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药方开发的事,方华又提醒林卫堂不要忘了找书行做雕版,当然这事可以慢慢来,毕竟他们现在有五年的时间。
其实除了药方,《本草纲目》还有其他许多可以挖掘的价值。要知道,《本草纲目》被称作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可不仅仅是里面数以万计的秘方。后世几乎所有的药铺都将以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为蓝本,配备药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搁下,现在庆余堂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药方开发上。
一通忙活,林卫堂让林允儿准备一桌席面,硬是留下方华吃过晚饭。
这顿晚饭吃的十分别扭,林卫堂一对眼睛直挂在方华身上,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张了张嘴,却又把话给噎了回去。
“允儿,你爹怎么回事?”
方华偷偷向林允儿使了使眼色,但林允儿只是吐了吐舌头,没有回答。
一顿饭吃的一头雾水,直到林卫堂让女儿给方华送行,他也没搞清楚林卫堂究竟想说什么。
夕阳倾斜,白虎河顺着西长安大街波光粼粼流过,方华放弃坐车和林允儿缓缓步行。
河道两边都是住户、茶社,各家点上灯笼,烹着上好的雨水,卖着茶汤,晚归了路人总有临时歇歇脚的,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
“师父,”林允儿低着头,背着双手,脚尖在地面上画圈圈。
“什么?”方华还在看着河边两岸的风光,没太听清。
林允儿抬头看着方华,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师父,今天我能不叫你师父吗?”
“那你想叫什么?”方华觉得今晚庆余堂这对父女都有点怪。
林允儿翘起碧葱般的食指,跳到方华面前:“还想以前一样叫方公子,但只有今晚。”
“都可以,随你。”方华暗道反正我这个便宜师父也是随口认的,叫方公子,叫师父又有什么区别。
“真的!”林允儿黛眉一跳,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
“方公子,我爹让我出来送你,其实是想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方华就知道老头吞吞吐吐的一定有什么事。
“我爹说,他想再转一成的股份给你,让你成为咱们庆余堂的大股东。”
“再转一成给我?”方华不知道林卫堂打的什么主意,让他成成为大股东,这不是把庆余堂拱手送给他人吗?
“为什么要给我,现在这样不挺好的,你爹58点的股份,我40点股份,两个伙计一人1点股份。”
林允儿看方华有些不愿意,反倒有些急了,说道:
“我爹说他没有儿子,百年之后庆余堂还是要给别人,与其给别人,不如给公子。这么多天看下来,爹说他自己能力不济,庆余堂在他手里迟早要败落,他相信交给你,一定可以将庆余堂发扬光大的。”
林卫堂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简直是托妻献子嘛,怪不得吃饭的时候总是吞吞吐吐,难以启齿。
“还有...”林允儿欲言又止,又低着头,一只秀足弯着脚踝,在地面上来回画着圈圈。
“还有什么?”方华不解的问道。
“哈哈,没什么,师父,我就当你答应了。”林允儿嫣然一笑,又恢复了以前活泼小女生的模样。
方华还准备说什么,林允儿却抢先道别,
“师父,我就送你到这了,一路顺风。”林允儿停在马车后面,招手再见,轻声呢喃,
“方公子,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吧。”
......
雪白的月光一泻千里,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影影绰绰,斑斑点点,如同一枚枚打磨光滑的银币。
马车载着方华,踏月而归。
今晚来开门的是小侍女黄美英。
黄美英向公子欠身一礼后,说道:“公子,今天有个和尚来找过你。”
“和尚?”方华想起了他和雪浪洪恩的赌约,问道:“是叫雪浪吗?”
“好像不是。”
“不是?那是谁?”方华不记得自己除了雪浪还认识什么和尚。
“他说他叫...李贽。”
“李贽!”方华大惊,想起了雪浪的这位好友,忙问道:“他有留下手本吗?”
“手本没留下,倒是留了一张请帖。”黄美英将一本烫金溜边的请帖递了过来。
方华接过请帖,翻开一看,果然见抬头就写着‘温陵居士李卓吾请见’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李贽和雪浪相约方华秦淮河烟雨楼一见。
现在的和尚不守清规戒律,更别提李卓吾这种半路出家的和尚,文人雅士秦楼楚馆相约,正是当时最流行的风尚
来到这个世上这么久了,方华自也是想见识见识这真正的人间天堂,销魂夺金之所,现在有人相约,他自然是乐意之致。
而且,老弟方征明乡试在即,他得抓紧时间把这最后一位补习老师给抢到手。
李老师,快到碗里来。
前两天,方征明的正式科考的成绩下来了,一等三十三名,顺利进入乡试大名单。
方博谦这两天在婶婶面前说话嗓门都大了,虽然他不知道免试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参加科考,但只要顺利通过,一切都不在是问题。
就在今日,方博谦备了两份厚礼,先感谢了利玛窦,然后带着儿子星夜去感谢汤显祖。
今晚整个知县后衙空荡荡的,婶婶在外面和几个官宦亲眷打牌未归。利玛窦结识了几个金陵高官显贵,张罗着向他们传教,也不在衙内。
方华叩门许久见利玛窦的房间无人应门,便无趣的准备回房睡觉。
方征明同二叔去了太常寺,诺大的西厢房漆黑一片。
方华推开门,忽的一阵风起,吹的他发髻飞扬。
是对面的后窗户被打开了,方华没急着去关窗,而是定在了当场,因为他闻了空气中一丝淡淡的甜腥味。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是鲜血的味道。
方华的精神立刻拉满,浑身紧绷,眉头微皱,慢慢往屋外退去。谁知道房间里面是什么东西,先退后苟住小命再说。
“公子,别怕,是我。”
一个黑影从角落里滚了出来,发出虚弱的呻吟声。
方华只觉的这声音很熟悉,但一下又想不起是谁,他壮着胆子靠近,才看到地上正躺着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熟人的脸。
“许飞?”
方华这才看清来人的身份,正是那个江南首富汪永亨的护卫许飞。可是他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方华满脸惊愕,把他扶靠在床檐边。
“怎么回事,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此时的许飞已经极度虚弱,方华只有趴在他的嘴边,才能听清他在呢喃些什么。
“救救先生,先生不是倭寇...”
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喂,醒醒呀大哥,你这话只说一半,听不懂呀!
方华检查了一便许飞身上的伤口,发现他小腹外组织撕裂,像是被利刃所伤,鲜血正汩汩的往外流,应该是失血过多暂时性休克。
“公子怎么了?”
这时,小侍女黄美英提着灯笼过来,她是听见了这里出现了异常的响动。
一进门,就看见床边正倒着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黄美英吓的呆立在当场。
正要失声尖叫时,方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说道:
“不要出声,把灯笼给我,你在这里照顾好他。”
黄美英交过灯笼,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过好在,很快方华就提着一个大箱子回来了。
方华带回来的正是利玛窦留下的药箱,利玛窦这个箱子里纱布、针线一应俱全,还都提前消过毒,正好用上。
“他刚才有醒过没?”
傻愣愣的黄美英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哦,没没,一直就这样躺着。”
“好,那麻药都省了,美英给我帮忙,当我的护士。”
“哦,啊!我行吗?”黄美英满脸悻悻。
“不行也得行。”方华拉着她的手,直接按在了许飞的胸口,
“给我按住了他,不许让他动。”
感受着身下那个男人微弱的心跳,黄美英羞的整张脸通红,心里翻江倒海。
但是,这个男人长的...长的好帅呀,要是我能...我能给他做媳妇...哎呀,我都在想什么,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死人。
对了,要是告诉林志玲我今晚抱了一个大帅哥,准能气死这个小婊砸,小婊砸就会一味的在公子面前装乖卖巧。男人也都是瞎了心了,怎么都喜欢这样的。
方华现在哪能猜到黄美英心里已经演起了情景剧,他收起心神,仔仔细细帮许飞进行止血,伤口清创,然后缝合,包扎。
一通操作下来,可把他累的半死,不过看许飞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也渐渐趋平稳,方华知道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美英,好了。。。怎么还抱着呢?”方华提醒着有些忘乎所以的小侍女可以松手了。
“啊,哦,唉”黄美英连发了三个感叹词,遗憾的站了起来。
“怎么脸这么红,你不会生病了吧。”方华看着面脸潮红的小侍女,疑惑的问道。
“啊,谢谢公子关心,只是...房间里太热了。”
黄美英摸着自己粉面如桃的脸,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太热了吗?”方华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热呀,真是古怪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