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南每回想对方雁南说一些传情达意的话,都会被方雁南冷嘲热讽地怼回来。
他也学聪明了,用音乐来传递情意。
方雁南这回倒是没冷嘲热讽,她摇曳着半杯红酒,连喝了几口,双颊渐渐泛起一抹酡红,眸中水波潋滟,目光显出几分迷离。
“郑老板的酒不错,选的歌也很好听。能让郑老板这么有品味的男人,甘愿俯身为桥的女孩,想必出身尊贵,品貌高洁吧。”
“像我这种卑微如草芥的女孩,能有幸与郑老板一起吃顿年夜饭,明天是不是应该去庙里请柱高香?”
方雁南的语气平淡极了,真是的半点冷嘲热讽的意味都没有。
“......”
郑逸南语涩心寒,呼吸都不顺畅了。
方雁南失了个忆,怎么就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郑老板相信一见钟情吗?”
室内的气压骤然降低片刻之后,话题终结者又重新起了个头。
“信!”
郑逸南吞了口酒,言简意骇。
“我以前也信过,相信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一直到......”
郑逸南的心被提到了蹦极的至高点。
好像看一部悬疑片,到了终极大揭秘的时刻,紧张得心脏都不会好好跳了。
方雁南为什么偏偏对他选择性失忆,或许即将到了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
方雁南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表情淡然地哂笑道:“所以现在不信了,所谓誓言,不过是谁在扮演某个角色时,说的一句台词罢了,都是杜撰出来的剧本,只适合拿去消遣小女生。”
呵!这一波操作,够溜的。
郑逸南简直怀疑,他是不是错过了一场默剧中间最关键的桥段。
然而还不等他发问,“一直到什么?”一团烟火划破夜空,在墨黑的天幕上绽放出一朵明亮的花。
方雁南的眸中,也瞬间亮起一簇光。
十二点了,城里禁止放爆竹,但广场上有专人放烟花。
随着新年钟声的响起,一朵又一朵?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方雁南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去阳台上看烟花,左摇右摆的猫步,显出她已有几分醉意。
郑逸南怕她跌倒,赶紧起身上前扶住她。
他们相爱的第一年春节,方雁南就想看烟花。
可当时在他父母家中看不到,方雁南又怀有身孕,郑逸南不敢带她出门。
两年后,竟是在刚刚结束了一个并不愉快的话题,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两人相拥着圆了当年的遗憾。
嗯,相拥着。
方雁南大约是真的醉了,半个身子都倚在郑逸南的怀里,双手还环着他的腰,脸贴在郑逸南的胸前,仰着头,醉眼迷离地看烟花。
郑逸南俯下头,鼻尖抵着方雁南的额间发际,那檀香与海狸香混合的幽幽暗香,更清晰地沁入鼻息,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逸南,你快看!”方雁南突然手指着天空,惊呼了一声。
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夜幕中层层叠叠地绽放,迸射出漫天的星光璀璨。
郑逸南却不看天空,而是凝视着方雁南的眼。
天上只有一朵绚美的烟花,有什么稀奇的。
而怀里抱着的人,双眸中却各有一朵金莲盛开,在她水雾蒙蒙的眼波中流转,那才叫美不胜收。
注意力都集中在其他感官上了,方雁南刚才喊了声什么,郑逸南竟一时未察。
烟花散尽,如看了一场盛大的演出,曲终人散后,天空复又沉寂下来,漆黑如墨。
方雁南却还没看够,十分不满意地搂着郑逸南的腰左右摇晃,声音软糯地撒娇道:“你再给我变一个嘛!”
郑逸南的心被她摇得跟爆米花机似的,“嘭!”地一下,炸开火花朵朵,大脑都空白了。
呃......也不算是空白吧,还是有些什么上脑的。
郑逸南俯下头:“变烟花我不会,给你变个魔术倒是可以。”
方雁南眯着眼把头微微扬起,唇如玫瑰半开,欲迎还就,口中喃喃问道:“什么魔术?”
郑逸南不语,用鼻尖摩挲着方雁南的鼻尖,让两人的呼吸紧密交缠着。
方雁南渐渐目光柔软似水,微阖上眼。
就在郑逸南的唇,即将要贴上方雁南的唇时,方雁南却将他推开,脱离了他的怀抱,慢悠悠地朝卧室走去。
快走到卧室门口时,方雁南回眸一望,目光很深,却意味不明。
郑逸南稍作犹豫,也跟了过去。
方雁南走进卧室后,将门半掩,手扶在门上,把郑逸南挡在门外,敛着目光,声音凉如水:“谢谢郑老板肯屈尊,陪我共进晚餐。我困了,先去睡了,郑老板请自便吧。”
说完,方雁南手往前慢慢推,门与框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终于合上,将二人阻隔在门里与门外。
郑逸南怔愣了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方雁南关上门后,郑逸南并没有听到反锁的声音。如果他想进,转一下把手就能将门打开。
郑逸南望着门把手,十分不确实,方雁南所说的“请自便”里,是否包含他自己开门进去这个选项。
黯然地在门口站了一会,郑逸南选择了离开。
郑逸南回到咖啡馆,又开了一瓶酒,端着酒杯把自己陷在二楼的沙发里。
音箱里循环播放着《斯卡伯勒集市》,哀伤的旋律在空气里回荡。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你要去斯卡伯勒集市吗?
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
请代我问候住在那里的一个人,
Foronceshewasatrueloveofmine.
因为她曾经是我的真爱。
......
Tellhetofindmeanacreofland
叫他为我种一亩地,
Betweenthesaltwaterandtheseastrand
在咸水与海沙之间,
Tellhetoreapitinasickleofleather
叫他用皮镰刀将其收割,
Andtogatheritallinabunchofheather
用孔雀羽扎成一束,
Thenhe'llbeatrueloveofmine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真爱。
......
郑逸南反复想着,方雁南没有说出来的“一直到”究竟是什么。
又是为什么,要完成这些不可能的任务,相爱的人才能在一起?
长夜的寂黑如海潮般渐渐退去,天边亮起微弱的霞光,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拉开新的帷幕。
郑逸南眸中的光,却一点点寂灭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