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南每天都来看方雁南，无家可归四处游荡的人如今变成了徐曼丽。
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这两个木头疙瘩杵在她家的沙发上，一人手里捧着一本书，默默无语低头看书，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就在假装心电感应。
——她不知道这在过去，就是方雁南与郑逸南的日常相处模式。
他们俩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无言的方式，相互陪伴。
方雁南不是不愿意和郑逸南出去走走，而是因为手真的太痛了。
郑逸南无论走到哪，都要把她的手紧紧攥着。
就算是在开车，遇红灯停下时，郑逸南也要一把握住方雁南的手，像是要确认，身边坐着的身影，并不是他相思成疾产生的幻觉。
差点永无所爱的痛，让郑逸南心有余悸。
而方雁南没有安全感的若即若离，又反过来锉蚀着他的安全感。
*
方雁南以前就性情疏冷，把心事藏得深。
经历了这么一遭，更是冷得生人勿近，难以琢磨。
伤筋动骨，尚须百日养，丧子之痛，摧心噬骨，想要疗愈，更需时日。
郑逸南怕冒然带她回家，会令方雁南触景生情，很有耐心地把徐曼丽这里当成世外桃源，陪着他的小娘子做起撞钟和尚。
可徐曼丽那小爆脾气，只要一看到郑逸南温水煮青蛙的劲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天天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把这俩鸠占鹊巢的货，统统从她家里赶走。
否则，她这杀伐果断的巾帼豪杰，迟早得被他俩的闷吞劲给活活憋出内伤来。
可她智商不够又道行太浅，还有个好吃的弱点，几回都是勉强拼凑出几句台词，还未得开口，就被郑逸南用美食给堵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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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骑着小马驹，嘀嘀嗒嗒遛到了八月末。
这天，徐曼丽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了身漂亮衣服。
等方雁南打扫完卫生，徐曼丽也已经化好了美美的妆容。
“雁南，你过来。”徐曼丽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白底蓝花的旗袍，喊方雁南过去换上。
真丝面料的旗袍，做工精良，裁剪得体。
方雁南换上后，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完全是按她的尺寸做的，每一处的收放都拿捏得不差分毫。
把她衬得像一件精美的青花瓷。
“再化个淡妆就更完美了！”
徐曼丽不给方雁南拒绝的机会，强行将她按在梳妆台前，不分由说地变身化妆师即时开工。
“干嘛，打算把我拿去拍卖了吗？”方雁南哂笑。
徐曼丽拿着化妆刷在方雁南脸上扫了几下，翘着兰花指托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目光专注，表情认真：“你多说了一个拍字。”
方雁南心脏速跳了一下，但仍装出无知无觉的样子，配合着徐曼丽演戏。
这些天，郑逸南虽然看着从容淡定，但方雁南眼角的余光常常能捕捉到他略带焦虑的目光。
方雁南不敢与他的视线对上，那双眼眸中还装了些什么，她不甚明了。
但徐曼丽的烦躁与捉急，却是显而易见的。
她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自己该做何反应。
方兔南只能装傻充楞，手里捧着被投喂的胡萝卜，嘎嘣嘎嘣啃着，竖起两只长耳朵，聆听猎人那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和小猎犬按捺不住的低声咆哮。
其实不能算是低声。
徐曼丽送郑逸南走的时候，不止一次跺着脚——召唤楼梯间的感应灯，冲郑逸南吼道：“你到底行不行？我都急得想替你把她扑倒！”
真是不是低声，方雁南都听到过。
所以，今天是他们俩联手的“扑倒日”吗？
*
一切收拾妥当，徐曼丽说带方雁南出去吃饭。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也不知道这吃的算是早饭还是午饭。
方雁南站在徐曼丽身后，安静地看她蹲在鞋柜前，表演如何给她找到搭配旗袍的鞋子。
她心里无情地嘲笑着，还好这妞儿有自知之明，不去投身演艺事业。
否则，导演喊“咔”都得喊到咳血。
鞋柜里只有一个鞋盒子上，用记号笔清清楚楚标注着“35码”，穿36码鞋的徐曼丽，几次把手落上去，又把盒子拨拉开。
“啊呀！找到了！我就记得我有这么一双鞋嘛！”
不走心的250+38线小演员，终于拿起了那个鞋盒子，递给方雁南，心虚得头都不肯抬。
盒子里躺着一双带盘扣的低跟白皮鞋，鞋面外侧有一朵蓝莲花。
方雁南边往脚上穿，边故意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怎么都没见你穿过？”
“我都忘了，鞋子买小了，我穿不上。”
“......”方雁南不敢再继续扎，怕谎言的气球太轻易就被她给扎爆。
腰围时粗时细常有之，但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觉得自己36码的小胖脚越长越小了，可以买双35码的鞋子塞进去。
两个小姐妹打扮得又美又香，拉开门正要往外走，徐曼丽又毛咋咋地喊道：“啊呀！差点给忘了，雁南，你等我一下！”
“又怎么了？”方雁南话音未落，徐曼丽已经窜回卧室去了。
再出来时，手里晃着一个手饰盒：“拴狗链忘给你戴上了。”
“......”
*
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
先从车上下来一位穿着黑底上面绣金色小箭头小星星的蓬蓬连衣裙，足踏一双细跟高跟鞋，戴副明星标配的大墨镜脸，上只露出烈焰红唇的时尚女孩。
接着，又下来一位，啊不，是一件，复古民国风的青花瓷。
一黑一白，相得益彰，手牵手地走进路边的漫时光咖啡馆，寻了个幽静的位置。
一坐下来，徐曼丽就翻开菜谱，开始点单。
方雁南从进门时起，便敛着目光，只顾低头看自己脚跟前的路。
不只今天如此，方雁南从回来之后，一直都害怕跟人视线对上，也不愿意见不相熟的人。
落座后，她便盯着放在桌角的整盅玩具，看得太过认真，连站在桌边点单的年轻女孩与她打招呼，她都好像没有听到。
塑料做的鲨鱼头张着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
你不知道按到哪一颗牙齿，就会被咬到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