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方雁南的身影拉得很长,风轻轻吹来,旗袍的下摆微微晃动,那影子也跟着摇曳。
方雁南想起她曾经看过的一集动画片。
大熊用特殊的剪刀,把他的影子剪下来,让影子人去做本该是由他完成的事情。
影子人以大熊的懒惰和懦弱为能量,渐渐变得强壮,想要彻底取代他。
那天她悄悄独自出门,去找她的主治医生。
她也跟她讲到“影子人”。
全世界大概有3.5亿和她一样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影子人,它们以消极厌世的负面情绪为食。
如果你的意志不够坚定,就会被影子人逐渐控制心智,受它奴役、驱使,既伤害到自己,也会伤害到身边爱你的人。
要想消灭影子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就像光与影永远同在一样,要能坦然地正视,痛苦与幸福就是一株并蒂莲。
如同感受快乐一般,去平静地体会悲伤带给你的各种触动。
学会与悲伤、痛苦这些消极情绪和平共处,并安抚它们,最后面对阳光,将它们逐一转化成令你强大起来的能量,而不是以抗拒的心态,将它们推给影子人。
方雁南此刻就站在阳光下,反复回味着这些当时曾令她信心倍增的话语。
然而失望的情绪,从她今天上午走进咖啡馆时,就开始一点点积蓄。
眼看夕阳渐渐下沉,这一天即将结束,层层叠叠堆砌在她心里的失落,已经浓郁得像久熬几近成膏的汤药,又苦涩又粘稠。
*
方雁南看着蛋黄似的夕阳,在两幢楼之间没入后面的围墙之下,才转身往回走去。
上楼后,她摸出钥匙打开徐曼丽的家门,视线瞬间跌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外面的天明明还是亮的啊。
方雁南迷惑地关上门,用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嚓!”
在她触到开关之前,一根火柴划亮,点燃了一根细细的,螺丝般的蜡烛。
小小的一团微光,渐渐明亮,照出客厅中间一张摆满菜肴的桌子。
蜡烛就插在桌子正中间的蛋糕上。
桌子旁边站着一个挺拨的身影,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如梦似幻,只能看清他五官的大致轮廓。
只有那双眼睛,明亮得像夜空中的星辰,眼仁中有团小小的火光在跳跃,更多了份令人心智迷乱的魅惑力。
方雁南怔怔地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几秒,感觉自己呼吸停滞,整个人都被卷进了那幽深如?洞的目光中。
“南南,过来许个愿吧。”
挺拨的身影带着有如王者归来般尊贵优雅又从容的气度。
他朝前走了两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朝前伸出,掌心向上,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指间带动的气流拂在方雁南的脸上,令她心跳急急如鼓擂。
她失落了一整天,为没能见到在一年前的今日,给予她生日的男人。
不曾想,他哪也没去,就在这儿等着她回来。
然而意外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令方雁南有如梦游般的不清醒。
她浑浑噩噩地把手交到郑逸南的手上,由他牵到桌边坐下。
方雁南从来没有如此正式的过过生日许过愿,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汗。
她搓了搓手心,双手合十举在额前,一脸虔诚地许了一个只有她和天知道的心愿。
吹熄蜡烛的瞬间,她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弹指。
再睁开眼,黑暗散尽,室内一片光明。
明知道这不是什么魔法,只是郑逸南在弹指的同时,按下了灯的开关。
但方雁南还是受到了震撼。
仿佛他是夜色里踏风而来的骑士,以锐利专注的目光做剑,浑厚低沉的声音为盾,劈开黑暗护在她的身前。
只要他弹一下响指,就能令影子人无所遁形,并牵着她的手走向光明。
*
方雁南这时才看清,蛋糕上用果酱写的字:
“吾爱100岁生日快乐!”
100岁......呃?
郑逸南切了块蛋糕,放在她的面前,正好把“吾爱100岁”都切给了她。
“这是在蛋糕店里买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方雁南用小叉子挑了一块放进嘴里,奶油细腻绵密,蛋糕松软醇香,还有碎芒果丁的清新脆甜。
“明年,我争取亲手给你做个蛋糕。”郑逸南温声道。
方雁南微抬眼睫,视线若有似无地从郑逸南的脸上飘过。
总觉得他脸上还有未消散的烛光,五官线条像打了滤镜般柔和,微微闪着有如珠泽般的暖光。
会发光的男人好像格外受命运厚爱。
不但天生拥有的就比别人多,技能点数也比别人高。
其他人要勤学苦练也未必能学会做的事,对他来说好像轻而易举。
但他也未必就像莫莉说的那么无所不能吧。
方雁南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并不否认自己心里发涨,还有些发酸。
“哪有那么容易,我试做过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还是在去年,他过生日之前,方雁南偷偷背着他做的。
为了在他下课回来之前毁灭证据,她差点没把自己给撑shi。
最后因为家里条件实现有限,怕被他发现,又不敢添置装备,方雁南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改成和徐曼丽在外面给他过的生日。
*
郑逸南微微愣了一下。
方雁南回来之后,不拒绝他的陪伴,也不抗拒他牵着她的手,但却并不接怎么他的话,基本上只以“嗯啊”这类语气助词回应。
而此时,好像他往楚河迈了一步,她也往汉界进了一步,开始了与他的博弈。
但他要的不是输赢,只要能带她回家,便是做她的裙下臣又如何。
“二十八岁之前,除了画画,我别无他求。而这一年里,我多了很多想要达成的心愿。”
“我并不觉得这些事难以实现,因为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只要肯用心,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但只有一件事,”郑逸南声线渐沉,眸色渐深,凝望着方雁南:“我不确定我能办得到。”
方雁南的睫毛跳了一下,目光轻移,去看郑逸南轻扣桌面的修长手指:“哦,是吗?说来听听。”
那几根无节奏敲击桌面的手指,像感应到了方雁南的目光般,被灼到似地一顿,徐徐抬起,在方雁南的鼻尖上轻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