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荀道:“她孩子病了,来找我夫人给孩子治病。”
“孩子?!”钟离朔大惊。
之前宫中确有传闻步妃怀了龙嗣,但没得到太医院的呈报,谁也不知真假。
“孩子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钟离朔神色急切。
沐荀静静看着钟离朔的双眼道:“病虽严重,倒也能治好。只是一治好病,步妃便要带着孩子离开了,还不知道她会去向哪里。
“她应该会告诉我们去处,但到时候说不定她还会辗转去别的地方。你若能联络上他,可让他速来我家。”
“好。”钟离朔爽快应声。
游览完沐府庄园,酒席业已备好,两人同至正厅,分宾主而坐。
酒逢知己千杯少。钟离朔和沐荀皆是饮中君子,席间谈笑风生,酒盏频传,仍不尽兴,钟离朔还当堂舞起了剑。
沐荀让府中请的乐班为他奏乐,一时间,激昂欢快的《入阵曲》便在宏阔的正堂之内响起,回荡在整个府院半空。
他身姿矫捷,时如骖胧飞天,时如惊鸿照影,足见每一触底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好!好!”门外传来一阵欢呼喝彩。
一个纤巧的倩影蹦跳着朝堂内鼓掌。
乐声骤然停了。
钟离朔也倏地收了剑。
“小霭!”沐荀肃然盯着满脸惊叹意犹未尽的沐霭,“你怎么到这来了,没看见为兄在宴客?”
这样的场合,府中女眷照理都要避席的。
“啊!兄长,我……”沐霭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形。
她是听闻长兄在东院正厅招待钟离将军,自己悄悄跑过来,想一堵钟离将军的真容,本应该一直躲在门外的,可她没想到钟离将军舞剑之时那么令人着迷,他一时有些忘乎所以了。
正欲寻一个妥当的理由解释,忽见心仪的钟离将军朝自己轻轻扬眉笑了一笑,她顿时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钟离朔浅笑着问沐荀:“这位是令妹?”
“是。见笑了。”沐荀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窘意。
“有如此烂漫率真的令妹,沐兄好福气。”钟离朔重回坐席,眸光不自觉地往沐霭望去。
没有多看,只一眼便将她那海棠映日般的面容,芍药迎风般的身姿记在了心底。
沐荀淡然笑道:“是我疏于管教。”
随即微微瞪了一眼正在愣神的沐霭:“小霭,还不回房去?”
“哦。”沐霭抿抿唇,屈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出正厅,双眸却不忘往钟离朔的方向俏皮地溜一眼。
此时的沐霭还不知道自己与钟离朔往后会否再见,而钟离朔却在适才那一眼,便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生认定了她。
磐儿的病症彻底痊愈了,步裔兮拿出早已定制好的长命锁和自己亲手缝制的锦缎衣裳作为谢礼赠与阡儿。
程嫣如心知她的用意,便也不作虚意客套,笑着收下了。
“嫣如,我明日便带着磐儿走了,打扰你们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步裔兮心里满怀感激。
“明日就走?”程嫣如挽留,“再多住几日吧,就当陪陪我也好。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
步裔兮道:“我不回太乙峰了,路途太远,磐儿这病刚好,一路颠簸回去,怕他受不住。
“我身上还有些银钱细软,想在这附近赁一间房屋住下,找点生理,带着磐儿过活。”
程嫣如喜道:“好啊,那我让管家帮你寻一处合适的房屋,你先在我家住着,等住处找着了再走不迟。”
步裔兮还欲再言,忽闻耳畔传来沐荀的声音:“攸王妃,你看谁来了?”
闻言,正在相谈的两人齐齐循声望去。
步裔兮怔住了:闯入她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终日思念,想见又羞于与之相见的人。
她看见那人亦是伫立在原地不动,只顾把深沉的墨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沐荀轻步走到程嫣如身旁,拉着她的手默然离开。
宽敞静谧的偏厅之中只剩下隔了三丈远,两下对望的人。
步裔兮晶莹的乌眸渐渐红透,喉中哽咽得难以成言,两片樱唇微微发颤。
对面的男人终于向她迈开了步子,一步、两步,步伐越来越快,三两下便来到了她的跟前。
“多日不见,王妃可安好?”一句极其寻常平淡的问候,步裔兮却似乎听出了他心底汹涌的巨潮。
她鼻头发酸,哽咽出几个字:“我……还好。”
“还好?”他反问,“你还好,可孩子呢?孩子也一切都好?”
步裔兮心里一紧,泪花扑簌簌坠落在地:“孩子……现在都好了。”
“我不信,我要亲眼见见。”他语中夹着丝丝愠怒。
步裔兮的眼泪掉得更凶。难以承受他这般冷意与愤怒,她转身便要避开:“殿下稍等,我这就去把孩子抱来。”
话音一落,还没等迈开一步,身子便被一双坚实的臂膀紧紧箍住了。
耳边响起一句愠怒又心疼的轻责:“还想跑?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跑?”
“不,我没有……”步裔兮连忙摇头。
“就算你想也不可能了。”姒天旋说得有点咬牙切齿。
“殿下,我真的是要去抱孩子过来。真的!你相信我。”
“相信你?你之前说过要等孩子满三个月再接受封后,我信了,结果呢?三个月后,你人在哪?”姒天旋低低怨怪,“你弃下我,带着我的孩子跑了!我还能信你吗?”
他松开步裔兮,转到她面前来,垂眸凝视着她:“你告诉我,我还能信你吗?”
“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步裔兮以袖掩面,低声饮泣,除了道歉,不知该还能说些什么,只盼他不要怨恨自己。
姒天旋从来不忍看她落泪,更不忍心惹她落泪。
他原想好好责问她一番,就当是惩罚她不告而别,尽情宣泄自己心头久积的愁苦与怨愤,可谁知,倒头来,不但没有宣泄得了丝毫,反而愈加叫他心痛不已。
他不想再惩罚她,也不想再骗自己。
他拨开她的手,头一低,吻上了她那犹自带着泪珠的温润唇瓣。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良久,他放开她,鼻尖触着她的鼻尖,柔声道,“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