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雁南慢慢走回村里,已是暮色四合,蛙声一片。
远远望见自家的小院里亮着一盏灯,一条狗跑出来迎接她,方雁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老人与王远洋他们好像也才回来不久,连鸡还都没顾得上喂。
一群鸡子在笼子里“咯咯咯”地叫得疯狂。
老人坐在竹椅上,正给鸡剁菜叶。
王远洋蹲在一只侧面带有氧气泵的可折叠钓鱼桶旁边剖鱼。
见方雁南进了小院,两人都眉开眼笑地抬起头来,同声同语:“招娣回来啦!”
然后又继续交流起钓鱼的心得来。
方雁南往水桶里看了一眼,收获还不少,钓了有八九条鱼,草鱼,鲤鱼都有。
石头围着方雁南跳得欢腾,像邀功似的,搞得好像这些鱼都是它钓上来的。
淡黄色的灯光,铺洒在小院里,有些朦胧,且有几分温馨。
鸡鸣狗吠,伴随着愉悦闲适的交谈声。
小院里一派安逸祥和的气氛,像极了方雁南长久以来所向往的那种生活。
她一时竟痴痴地怔住了,心里翻腾起一股想要用力拥抱生活的渴望。
王远洋收拾鱼动作娴熟,看得方雁南不免疑惑。
“你在家经常做饭?”
“我哪会做饭,就会杀鱼。我妈不杀生,但喜欢吃鱼,家里买了鱼,都是我杀,从小就练出来了。”
“阿姨信佛吗?”
“那倒不是。我妈说,别的动物临死前还能叫几声,鱼没有声带,连叫都叫不出来,只会痛得张大了嘴喘气,还一时半会都断不了气,实在太惨了,她下不了手。”
“我有一次笑我妈是假慈悲,自己养的鸡都吃,没交情的鱼却不敢杀。”
“我妈说,万物都有宿命。这些动物,能在生时好好对它们,死时不让它们受罪,也算是助它们渡了一世轮回。”
方雁南听得感慨:“阿姨还挺有智慧的。”
王远洋抬头看着方雁南笑了笑,又看看老人,说道:
“人活到一定年龄,都会有一些对生活,对生命的感悟,就看你有没有用心去和他们交流。”
“招娣,你跟顾老师多聊聊,会发现他也是一位非常智慧的老人。”
方雁南感觉自己今晚话说得有点多,又有点恼王远洋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劲儿,微蹙了下眉。
“你是专程回来看望阿姨,不用多在家陪陪她吗?”
王远洋把收拾好的鱼放进洗菜盆里,将鱼鳞和内脏丢到鸡笼里,又从桶里抓了一条鱼出来。
“她不喜欢我待家里,叨唠个不停,恨不得我从早到晚都在外面,要是我回去早了,她还不高兴。”
方雁南被他刚才那番话说的,也不忍心看鱼的生死挣扎,背过身去。
“这些鱼都要杀了吗?我家里没有冰箱,你给阿姨带回去吧。”
方雁南的这句话,下遂客令的意味就更明显了。
“顾老师说你会做腌鱼,等你腌好了我再带。”
“我的手伤还没好。”
方雁南的语气比之前更凉了几分。
她伤的是左手食指尖,这点小伤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事。
可是自从放走了那只风筝,她好像就失了心力。
就算是能做的事,她也不愿意动,享受着老人的照顾,从父爱里汲取丝丝缕缕滋补心灵的能量。
王远洋头也不抬,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你在旁边教我,我来做。”
方雁南的心震颤了一下,依稀觉得这句话很耳熟,有人曾经对她说过。
像是心湖里被丢进了一粒石子,惊起一滩鸥鹭。
面前的这个男人,与她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人,太不相同。
这个男人很强势,不管她接不接受,他都会用他认为对的方式来对她好,保护她,照顾她。
很多年前就是这样。
只不过那时候,他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说话做事没一件在点上。
她那时从没有感受到,他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尊重,只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被他戏弄。
而如今的他,成熟多了,与过去判若两人。
但却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此刻正被他宰杀的鱼。
他如今所有投下的饵,都只是在等她上钩,待有朝一日再任由他摆布。
老人喂完鸡,去厨房蒸了米饭,然后洗菜切菜。
方雁南教王远洋把鱼剖好,用盐、酒和花椒仔细抹匀,然后封入坛子里。
虽然不会做鱼,但炒一般的家常菜,老人还是会的。
可是方雁南进厨房后,发现老人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但一个菜都没炒。
她没有心力动,便在旁边指挥着,让王远洋来做。
老人离开厨房时,方雁南听到他“呵呵”笑了几声。
王远洋确实像是没下过厨,笨手笨脚的,不过有方雁南在旁边教着,几个菜做下来,倒也像模像样的。
一时间,方雁南有些恍神,看着王远洋站在灶台间的侧影,与她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渐渐重叠。
她生病时,郑逸南去家里照顾她,也是如此这般,她教着他做菜。
方雁南说不出是烦躁,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心头有些堵得慌。
吃饭时,王远洋又和老人聊起钓鱼的事儿,兴致高涨,自己跑去厨房拿了酒杯,陪老人喝起酒来。
老人夸王远洋做饭有天赋,他捧着说是方雁南教得好。
但让王远洋心里美的,不止是这一桌菜都是他炒的那种成就感,不知不觉就喝得多了些。
方雁南没什么情绪,随便吃了点就提前离桌。
鱼她一口没尝,说那是发物,她手上有伤,吃不得。
方雁南坐到院里,仰头望向天空,还是看不到月亮,心底的落寞更浓。
她给顾子期打了个电话,让他别忘了周末回家一趟,帮她把堆积的订单发货。
顾子期的语气不情不愿的,说他又不会,再说了,好不容易周末放假,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办,让方雁南找别人去。
方雁南哂笑了一声,威胁顾子期,不去你试试,我把小女生给你写的情书翻出来给爸看。
顾子期立刻怂了。
方雁南总觉得还有什么话要问顾子期,然而却又怠懒得一个字都不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