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三离开后,方华让徐光启端了几把杌子进来,示意吴老四等人可以坐下。
吴老四几个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几眼,终于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
“老乡们不用紧张,我们不是官,就是县太爷派下来的一群学生。”徐光启笑呵呵的说道。
听到不是官三个字,吴老四几个明显放松了不少。
“老乡们知不知道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呀?”
“好像是来丈田...”吴老四壮着胆子说道。
“是丈田。”方华接过了话,“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衙门为什么要开展这次丈田?”
吴老四看了两边的同伴一眼,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方华看着他们的模样,心里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把自己嘴管严实点。
“衙门要丈田,是因为县太爷怀疑有人勾结户科的人,篡改了粮户的粮串,把大户的粮税都加到了贫农的头上,我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跟你们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吴老四一听这话,忽的抬起了脑袋,布满皱纹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光,壮着胆子正准备开口时,忽听的院外传来几声低沉的犬吠,鼓起的勇气便又缩了回去。
“这个...小老儿不知道。”
“不知道?”徐光启看着这幅模样,便有些急了,
“老乡,那些大户平白无故的把这么大笔粮税加到你们头上,你们怎么还为他们说话?你们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不把那些大户给揪出来,你们,还有你们的子孙以后将背负多么重的赋税吗?”
徐光启的话颇为严厉,唬的吴老四一下从兀子上滑了下来,干嚎着说道:
“公子,我们都是本分分伺候庄稼的人,官府让我们纳粮我就纳粮,让我们服役我们就服役,小老儿真的什么都知道呀。”
“光启,不要这样。”方华抬手让徐光启站在自己身后,把吴老四扶了起来。
“老乡,不要害怕,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正式丈田之前跟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公子,放小老儿回去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方华看着眼前几个苦苦求饶的庄稼汉,知道今天是不可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摆摆手便让人把他们都送了回去。
“老师,他们一定是让人威胁了。”徐光启气鼓鼓的站着方华身边说道。
方华远远的看了一眼几个汉子佝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
“我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这些大户在乡村的势力比我原来想象的还要强,看样子,清田的工作要立刻进行了。”
“老师放心好了,明天一大早我就带着数学组的人下田,保证七天内,就把这大溪村的地测的清清楚楚。”
“嗯,这样最好,明天我也会让人把告示都贴出去,”方华举目看着远处黑洞洞的夜空,说道:
“对了,等吃过饭,你就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我有事同大家吩咐。”
敲山震虎,这虎也该有点动静吧。
.......
大溪村,
黄宅东书房,
一张紫檀木书桌上,铺着一张洁白的宣纸,正中间蹲着一座虎蹲的镇纸,黄启发捉着一支沾满墨汁的翡翠紫毫笔,空悬手腕,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静”字好写,横平竖直,讲究个笔画平行、错落有致。当黄启发的这个“静”字他怎么也安排不好后面的这个争,最后的一瞥总是带着不该有的锋芒。
算了,黄启发把笔扔进了水池,不再继续写字。
“老爷,”泼三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书房门口,看见黄启发停笔才敢开口。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着吴老四他们吗?”黄启发皱着眉说道。
“小的是想在那守着,但姓方的把我赶了出来。”
“把你赶了出来?那吴老四他们不会反水吧?”
泼三嘿嘿一笑,说道:“这黄老爷就放心,他们绝对不敢,谁都知道这大溪村是您老做主的,姓方的工作组能待几天,他们要是敢反水,最后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黄启发一想也是,自己怎么也算是大溪村的一霸,连几个泥腿子都镇不住了。
面色稍霁,只是一想到今晚方华的咄咄逼人,一颗心不免又烦躁了起来。
“只是就算他们不说,等工作组把周边的田地都丈量清楚了,咱们匿田的事还是一样瞒不住。”
“他们真的要丈田?可是他们哪来的人,户科老爷不都打通关系了吗?”
“也不知道这方太爷哪来的通天本事,竟然向国子监借了一大批学生。太祖时传下的规矩,国子监的学生都要学这丈田的功课。”
“那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
“那还有假,老爷正为这事发愁呢。”黄启发感觉此刻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泼三凑到黄启发耳边,低声说道:“老爷,既然他们想动真格的,那不如我们也...”
黄启发看着泼三眼睛里闪着寒意,连连摆手道:“不行,这次不行。他们都是衙门的人,要是动了他们,衙门肯定饶不了我的。”
“老爷,这种事晚干不如早干,等他们真把田亩数都查清楚了,咱们再干谁都会怀疑都咱们头上。”
“可是....”
“老爷不必忧心,在咱们大溪村,拥有土地最多的不是您黄老爷,也不是乔村长,而是他魏国公府。真要是出了岔子,我们可以把他们推上前台。”
“你是说徐二爷。”
黄启发想起了那位赫赫中山王府的徐维纪。
“可是,徐二爷什么身份,他怎么会这种事出手?”
“这老爷就不清楚了。听说前一阵子这徐二爷亏空了一大笔银子,虽然最后不知怎么就把窟窿给堵上了,但亏空的事情还是让国公爷给知道了,国公爷大怒,以此借口把徐二爷管家的大权收回了大半。
现在这徐二爷也是苦巴巴的过日子,这次匿田的事情就是他牵头搞的,现在有人要动他的主意,他又怎会罢休。”
“话是这么说,可是怎么才能联系上徐二爷,老爷我平时跟国公府也没什么往来呀。”
泼三一双细密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这老爷放心,我们没跟魏国公府打过交道,自然有人跟他们打过交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