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懵了,她煞白了脸,手紧紧地攥着,嘴巴翕合,好半晌才问道:“什么时候……封的才人?除了她,还有谁入了宫?”
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去考虑自己作为一个臣子家的女儿,去关注皇帝的嫔妃是否有不妥了,只一心想知道何苏玉为何会突然进了宫,又莫名其妙地成了赵显的后妃。
木已成舟,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何苏玉那个性子,入了宫,还不得让人给生啃了!怎么会选到她的头上?!
周秦心中惶惶不安。
桂州与京城相距太远,来了这么长时间,她也只收到何苏玉的两封书信,上头也不过说了些小女儿家的悄悄话,讨论京城中又出了什么新奇的衣裳,哪一家姑娘又与哪一位吵了架,问自己在桂州待得习惯不习惯,还说哪一处的园子十分好看,要等自己回了京城,两人约着去玩。
语气一如既往地活泼,一点也没有透露出她要进宫的迹象。
何苏玉何等鲜活可爱的性子,怎么能在宫中待得下去!
她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田储,只希望还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好消息。
田储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信件,递了过来。
周秦忙接了,打开一看,顿时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同时入宫的有同签书枢密院事褚禛的小女褚月英,翰林学士杨夙的大女杨妙芳。
前者倒还罢了,她与褚月英来往不多,印象也并不深刻,现在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回忆了半天,才从脑海里巴拉出一个少言寡语,面容普通人影。极少的几次同席,对方几乎连话都不多说几句,虽然其父在朝中官职极高,大权在握,可她本人,看上去却只是一名极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姑娘。
可后者,何苏玉才同杨妙芳闹了一通,两人各自看对方不顺眼,结下了梁子。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到了那人生地不熟,处处都要谨言慎行的地方,何苏玉怎么适应得了。
如果给她选,她可能宁愿随便找个人嫁了,都不愿意进宫。
周延之有些担忧地看着妹妹,把那封信件抽了过来,低头也看了一遍,顿时脸色也变了。
他在宫中待了好几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何苏玉从小就与周秦交好,突然之间莫名其妙进了宫,成了小皇帝的妃嫔,不要说周秦心中不好受,便是他,一时之间也有些不舒服。
只是到底是皇家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议论,于是安抚妹妹道:“好歹也有了封号,宫中虽然寂寞些,久了也就习惯了。”
周秦默默地点了点头,强笑着与田储道了谢,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先前来时那高兴的心情就如同三伏天滴在地上的一滴水,转眼就在烈日下消散得干干净净。
田储看着周秦远去的背影,略有些后悔。
对方欢欢喜喜的来,却有因为自己郁郁寡欢的走。早知道就不告诉她这件事情了,两地相距何止千里,消息传递也难得很,她现在明白了也没有什么用,还白白难过。
周延之见房里气氛不太好,便转开话题问道:“如今兴平仓的粮也已经满了,还要收粮吗?”
田储道:“自然要收的,开年就要打交趾了,他们把粮运过来,反倒省了我从其他地方抽调的功夫。说起来,你妹妹可算是立了大功。”
说着说着,他也有些感慨。
周秦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多少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员无可奈何的粮价问题,她偏能另辟蹊径,置之死地而后生,找出这样一个让人乍一听觉得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成功,仔细一想,却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法子。
这法子不仅十分奏效,还帮着他解决了许多棘手的问题。平抑粮价的同时,也安抚了流民。源源不断运过来的粮米,省了多少运转的时间与流程,他只要下手买,再送到前线,比起从前要隔着千山万水问朝中要粮要米,要简单无数倍。
这份才干与巧思,让他每每想起来,就忍不住惋惜。
如果周秦是一名男子,他一定会拜为座上宾。
听了田储的话,周延之自然是得意的,但他也实事求是地道:“舍妹虽然出了主意,可并不是人人都能把这个法子落地下来。想法子容易,做事情难。简简单单的一个办法,真要做起来,需要多少统筹协调的功夫,若不是你的胆识、魄力和手段,在普通人看来,这不过是她一个小姑娘异想天开的构想,也不会有现在的成果。”
虽然只在广南待了半年,可周延之已经脱胎换骨。战场的厮杀,帐子里消磨人意志的琐事,上下牵制、互相推诿的官场,让他迅速成熟起来,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在京城里那一个非黑即白,做事就要做到十分的少年了。
他已经明白,无论再简单的一项政令,想要推行下去,不单要靠着朝廷上层的才能,更多的是要看下面办事的人用怎样的态度去处理,又怎么去运用手头的资源。
同样是依靠一套律法治理所辖,为什么有的地方就能路不拾遗,人人安居乐业,有的地方百姓怨声载道,人人面有菜色?
如果换一个人,同样接到了周秦这一份章程,对方能否做到如今的效果呢?
不要说其他人,就是换做周延之自己,他也没有把握能完美地将其中的框架思路给实施了。毕竟在运行的过程中,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新问题。
从前那些想当然,那些棱角,在碰到了现实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被磨平。他虽然依旧有着美好的愿景与向往,却也能接受现实的无奈。
田储微微一笑,收下了周延之的夸奖,他想了想,问道:“你妹妹喜欢什么,如果我要送谢礼,送什么比较合适?”
周延之把妹妹的喜好在脑子里转了一遍,道:“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是平常总爱侍弄花花草草的,不过这广南也不是久呆之地,迟早要回京城的,你送了东西,将来搬起来也麻烦。别操这份闲心了,好生休息去吧,看你这脸色,都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