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黑夜·2007年4月】
(电话忙音)
“....”
(电话铃声)
“晚上好,保尔,我这很安全,找我什么事?”
“(低沉地)我旁边没有人,保尔。”
“(轻笑)....好吧,晚上好,荣恩....我们好久没见了,你知道互联网吗?我现在控制了一家通讯公司,我们有网络视频通讯的功能,下次我们可以用那个....话说回来,你最近怎么样?”
“....”
“荣恩?”
“(痛苦地)我很好,我只是,我只是....”
“....”
“(因哽咽而失声)我只是....”
“我欠你的,荣恩,我能帮你什么?”
“我始终忘不了那天....保尔....我忘不了....”
“....”
“那是叶莲娜的生日....我应该抱抱她....保尔....(情绪失控)我怎么会推开她?我怎么会....”
“(沉重地)我的朋友....”
“我是个懦夫....我不是个好爸爸....我应该抱住她....但我——我应该抱着她....但我只为了活着....我是个懦夫....保尔....我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吗?我坚持不住了....”
“绝对有,我抛弃了我的名誉,财富,地位和家人来做这件事,我为正义抛弃了一切,所以我们必须成功,我发誓——好好休息一下,我还需要你的帮助,荣恩,你的存在至关重要。”
“....谢谢。”
“下次通讯的时候,我会教你使用‘快讯’,这是我研发出的通讯软件,我不和醉鬼说话,所以你得等到下次才能得知我的近况了,晚安,荣恩。”
“(悲伤又沉重的轻笑)晚安....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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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围观者的口口相传,特雷希娅公主觐见地上之神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芬西,人们兴奋地期待着,祈祷特雷希娅公主的劝诫能够起效,但没过多久,噩耗就击溃了他们的希望。
特雷希娅公主没能阻止地上之神,恰恰相反,从她丧魂落魄的样子来看,恐怕她自己还被地上之神说服了。
这可不止关系到生存,还关乎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财产,比如地位。
长久以来,芬西人通过上下城区来分隔绅士和贱民,在那些外乡人发起袭击和围攻后,这座城市一度陷入危机,好在有地上之神的帮助,芬西得以继续保存。
地上之神的出现模糊了上下城区的分界,在地上之神建立自己的学院以后更是如此,但即便如此,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仍然肉眼可见,即使是地上之神也没法凭空变出木板和布料,所以下城区的人们仍然没法住上好的房子,也穿不到新的衣服。
关于为何地上之神要抛弃整洁舒适上城区而选择拥抱肮脏混乱的下城区,人们至今没有合理的说法,只能将这归结于地上之神本尊的情绪喜好,但这种程度的任性尚且可以容忍,这次却完全不同。
地上之神的使者已经向众人宣告,他将跨越大雪山,前往极北的精灵之国阿塔波斯,即使出于仁慈,他仍允许平民同行,并许诺向追随者提供保护和食物,这一宣告仍然在芬西引起了轩然大波。
离开芬西意味着抛弃上城区的房子,翻越雪山意味着一次危险又漫长的旅行,这样一来,要保持体面就成了不可能的事,如果要跟着帕贝尔·格兰瑟姆一起离开,就不得不抛弃家族和自己长久以来拼命维持的一切。
但如果留在芬西呢?
谁也不知道在地上之神离开以后,那些外乡人是否还会执着于摧毁这座城市,每个人都记得深夜时震耳欲聋的雷鸣,也永远不会忘记芬西被刺眼的火焰完全笼罩的样子,甚至芬西里还有更直观的例子——如果没有了地上之神,第十五大道就是芬西的前车之鉴。
和下城区的贱民不同,对于地上之神的叛变,勇敢的上城区人选择了抗议。
“在下午两点十一分,我们又遭到了一次冲击,陛下,”
梅丽莎的表情十分阴沉,她低垂着头,语气恭敬地小声说:“我们尽力抓到了十九个人,但戴夫先生,托尼先生和米德先生都受了伤,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了。”
她似乎把这当成是自己的过错,薇欧拉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帕贝尔,害怕这位冷血残忍,人性淡薄的统治者会因此暴怒。
出乎意料的是,帕贝尔并没有生气,他看起来十分平静,面无表情地询问:“如果留在芬西,我就不得不继续把我的精力浪费在抵抗外乡人无穷无尽的袭击上,我的时间有更重要的价值,不能浪费在这里,我错了吗?”
这毫无疑问只有一个答案,所以梅丽莎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没有,陛下。”
“出于怜悯,我决定把离开的时间推迟三周,直到秋假结束,这样人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决定,收拾行囊,告别故国,难道这是错的吗?”
和上一个问题相比,这个问题似乎略有争议,但不论心底怎么想,梅丽莎仍然忠诚地给予了回复:“不是,陛下。”
“出于正义,我设定了严厉的法规来保护平民,让他们免受混乱和灾祸....我知道这座城市过去的样子,我没有错!”
平心而论,严刑峻法本身没有错,但地上之神的做法却远不止这么简单,对于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来说,哪怕是执法者本身,帕贝尔·格兰瑟姆对待囚犯的手段都令人感到过于恐惧。
梅丽莎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帕贝尔已经做出了最终决断:
“好好休息一下吧,梅丽莎,感谢你在九个月以来的贡献,别误会,我仍需要你担任我的执法队长,但我想任何人都需要休息,你也不例外,不必担心,剩下的事务就由我来接手。”
正因为帕贝尔打算亲自动手,梅丽莎才感到格外担心,哪怕不考虑那些囚犯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遭到如此折磨,她也害怕某一天这些黑暗会压垮帕贝尔·格兰瑟姆的精神。
在她的了解里,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帕贝尔·格兰瑟姆更加强大的法师,假如这样的人陷入疯狂,那将是整个世界的灾难。
但不论如何,她清楚自己并没有资格干涉地上之神的决议,因此只能沉默着点头。
“还有你,薇欧拉....”
帕贝尔没有忘记这个海蓝色长发的女孩,据说这是亲近魔力的体现,但联想到教皇的遭遇,和魔力过于亲近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假如这些长发能散发蓝色的荧光,那么它们看起来一定和教皇已经完全异变的肢体有着高度相像。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异于常人的长发,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种失礼的举动,于是收回了目光:
“好好休息吧,另外,我答应过你们要重建大教堂,这原本是为了给平民们找点事做,但很可惜....即使是地上之神也没法凭空变幻出木材,石料和玻璃,而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芬西,所以抱歉,恐怕我不得不毁诺了。”
薇欧拉的失落显而易见,但梅丽莎只是沉默着继续点头,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的变化,而帕贝尔只是接着说:“另外,我找到了这个....这本来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在两位女孩疑惑的目光中,帕贝尔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布袋,他把布袋摊开,向女孩们展示袋口上的烛火十字剑徽,语气低沉地说:
“我知道这有些....失礼,但如果你们不要,那就还给我,它对我有特殊的意义....真可笑,大教堂的一切都毁在了外乡人的那次轰炸里,这居然是我找到的唯一能纪念主教和他的骑士团的东西。”
“先把它带走吧,不用急着把答案告诉我,如果你们决定留下它,那就留下它,不必额外告诉我,如果你们看不上这个口袋,那么再随时把它还给我就好。”
梅丽莎没有动静,连薇欧拉也低下了头,以帕贝尔的角度,他可以轻易看见两人的表情,但他只是把这个口袋朝着两人的方向推了推,然后站起来,转身面朝着刺眼的玻璃窗,语气激昂地说:
“拿上吧,朋友们,然后好好享受你们在芬西的最后三周,不必担心工作,我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