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兴做得一塌糊涂,关鹏没有脸再留下去了,他意识到自己走错路了。家里给他找了工作,但他同样没脸回家,他自觉水平不差,却屡屡碰壁,痛定思痛,他开始找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一则招聘广告让他再也淡定不下来了,一连几天都像丢了魂儿似的。
现实困难是,倔强的他不向家里伸手,很有骨气,但租住房的租期快到了,房东可不会跟他讲情面。盐水挂面已经吃到想吐。思想问题是,自己去那个单位会不会更丢脸?而且还要面对他们……
没想到这么快就面对了。
关鹏像其他的考生一样,面无表情答“到”,然后坐下。
旁边有人提醒冷蒙雨该发卷纸了,她这才收敛心神开始监考工作,可是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关鹏。
太意外了,竟然在这种场合见到他。
旧日的记忆不多,可依然让人尴尬,全堂两个小时的考试,冷蒙雨一直没走向那个角落,她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思考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复杂……
随着一阵急促的响铃,不论是脸上带着喜悦的,还是满心忧虑地都鱼贯着走出考场,有些熟识的人相互交流着考试题目,关鹏是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对考试本身的态度,无论是期待还是失望,他的身影显得有点儿落寞。
对,就是落寞,即使在阳光下也似乎在躲着什么,他像一只急于找到洞穴的蚂蚁,以最快的速度躲回到阴暗的洞穴里,但他走路的速度很慢,是一种有气无力的慢。
“关鹏!”
刚走出学校大门口,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冷蒙雨急匆匆地叫住了他。
关鹏回过头,一脸木然的神色,抬眼正视了一眼冷蒙雨,然后微微欠身行了一礼,看得出他在怕着什么。
“你还没吃饭吧!”
冷蒙雨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关鹏愣住了,想好的应答话都没用上。
“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比从前瘦了许多,考试的时候又一直揉着肚子,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没……”关鹏的眼神闪烁连忙矢口否认。
“走!”
冷蒙雨好像一下子变回了大学时代那个活跃的积极分子,不由分说地催着关鹏走进了一家离学校最近的小饭店。
不是什么美食,但即使关鹏尽量遮掩,但仍然掩饰不住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看着他,冷蒙雨轻叹着气。
“多少年了,过去的事我已经不生气了,如果不是你阴差阳错地把我调到研究基地,我也没有机会到这里工作,但我可不是感谢你。”
“唔……”关鹏低着头喝着粉条汤,过去他什么时候瞧得上这种食物,但现在对他来说就是珍馐美味。
“我看了你的资料,水下机器人研究室缺研究员,你的专业对口,问题不大。我可不是想帮你,行不行还得靠自己的本事。”
“知道。”
肚子里饱了些,关鹏从记忆里找回了一些往日的本色。
“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我知道没脸见你们,很多事就算不是我的本意也是因我而起,我还鬼迷心窍的和路佐他们胡混了一阵,结果人间正道是沧桑,痛定思痛,我想痛改前非,做些有意义的事,做有用的人。”
“你还和路佐他们在一起?”
“不不不……现在不了……说来话长……”
关鹏倒是坦荡,来沈州之后的经历一点儿没隐瞒地对冷蒙雨说了。许久他才敢正视这位昔日在他心房上一直抹不掉的人。
“你怎么不回家?”
冷蒙雨还是问了。
关鹏的头又压低了,吞吐了半天的难言之隐终于说出了口。
“我大伯出事了,我父亲也受到了牵连,正在接受组织审查。不过这些跟我没关系,我之前就没想回去,真的,我一直在沈州,从华兴离职后找过几份工作,做得都不如意,最长的才干了一个月,他们拐弯抹角的打听了我在华兴的事,好一点的劝我走,不好的直接赶我走,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什么时候的事?”冷蒙雨问这些纯粹出于礼节,语气里听不出关心的意味。
“两个月前……”
“你的事怕是悬了,我们不会替你说话的。”
“你们?”关鹏抬头问。
“向明回国了。”冷蒙雨的口风很紧,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关鹏若有所悟。
这时,冷蒙雨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都是零票,她皱了皱眉头,思前想后从里面拿出五张十块面额的,想了想又抽出两张,把剩下三张拍在桌子上。
“我不要!”关鹏急了抓起钱想推辞。
冷蒙雨连忙跳开,避免了和他发生身体接触。
“帮不上什么忙,先解决这几天吃饭问题吧,考试成绩很快就会下来,等通知吧。”
“呃……我那个地址……”关鹏犹豫着,最后低声吐出两个字,“变了……”
冷蒙雨抽出一只水笔,又扯出一张纸条,关鹏默默地把新地址写好,又把纸条递了回去。冷蒙雨很决然地转身离去,脚步没有一点儿停顿。
……
……
“关鹏?他也来考试?不要不要!”
回到家里听妻子说起这件事,谢向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现在挺惨的。”
“所以你就给他钱?还挺大方!补江道源的份子钱我才给了十块,你一出手就是三十。”
“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快,三十块能干什么啊?省着吃半个月都不够,我都怕他挺不到考试发榜。”
“你心还挺好……”谢向明肚子都快气炸了。
冷蒙雨有点儿委屈:“好歹是条生命啊……”
“他那样的人在哪儿都能活,坑蒙拐骗……还和路佐混在一起……想想就来气。”
“路佐跑路了。”
“幸亏他跑了,不然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谢向明握着拳头。
“行啦行啦!让你的机器人去打吧!”
谢向明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生着闷气,他倒不是心疼钱,有些事情他是很久之后才了解的,一想到当初调走冷蒙雨没安好心的关鹏,再加上一个仇怨甚深的路佐,他就恨得牙根痒痒。可以说这两件事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向明唯一能挑起他愤怒情绪的。
“他要是考过了怎么办?”
半晌,冷蒙雨问道。
“不可能,我这就找老师去!”
谢向明还真要往外跑。
“哎!”冷蒙雨一把拉住他,“康老师一天都累成什么什么样子了,够照顾你了吧,为这点儿私人恩怨还要给人家添麻烦,你还有没有点儿心啊?”
“那他还要不要脸?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有脸考我们单位?”
“听天由命吧!”
冷蒙雨生气了,也不拉他,甩袖子坐回到床上,对着窗台生闷气。
孩子在厨房门边抱着他从德国带回来的机器人眼巴巴地望着这种争吵,敏感的孩子已经发现了气氛不对劲,连哭闹也不敢了。仟仟尛哾
看了看儿子,想到了妻子的付出,谢向明倒是冷静下来了。回来后家里家外,冷蒙雨都是让着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争吵——不值!
“媳妇儿……”谢向明软了下来。
“去!”冷蒙雨怒容以对。
“看在我这么聪明,又一表人才的份儿上原谅我吧。”
“扑——”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谢向明讲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有效果啊——”谢向明惊异地望着转怒为喜的妻子,连老底都自言自语地交代出来了,“弗林斯那小子到底还藏着什么?不行,抽空我得给他掏干净。”
“原来是别人教的!”
冷蒙雨一个枕头甩了过去,家里上演了一场枕头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