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回声·1999年4月】
“不和他们告别吗?”
“....吓我一跳....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
“你怎么会知道我离开的时间和位置?这是什么魔法?能和我说说吗?我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
“....”
“我一直以为你....嗯,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话,你对他们有意见?要我说,他们确实不太友善,但也没有那么可怕,瞧,我和他们天天待在一起,我们都是一样的,或许你可以对我们多点信任。”
“....”
“(无奈地)如果你想要交流,你就得说点什么,女士,如果你不说,我就永远没办法知道你的需求。”
“....米兰达。”
“米兰达?”
“....”
“好吧,米兰达女士,也许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是孙承平,但在这个地方,我叫做凯里·阿德勒。”
----------------------------------
亨利太太雇佣的帮工们没有接受过教育,粗鲁且笨拙,哪怕亨利太太反复叮嘱,以严格的眼光来看,他们还是说不上是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但很明显,这些上一刻还是阶下囚的女孩们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事,或者说,帕贝尔的举动让她们暂时放下了怀疑和恐惧。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当做奴隶卖掉,如果是为了这样,这位年轻的老爷就没有必要杀掉凶恶的士兵,又给她们温暖的房子,还有略显狭小但整洁的宿舍。
虽然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同样不识字,但也知道这不是奴隶可以享有的待遇。
从格兰特庄园里搜刮到的衣物足够保暖,房间里甚至还有书架和独立的浴室,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上,即使反馈回来的是坚硬的触感也让人开心。
因为这是干净的床,而不是肮脏冰冷的地板,床的大小格外夸张,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哪怕按照那位年轻老爷的要求,一张床上要睡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不过....
芙蕾雅偷偷抬起眼睑,胆怯地看了一眼变得陌生的黑发少女。
在庄园里的时候,就是她忽然站起来,带领慌乱的大家冷静下来,开始改造大厅,加固门窗,并且搜刮冬衣,为炉火熄灭提前准备,并外出搜集雪地里的武器和盔甲。
虽然最后也没人攻击这个脆弱到可笑的堡垒,但她目标明确,行动敏捷的利落姿态还是深深刻在了所有人的心底,也包括芙蕾雅在内。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丑女孩竟然是这样不平凡的人,出于村姑畏缩的心态,她开始拼命反思过去的举动,以寻找是否有可能存在的冒犯,并因自己的想象而越发感到恐惧。
好可怕。
黑发少女似乎发现了她的举动,芙蕾雅微微一颤,快速低下了头。
----------------------------
时间仅仅过去七天,却像是跨越了整个十月,寒潮越发凶猛,许多人都来不及做准备,冻死在街头上或者陋屋里,冰风刮倒了最后一匹秋麦,也击垮了芬西的船运系统,物价正在不可避免地攀升。
这意味着哪怕扛过了最艰难的几天,也很难保证贫民可以安度一整个冬季,活着看到第二年的春天。
为了取暖,贵族们提前召回了属于各自家族的魔法师,这又引发了糖,油以及木柴等货品的二次涨价,好在凯特从上城区的平民那里接到了一些浆洗的活计,这让她赚到了至关重要的一份酬劳。
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有办法得到额外的收入,在冬天,冰冷的清水会摧毁一双原本还算柔软的手,上城区的平民们哪怕支付一点工钱,也不愿意受这个罪。
依靠纺织和教廷的救济仅可以维持饱腹,但是现在,她终于有足够的金钱可以买回自己编织的冬衣,她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这已经是十分幸运的经历。
对于那些行动较慢,没有积蓄,又家徒四壁的男人女人们来说,这是完全的绝境,只剩下出卖自己和被寒风冻死两个选择。
虽然国王严令禁止蓄奴,可贵族们每年需要的仆从也不在少数。
由于缺乏防护,寒风吹裂了凯特的脸,但她仍然面不改色,心情愉快地背着一个几乎是她两倍大的包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小屋。
包裹里除了上城区人的衣服,还有大量黑面包,在冬天,这种坚硬的食物几乎没有腐败的可能,因此她大量囤积,以期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可以不必出门,也尽量避开这杀人的冷风。
凯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进入第十一大道为止,她深知这里毗邻码头,因而无法避免地成为了下城区中混乱的区域,码头是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它的维持倚赖于船队和帮工,哪怕是国王,也不得不默许了这里的混乱和肮脏。
最令人恐惧的地方在于,一个穿着正装,精明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第十一大道的转角处,他的眼睛里放射出激动的光,同时又傲慢且神气地扫视着来往的路人。
他看起来不像好人,凯特刚想回头,却看到那个男人已经向她走了过来。
背着沉重的包袱,她显然没法逃脱这个男人的追踪,意外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手足无措,心生绝望。
这下完了。
“黄色中长发,中年女性,第四大道,您一定就是凯特太太,哎呀,陛下的画像真是惟妙惟肖,出神入化!”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采取暴力或进行威胁,而是带着满脸神气的微笑向她介绍:
“我是威廉·亨利,我听说您的孩子和我同名,这多巧合呀——言归正传,我来这里,是为了布施格兰瑟姆陛下的恩泽,您知道格兰瑟姆陛下吗?就是地上之神,帕贝尔·格兰瑟姆。”
帕贝尔·格兰瑟姆——她当然知道,这个人狂妄地称呼自己为神明,哪怕传说中他以一人之力维持了整支战线,这个称呼也未免还是过于僭越,至少凯特不愿意接受,她实际上比这里的大多数人更加虔诚。
即使是下城区的贫民,也还是拥有判断力的,不像那些制造谣言傻瓜想的一样愚蠢,更何况她比那些以讹传讹的人更了解所谓的地上之神,知道直至今年年初,他都还只是个下城区的穷小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地上之神?恐怕他也只是被人利用罢了,可悲。
毫无疑问,面前这人是个邪教徒,洗脑是他们敛财的惯用手段,也许幕后藏着的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法师,甚至普通人用几个戏法也能唬住傻子,这种手段她可见得太多,很快,幕后主使就会卷着财富逃走,留下一具地上之神的空壳和一群倾家荡产的白痴,她不想参与进这些破事,于是凯特打起三倍警惕,她没有回答,只是提了提包裹,紧紧盯着这个陌生男人,同时悄无声息地进行后退。
亨利先生当然发现了这点,但他也不在意,按照他的理解,伟大的地上之神怎会非要把他的仁慈赠与这傻瓜?或许他待会还得把这过程美化一下,好熄灭地上之神的怒火,以免一场流血的悲剧发生,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完成地上之神的任务,这样至少能让他没有过错。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一脸严肃地大声重复:“按照格兰瑟姆陛下的命令,任何女人,孩子,还有老人,都可以前往第二十大道,接受格兰瑟姆陛下的庇护。”
他脸上的骄傲和矜持混杂在一起,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人很不舒适,凯特太太紧紧皱着眉,也没有再关注他话里的内容。
“格兰瑟姆陛下会无偿为你们提供温暖,提供精细的食物,但与此同时,每个享受这些这些恩赐的人都必须接受格兰瑟姆陛下提供的无偿教育——”
这条件倒是相当优渥,可问题也在这里,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每个下城区的人都知道,天花乱坠不可信啊。
“包括语言,纺织,木工,狩猎和养殖在内,共为期三年,而你,凯特,陛下特别恩准你为他服务,成为一名纺织导师,陛下允许你教导他的学生,一介平民却能有如此殊荣,还不朝他的高塔下跪,感谢陛下的慷慨和仁慈!”
“呸!”凯特终于忍无可忍,她愤怒地朝着亨利先生啐了一口,不过被后者怪叫着躲开:“你这傻瓜!你是怎么穿上这身好皮的?你就要倾家荡产了,只希望你的陛下真的那么仁慈,能在最后给你留下一条底裤,白痴!快滚,别来烦我!”
疯了,疯了!一个平民,不,一个贫民!得到如此青睐,竟然不以为荣,还对他破口大骂?亨利先生刚想发怒,却陡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下城区的居民,现在,他是地上之神的左臂右膀,可不能和这些文盲一样粗鲁。
于是,他看着那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斯文地说了一句:“你这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