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痕吗?”冯特伯爵听完审问结果,露出了沉思的神情,“确实,王室的历史上出现过有圣痕的公主,而且她们确实被认为是得到神明恩赐之人,虽然她们本身可能并未觉醒神恩,但她们生育下的子嗣却可能更优秀——事实上,建都于此地的那位国王,他的母亲就是一位圣痕公主。”
作为光明大陆上占地面积最大,实力最强的王国,辉光之国最初只有如今的一半大,而且王都也不在此处,而在更南边的平原上,而定都于此的那位国王维奥拉一世,则是一位黄金骑士!
黄金骑士是比天骑士更高一级的战斗力,也是这片光明大陆上的国王曾经达到过的最高等级了,单凭这一点,维奥拉一世就不仅仅是载入本国的历史,而是载入了整片光明大陆的历史,甚至在圣城的神殿之中,他也有一席之地。
而维奥拉一世的母亲,就是拥有圣痕的一位公主,她生下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而维奥拉一世的弟弟成为一位主教,一位妹妹则是中级女骑士。
虽然这两位的成就没有维奥拉一世那么高,但四个孩子有三个觉醒神恩,这几率已经高到了可怕的程度!在事实面前,人们终于知道,那位圣痕公主所宣告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圣痕确实是神明给祂的宠儿赐予的印记。
“圣痕公主宣告的一切?”陆希疑惑地问,“是那位公主说圣痕是……”这怎么听起来像自吹自擂呢?
“是的。”冯特伯爵点头,“这位公主是长女,但因她并未觉醒神恩,所以她的父亲瞩意于她的弟弟——他当时已经是初级骑士。”
所以公主宣扬自己身上的痕迹是神的印记,以此与弟弟的神恩对抗?
陆希觉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一些什么:“那最后呢?是这位公主继承了王位?”怎么好像历史书上没说过辉光王国有过女王啊?
“不。”冯特伯爵摇头,“她成为了王后。”
“什么?”陆希瞠目结舌。王后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跟她弟弟结婚了?
“是
的。”冯特伯爵很平静地说,“不过掌握实际的权力的人却是她,因为在政事上,她比国王更出色。”
陆希感觉自己嘴张开就要合不上了:“他,们,是,亲,姐,弟!”这是乱那啥!是近亲那啥!
“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血统的纯正,将高贵的血脉尽量完整地延续下来。”冯特伯爵伸手把陆希的下巴给托了上去,“也是王后自己提出的。”
“这是不对的!”陆希简直想尖叫了,“既然她更出色,为什么不干脆让她继承王位?”
冯特伯爵叹了口气:“因为她没有觉醒神恩,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弟弟的血脉更优秀。于是这位公主展示了身上的圣痕,据记载那是一个狮头的形状,正是王室的标志。于是最后有了一场婚礼。”
“这简直是胡闹!”陆希愤怒地说。啥的圣痕是神明给予宠儿的印记,她现在敢拿自己头赌,分明是这位公主为了夺取王位,制造出的噱头!问题是,假如她对政事确实比自己的弟弟强,那么为什么她不能继承王位?弟弟是骑士,难道就等于能做合格的国王了吗?对一位国王来说,到底哪样更重要?
“觉醒神恩最重要。”冯特伯爵无情地否定了她的看法,“被神明所宠信的国王,比不得神明宠信的,有更高的威信。”
“哪怕他在政事上一塌糊涂,是个蠢货?”陆希讽刺地问。能被王后掌握权力,这国王显然水平也就那样,而且才是个初级骑士,显然在这上头的天赋也不怎样嘛。
冯特伯爵被她噎住,卡顿了一下才说道:“但对领民来说,一位有守护能力的国王更能让他们安心。”
“靠一个初级骑士守护吗?”陆希嗤之以鼻,“至于说什么神明宠信,那不又成了教会的那一套吗?骑士是刀是盾,而国王应该是会使用它们的人,难道说所有的战斗都需要国王御驾亲征吗?那么那位初级骑士的国王,打过几次仗,杀过多少魔兽啊?”
这下冯特伯爵彻底被噎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但像维奥拉一世那样的国王,难道你
不想要吗?仅仅从年龄上来说,黄金骑士的寿命在两百岁以上,他能带给国家更长久的安定。”
陆希耸肩:“他带给国家安定是因为他头脑清醒是个明君,假如是个暴君,他活得越久,臣民越痛苦。”
这就把天聊死了,俩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冯特伯爵才叹了口气:“也许你说得对。关于血脉——现在的贵族子弟觉醒率越来越低,没有坚强的心志和艰苦的锻炼,没有想要觉醒的强烈意愿,只想靠着高贵的血脉就能成为骑士,简直是……只是,圣痕固然是神明对自己最宠爱的孩子的印记,但往往最宠爱的孩子,也最容易被神召回自己身边。”
什么意思?是说那位圣痕公主没活多久?
“她在生育最小的一位公主时去世了。”冯特伯爵摇摇头,“这就是王室不喜欢选择女性的原因,即使有圣光治疗,还是有很多人在生育时死去,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女王身上,整个王国都会发生变动,甚至可能是剧变,尤其是在还没有选定合适的继承人的时候。”
这话陆希倒是无法反驳,生育关即使在她那个时候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更何况是光明大陆,稍微有个难产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等下,她最初说起圣痕的事儿是为了谈什么来着?怎么好像又扯远了。
“唔,你说朱丽亚公主为什么不愿意被发现得到了圣痕?”冯特伯爵又叹了口气,“这不是很明显了吗?王室史上的圣痕公主,多半都成为了王后,或者至少是为国王生育了子嗣。”
“全都——”血亲相那啥了吗?
陆希想起了古埃及。为了保持血统纯正,法老的姐妹们很多都与法老结婚再生育子女,否则她们也就只有成为神庙祭司这条路可走。但是这种“亲上加亲”的办法最后得到了什么呢?那位着名的“图坦卡蒙”就是畸形啊。
所以,维奥拉一世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就有四人,可是现在的国王,总共只有一子一女,虽然有不少情妇,可是却没能再生下任何一个子嗣。而且这种人丁稀少的情
况也不只是他,海格勋爵的父亲也同样只生了他一个儿子,比国王还惨一点呢。
这种情况,难道与这种婚姻状况没有关系吗?要知道朱丽亚公主一看就是身体不好的样子,而乔纳斯小王子则很有点智力缺陷的嫌疑,就身体健康来说,他们又不如海格勋爵了——国王兄弟两个倒是打平了……
“子嗣稀少?”冯特伯爵对陆希提出的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注意过这件事,一来他本人就压根没有跟伯爵夫人生下子嗣,所以他也没觉得国王只有一子一女是子嗣稀少;二来么,虽然国王这里情况不佳,但有王室血脉的子弟却并不少。
但是如果细想一想,确实子嗣的问题是在渐渐地严重起来,生育得多的基本都是未登上王位的,毕竟他们的婚姻选择对象会更宽泛一些。而尤其到了最近这几位国王,不但子嗣稀少,似乎身体也大都不佳,比如海格勋爵的父亲早早就过世了——当然不少人怀疑这是国王暗中下的手,但如果不是呢?
“但是王室很多都是这样做的……”冯特伯爵喃喃地说了一句,就没有声音了——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各国的王室似乎在子嗣上都有点问题?
可是,这种方式有什么不对呢?就像时下贵族们酷爱的赛马,也是要尽量保持马匹的血统纯正啊。而且,也是这种方式,让王室和贵族能够觉醒更多的骑士,而在平民当中,因为血统低贱,能够觉醒者寥寥无几……
“这当然不对!且不说人不是马,就是单说赛马,难道培育出来的马匹就全部都没有问题吗?那些马过于细长的四肢,就真的健康和正常吗?那还是能站上赛场的马,而被淘汰的那些,又有多少本身就不健康的,有人调查过吗?”
谁会调查这个……冯特伯爵下意识地想,然后便有些悚然,没错,正是因为没有人去关心被淘汰的马匹,所以这种大家都认为是选育优良品种的方法,其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没有人发现。
“难道说国王身体不好,以及公主和王子的身体问题,都是因为血缘
太近的原因?”冯特伯爵的神情凝重起来,“如果是这样,难怪皇家大教堂也没有能让王子好转……”
“王子确实是有问题吗?”陆希皱起眉头。
冯特伯爵沉默了一下。乔纳斯王子的智力问题当然是保密的,但作为一位大骑士,又是一方领主,他总也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别看小王子长得俊秀精致,但他学习各种课程都成绩不佳,而且性情还有些暴躁,今年都十二岁了,还时常任性地哭闹,谁都无法制止。
当然,宫廷教师对外的说法是王子还有些孩子脾气,还说王子更喜欢骑士训练,所以对于课程不够用心。至于说任性,那不是贵族的权力吗?而且如果成为骑士,性情刚硬而不受外人影响也是必须的。
然而在这种溢美之辞下面,掩饰的事实则是王子并不聪明,且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这听起来,不能不让人怀疑,王子的脑袋是有点问题的。
这样的一位继承人,如果他真的坐到王座上,行使起国王的权力来,又会怎样呢?
“如果是这样,国王会考虑朱丽亚公主继承王位吗?”陆希发问。
冯特伯爵毫不犹豫地摇头:“朱丽亚公主身体也并不好,而且同样没有显露出什么过人的才智,一般来说,她会嫁出去,嫁给某位大贵族,这样她的丈夫也会成为王子的拥趸。”
“但是,如果朱丽亚公主是圣痕公主呢?”陆希想起了女仆的供词,“她难道要嫁给自己的弟弟吗?”简直日了狗了,乔纳斯王子比她小四岁,智力可能还有问题……
“如果没有人知道她拥有了圣痕,那么她仍旧会按照原计划嫁出去。”冯特伯爵沉声说,“以怀特伯爵的领地和身份,他的儿子也可以迎娶公主。”
陆希若有所悟:“等到婚后,再宣布公主得到了圣痕?那样的话……”
“那样,他可以拥戴公主登上王位,取代乔纳斯。”尤其是乔纳斯还有缺陷的情况下。而且看起来,他在骑士方面应该也是没什么希望的。
这样,一位得到了神明宠爱的公主,自然比无所建树的王子更适合登临王位,而她的
丈夫则成为亲王——虽然这只是个头衔,并无实权,但以朱丽亚公主的性情,估计大权最后必会旁落,亲王就成为实权亲王,甚至是摄政王了。
“所以他让女仆监视公主,如果公主确实得到了圣痕,他就求婚?”陆希疑惑地问,“但他怎么知道公主能得到圣痕呢?”
“大约是赌一赌。”冯特伯爵淡淡地说,“毕竟他的儿子里也没有一个觉醒者。反正只是派出一个女仆,即使不成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说到这里,冯特伯爵不能不恨铁不成钢地感叹,现在这些贵族真的是——黎明之战已经过去太久了,当初贵族们那种锐意进取的风发意气已经被优渥的生活消耗殆尽,肯于磨砺自身的越来越少了。
陆希对此懒得置词,贵族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享受,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他们自动自觉去上进,那真是呵呵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冯特伯爵下意识地说:“向国王报告,朱丽亚公主——”
“父亲!”陆希一下子拔高声音。
冯特伯爵也只是习惯性地做出了反应,被陆希打断之后他咳嗽了一声,硬生生转了话头:“这样当然是不行的,好在你把女仆弄回来了,怀特那里没有确切消息应该是暂时不会有所动作,我们还有时间考虑。”
“如果他向国王求婚了呢?”陆希觉得并不十分保险,“怀特伯爵有几个儿子?”假如儿子多的话,完全可以拿一个出来赌一赌啊。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也无法阻止。”冯特伯爵皱起眉头,“我们现在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有心夺取权力,一个女仆的证词是不够的。”事实上怀特伯爵完全可以否认,因为这个女仆——按照她的说法,她是由海格勋爵安排进皇家庄园的,查下去也只能查到海格勋爵而已。
并且对国王来说,他应该会更相信海格勋爵对王座虎视眈眈,而怀特伯爵则算是他的心腹,他怎么会轻易怀疑呢?
“假如我有儿子——”那么他可以向国王求婚,打破怀特伯爵的谋划。
陆希一阵无力:“您就
只有这种办法?”就算真的有儿子,就这么随便地让他求娶公主,也不管这桩婚姻究竟是否被双方所接受,以及结婚之后是否会幸福?
算了,跟光明大陆的贵族们说什么两情相悦,大概率是说不通的。
冯特伯爵思考了一下,摊开双手:“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好,我也没有……”陆希颓丧地靠在椅子上。
冯特伯爵拍了拍她的手臂:“至少你已经发现了这个阴谋,假如怀特真的向公主求婚,那时候我们再想办法阻挠就是了。再说,也许怀特会放弃公主呢。”
谈了半天就是这个结果,陆希感觉更颓了,她正打算结束谈话,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怀特伯爵派出来的那种追踪魔虫!”
“什么魔虫?”对于这件事,冯特伯爵显然比对朱丽亚公主的婚事更为关心,“你确定那是无尽深渊特有的?”
“虽然很像魔蜂,但它没有尾刺。”确切地说,是一种拟态成魔蜂的飞虫,陆希把这事儿推到了苦行主教身上,“柯恩大主教跟我谈起过这种飞虫,他说这种东西只生活在无尽深渊,因为它们赖以维生的花朵叫做暗夜魔芋,只开放在无尽深渊。”
反正柯恩大主教不在这里,冯特伯爵也无法向他求证真假。不过这条消息倒是千真万确,因为提供者正是无尽深渊的居民。
“这样的话倒是有办法了——”冯特伯爵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我们可以向国王报告,在庄园里发现了类似魔蜂的深渊生物,即使没有人因为它的外形去怀疑红云城,至少也可以震慑住怀特,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问题是,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这种魔虫,怀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陆希终于可以提出自己的疑问了:“无尽深渊在光明大陆究竟有出口吗?人类可以进入无尽深渊吗?”
“据说是有出口的,而且不止一处。”冯特伯爵叹息道,“当初祖先选择长云领为封地,就是因为那里有一个出口。但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人能真正深入那些山脉,所以也没有
人能找到出口在哪里。事实上,我们只能通过魔兽的躁动与魔化来推测出口,却没能找到确切的地方。倒是如果用魔晶和仪式来召唤魔鬼,倒是能临时制造出一个出口。”
陆希顿时想到了海因里希被召唤出来的地方:“所以出口都是据说,并没人真的见到?”
冯特伯爵默认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也有人认为,出口都是临时的,是因为无尽深渊的魔力突破了神明的结界才造成的,当这魔力被结界压回去之后,出口就又消失了,所以出口虽然有,却并不是稳定的,否则什么幽灵、食尸鬼之类的深渊生物,就会大批地出现在光明大陆上了。”
所以出口还是有的,以及还可以人为制造,那么光明大陆上的人与无尽深渊建立联系也是可能的了。
“但是谁会这么做……”冯特伯爵难以置信地说,“那可是魔鬼!谁会跟魔鬼合作吗?”
呃——这个嘛,你眼前就有一个啊……
但是陆希可不敢在这时候说什么魔鬼可能也是觉醒的人类,只是技能点点歪了,只能含糊地说:“也保不住有人鬼迷心窍呢。不是还有召唤魔鬼的人吗?”
“你说得对……”冯特伯爵苦笑了一下,“黎明之战毕竟是过去太久了……”
陆希赞同他的看法,当外部没有压力的时候,内部就容易出现问题,而且贵族这个阶层,也注定了没有什么长远的希望。
但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冯特伯爵决定明天就向国王报告魔虫之事,不管怎样先打乱怀特伯爵的计划再说。但对于查明怀特伯爵与无尽深渊是否有来往,他们还是一筹莫展,毕竟大家领地离得远,素无来往,长云领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
至于怎么引出这件事……
“如果有人发现了女仆的尸体,并且看见了魔虫停在尸体之上,最后又找到了鞋子里的香料,这就够了。”冯特伯爵淡淡地说,“而且陛下一定会查到海格身上,他也可以暂时老实一些了,那么我们拿下晚风岭的时候,也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那个女仆——”
陆希
的话还没说完,冯特伯爵就瞪了她一眼:“她活着没有用,只有死了才有用。而且这种人能够出卖两个主人,你该不会还想把她留下来?你的仁慈有的时候已经多余了,这件事我来安排就好,你不要管了,去休息。有时间的话,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与朱丽亚公主做个朋友;以及,你要怎么应付法比奥。”
“不是,等等!”陆希连忙说道,“法比奥的事儿,您不出面吗?”
“你是长云领的领主。”冯特伯爵板着脸说,“而且你不是说过你的婚姻要自己作主吗?既然是自己作主,当然由你自己处理。”
喂,这时候想起我是领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