑娘进宫攀附上皇后和嘉珩这一脉好在将来母仪天下而自己也能分一杯羹,一边更是急忙的给皇后磕头求饶,希望她能看在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侍奉上饶了她,未料……
“母后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日子却是生气起来,难不成是哪个奴才这般不长眼的惹了您?那可是要打出去的。”
已然从外面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还换了一身皇子服饰的嘉珩缓步迈入这中宫的大殿上,好跟皇后一起出席前面的册封大典。
而嘉珩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林嬷嬷始终在背后撺掇的心思呢,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奴才知错了,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就是一时口误,求娘娘饶命啊……”
一听嘉珩此话,林嬷嬷吓得更是浑身打颤,她可是知道嘉珩脾气的,早在上一次打扰了宣瑜休息的事情上便对自己起了疑心了,况且眼下连皇后娘娘也有几分不悦,这林嬷嬷自然是紧张的不行,可惜……
“本殿下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林嬷嬷,自打母后进宫你便跟在身边伺候了,如今算来也有二十几年的功夫,今个竟然也能将母后惹恼生气,可见你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误呀。
既然如此,念在你年纪大了的功夫上就免了那一顿挨打吧,母后一向宽仁体恤下属,你也不例外,赏你百两银子回家养老去吧,这宫里头可从来都不缺服侍人的好奴才……您说是吧,母后?”
顿着后话,嘉珩已然将一切都吩咐完,不等皇后开口说点什么,身边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还在地上嚎丧一般的林嬷嬷拖着拉走……
“不要……娘娘……老奴伺候了您二十几年呀……娘娘……”
可惜……
“大喜的日子喊什么喊,还不将这老奴的舌头给本殿下割了,省的听着心烦。”
“啊……”
已经被拖出去的林嬷嬷自然是被头也不回般丢下的一句冷斥给吓蒙了过去,而始终站定在皇后面前看着她脸色煞白而难堪的嘉珩,却是在此刻才勾唇一笑道。
“母后定然不会责怪儿臣教训了您身边不忠心的奴才吧,您放心,这中宫里的奴才多得很,哪一个都比您身边的更忠心。”
被嘉珩这一招雷厉风行般处置方法弄得有些心惊肉跳,皇后虽在心里知道他这样做是故意的,或者是为了报复自己,又或者是为了发泄一下宣瑜离开的郁闷心情。
但无论是哪一种,眼前的人都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皇后自然是没有什么去计较的……
“珩儿,母后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说得对,这林嬷嬷的确是老了,也有些倚老卖老的做了些错事,撵出去也是对的,母后并无意见,只是母后想要你知道……
你是母后唯一的亲生的儿子,母后的心里只有对你的好,没有对你的坏呀。”
缓声起身拉着嘉珩僵硬的手臂,缓缓拍着他的手背以示安慰,此刻的皇后真心希望一个老奴能缓解一下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才好。
半晌……
嘉珩的脸色算是有些缓和了,这才亲自扶着皇后道一句。
“走吧,前面的大典已经开始了。”
“……嗯。”
在嘴角勾一抹淡淡的欣慰的笑容,皇后这才算是放心下来,其实只要嘉珩能够顺利的登基为皇,就算是他的后宫里只宠爱宣瑜一个人,自己也是不会过问的。
但前提是,宣瑜不能影响嘉珩成为皇帝,因为皇后在宣瑜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对权势的追求,而这一点是会影响到嘉珩的。
于是……
这一条路的未来还是充满着未知和荆棘。
……
如今,距离大和帝在行宫中毒回来后又被皇后救醒,已经过了数月了。
且不论朝中的事情都渐渐的交给了嘉珩和皇后一派的人掌握,就说大和帝自己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的难免感到体力不支,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少了很多。
更不说是召见什么妃嫔们侍寝了,而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要被朝臣们上鉴一番的……
于是,今日的大典便是要册封一下三位皇子,也算是安定人心的一部分。
只不过……
当嘉珩和皇后缓缓出现时,早已等待在这乾坤殿两侧的王公大臣们纷纷让出一条主道来,早已摆明了嘉珩的地位。
已经在大和帝身侧站定许久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一一垂首行礼,自然是不敢有半分不轨的,至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是不会有的。
“儿臣拜见父皇。”
“臣妾见过圣上。”
龙椅上的大和帝的确消瘦了不少,无论是心里上的疾病还是身体上的疾病,这一切都让大和帝感到自己快要不行了。
曾经他跟皇后分崩离析,而失去了一个好儿子二十几年,如今在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大和帝的天下交付与他。
“开始吧。”
仅仅用一位老人的目光看着自己长大的儿子道一句慈祥的话,大和帝冲着身边的宦官摆摆手后,这册封的大典也正式开始……
“即日起,朕册封大皇子为太子,替朕行一切事务……”
当后面的繁文缛节一一结束后,嘉珩站在这台阶之上,只能听见下面人的跪拜声层层传来,却看不见这些人的任何一张面孔,更无法分辨其中的好坏。
在这一刻,嘉珩的心里没有半点的喜悦,更体会不到半点的好处,唯一想的便是那画面中骑着马儿离开的宣瑜。
“珩儿……”
直到地下的人都跪拜了许久后,皇后才忍不住小声的提醒他一句。
“众卿免礼。”
摆手一句,就像是一种形式或者一种固定的模式一般,还没开始自己的太子之旅,便已然觉得索然无味了。
末了,终是在嘉珩这微微有些晚的叫起声中起身的众臣们,却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位即将成为新皇的年轻人。
而那人群中仅剩下的两位皇子,此刻还真是只能用仰望的目光去看那高高在上的人了。
……
“啪!滚出去!”
从大典上回来的三皇子,不意外的看见这宫殿里传来的打骂画面,捂着脸溜出来的奴才似乎都已经被打皮了。
“儿臣拜见母妃。”
“哼……不要叫我母妃,也不用行礼,这么多年的小心筹谋都有什么用!那个女人的儿子是太子,我养的儿子就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