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奶娘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可那些人却没有放过我……再后来,我提前觉醒了夜族皇室的能力,引起了夜皇注意,狩猎会也就停了……
在那之后,我就被迁出了落樱苑,那群人剥夺皇室子女神髓灵根的事被揭发了,所有参与者无一幸免;我身边有了别的照顾我的人,是个年纪比我略大些的小太监,他刚入宫不久,因为想念家中幼弟,就把我当亲弟弟般照顾。”
说着这些的时候,夜离殇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但很快,他的笑容淡下去,转而化作嘲讽,他道:“可惜后来,那个小太监也死了,死得极惨……他当时眼睛都闭不上……”
这次夜离殇没再详细说,只是闭了闭眼,似在缓解情绪,片刻后才又睁开继续道:“我原本以为,逃离落樱苑过上温饱的生活就能知足,可后来我才知道,待在落樱苑的日子竟才是最安全的。
等到我出去后,才是真正半只脚踏在了死路上,不容回头,只有前进才有生路,一旦退了让了,就会被人生剥活剐,没了活命的机会。”
“小落你知道吗?后来我得势后,当初欺压过我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参与狩猎会的皇子,那些欺压过,害死我身边那个小太监的人,我全杀了,尤其是我的那些兄弟,他们死得最惨。小落可会觉得我残忍?”夜离殇看向雪落。
雪洛也同样看着夜离殇,良久才道:“为自己与身边人报仇,并无不妥,反而理所应当。只是我先前也说过,只有放下,人才能有活路。夜族凶残,治军铁血,夜皇自来也是罕见的强者,然而十亿年来,历届夜皇却鲜有善终,即便善终,也难长命,夜兄可知其中缘由?”
“愿闻其详。”夜离殇做了个请的手势。
“因为人得活着,还得好好的活,我虽生在雪族,但数百万年处理政事,也算见识不少。我知道未经人苦便劝人大度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劝夜兄放下却并非指你不该复仇,对于曾经关爱照顾过自己的人,为他们讨回公道是天道人伦,因果偿还。然而我说的放下,却是经历世事后的寻常心,是返璞归真。
这世道是不公的,诚然让人在经历不公后还要劝人回归本心是不妥,甚至痴人说梦,然而这世道就是如此,我曾见过有一人外出打仗,家中妻儿交由兄嫂照顾,却被兄嫂苛待,妻子被人污了清白,含恨自尽,儿子也备受欺凌,最后被关在柴房里活活饿死渴死。
那人从军中回来后,见到的便是被关在柴房里瘦骨嶙峋的儿子冰冷的尸体,而他的兄嫂,还在念叨着侄子不听话,昨日推了圆滚胖乎的堂兄,可是,那对兄嫂的儿子生得敦实,身上没有一处伤,反而是那人的儿子身上遍体伤痕,就连额头也还有着残留的新鲜血痕。
那人一怒下砍死了自己的兄嫂,就连侄子也未放过,后来族中审理,那人是族中的出色儿郎,在军中也颇有建树,不少人为他求情,终是免除了他的死刑。
然而,那人却在族中审理结果出来后的第二日死了。
他是自杀的,因为他放不下妻儿的死。”
这个故事讲完,是久久的平静。
夜离殇牵动了下唇角,笑容勉强:“小落说这个,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雪洛道:“这世间的仇恨苦怨最难让人放下,可是一面是新生,一面是永无止境的痛苦沉沦,诚然,这很难抉择,可是每个人的痛苦也各有不同。我们并非故事中的人,我们所经历的事也与那人不同。
历届夜皇残忍狠辣,靠着战争和杀戮洗涤内心的怨愤不屈,可这种方式只会令仇恨绵长,甚至衍生出更多的苦恨仇怨。
学会放下,换一种平和的心境,学会仁和的对待自己的子民,得到他们善意的回馈,才能领略另一种心境。”
说这话时,雪洛一直看着夜离殇,夜离殇不自在地避开雪洛的目光,咳嗽了一声道:“小落说这些干什么?我如今不过一个区区太子,随时都有可能被换下来,对于我而言,能够活着才最重要。小落你知道吗?我这一路走来,其实所求所想也不过是为活着罢了,可我所行所为,只怕在你们看来都是心机深沉,丧心病狂吧!”
“夜兄何必如此自嘲?”雪洛叹了口气后道:“其实我防范夜族,也不过是防范夜族凶残,伤及我之子民罢了!
既然今日夜兄如此坦诚,那我也不妨告诉夜兄,我雪族没有任何称霸天下的野心,只求偏安一隅,夜族内部不平静,若是上位的会是位仁和的君王,那么我雪族定然是十分期待的。”
如此几乎是等于明言了,虽然不知夜离殇今日为何会突然自揭伤疤,但无论是有感而发还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她不介意表明自己的立场。
夜离殇没有说话,只是与雪洛对视着,几息后,突然笑出声来:“小落突然说这些干嘛?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酒后失言,倒是叫雪殿见笑了!”
“不过,”夜离殇调转了话头,“小落与云兄之间的情谊,倒确实叫离殇羡慕不已,可惜,离殇出身太低,你们的喜好高雅,离殇半点也插不上话。”
雪洛垂眸琢磨夜离殇的意思,他主动递出橄榄枝,夜离殇并没有接,反而是故作玩笑地转移话题。
但他也没有完全拒绝,而是表示想以后都跟他们一起玩。
这意思,如果换做是她,有人突然表示要帮她登上王位,她怕是也不会立刻应下,谁知道对方会提出什么条件呢?总得先彼此了解一番。
此番也正合她意。
心思百转,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雪洛转动酒杯,浅笑应道:“夜兄这话可说得不对,你是夜族太子,若连你出身都低了,那这世间怕也没几个身份尊贵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