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灵儿便欢欢喜喜的来了方府后宅,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这个小侍女越来越勤快了。
“公子,快起床了。”
灵儿打了一盆水进了方华的房间,方华是懒床惯了的人,更别提昨晚还和金泰妍折腾到半宿,今天是真的起不来了。
别误会,只是折腾,方公子还没想起来可以干点别的事。
灵儿拉开了厚布窗帘,白花花的阳光照在方华的脸上,让他想睡也没办法睡。
“天天催催催,今晚让你来给我抄书。”方华气啾啾的坐了起来,睡眼惺忪。
“好啦,公子,别发起床气了,咱们今天不是说好去见林姑娘的吗?”灵儿开始帮方华穿衣梳头。
穿好衣裳,梳好发髻,吃过早饭,刘一阳已经在外面套好马车,虚位以待。方华让灵儿收拾好书桌上的《脉理求真》抄本,便登上马车,磷磷向西长安街驶去。
今天时辰尚早,一路上马车驶的倒也通畅,上了西长安街,远远看见原来冷冷清清的‘庆余堂’外面竟围了一圈人。
方华下了马车,挤进人群,就看见一个洪金宝放大版的女人,叉着腰,吐着瓜子壳,站在‘庆余堂’匾额下面骂骂咧咧。
他稍微一听,才知道这胖女子原来就是‘庆余堂’的房东,正叫嚷交房租,不然就把林家父女赶出去。
林卫堂苦着一张脸,想把女人拉进去分说,但女人死活不让,他们就僵持在门口,林卫堂只得一味的告饶,让她再宽限几天。
“还宽限?林大夫,我杜大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拖欠了我四个月的房租,上次你说让我宽限你几天,好,我就宽限你们几天。现在十几天都过去了,钱呢?”
四周围观的观众,许多也是街坊邻居,本来都想打个圆场,一瞧杜大娘这么说,做和事佬的心也就淡了下来。反而开始指指点点林卫堂。
林允儿这时也走了出来,扶着自己的老爹,告求道:“杜大娘,你在给我们三天,不两天,我们一定给你凑够房钱。”
杜大娘一双精明的眼睛,扫了四周一圈,自知计得,说道:
“林姑娘,你们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还想让我信你们?哼哼。我把话尥这儿。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想再让我宽限几天,门都没有。”
林允儿还想告饶,就见一个戴着六合一统瓜皮小帽,顶着一个大大酒鼻槽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杜大娘,你这么做是不是太刻薄了点呀。”
杜大娘睃了中年男人一眼,说道:“孟掌柜,你好好的江宁县的药材铺子不管,跑到我们上元县凑什么热闹。”
孟掌柜,真名孟宝庆,江宁县最大的药材商,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江宁县令吴三水的亲家。
孟宝庆偷偷给杜大娘递了个眼神,一脸正气的说道:“我凑什么热闹?我是打抱不平。”
杜大娘鼻子里冷哼一声:“打抱不平?怎么打抱不平,靠嘴打抱吗?”
孟宝庆把腰一挺,露出他腰上缠的腰带,里面鼓鼓囊囊的印出元宝的痕迹,腰缠万贯便是来源于此,凛然说道:“你说,他们欠你多少钱,我来还。”
杜大娘看着眼前的元宝,眼睛一亮,说道:“不多不少,七百两。”
一旁的林卫堂一听这话就急了,说道:“杜大娘,你可不要胡说,你一个月房租六十两,就算加上这个月才五个月,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两,怎么就七百两了?”
杜大娘把脸一撇,说道:“你们拖欠了这么久的房钱,难道我不收利息的?”
林卫堂涨红了一张脸,说道:“可也没有你这个收利息的,都涨了一倍多了。”
杜大娘懒得和他白扯,把脸一扳道:“林大夫,这钱你要不要他来还,你要是不要的话,我立刻来收医馆。”
“这...”林卫堂陷入了两难,不收钱的话,他的医馆保不住,可要是收钱的话,他的医馆也保不住。
孟宝庆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一个月前,孟宝庆就找过他,作为江宁县最大的药材商,孟宝庆早就想入驻上元县了,而‘庆余堂’就是他看好的第一个据点。
‘庆余堂’位于西长安大街中段,就是在整个金陵城都算黄金地段,它东临南京故皇宫,南靠南京各部衙门,北距南京教坊司行人司这些热闹场所,可以说是车水马龙,昼夜不息,南京城一多半的官宦权贵都住在这附近。
当时林卫堂还能硬挺着,拒绝了孟宝庆的收购计划,而现在,他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无论他收不收自己这祖传的“庆余堂”都是保不住了。
如果林卫堂收了他的钱,就等于认可了他的收购计划,自己的医馆明天就会给改成药材铺。从自由的零售商,变成批发商的下属分号。
就在他为难间,看了半天白戏的方华终于站了出来。
“杜大娘,人家欠账不到三百两,你却要收人七百两,在下可就不敢认同了。”
林允儿看见韶华薄带的方华出来救场,激动的整张俏脸通红,林卫堂看见女儿这样,止不住的摇头。
杜大娘瞟了一眼这个带着个漂亮小侍女的年轻公子,撇着嘴道:“你谁呀,怎么你就不认同了。”
我是谁?我是衙门的亲侄儿,不过这事还是低调,低调。
方华略略行至杜大娘面前,一把象牙折扇刷的一声打开,一本正经说道:“太祖皇帝曾在宝训中要求‘今后发债,利息不得过两分三分。’。
“我大明律中也有明文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岁再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重者杖一百。’”
“杜大娘这四五个月的房租就想要人家超过一倍的利息,是想要被抓进衙门,鞭打四十下,还是重杖一百下。”
方华最后一句冷飕飕的话吓的杜大娘一哆嗦,但由自硬挺的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还是差我五个月的房租,我要收回自己的房子不违法吧。”
“钱债还钱就是了,灵儿,给她四百两。三分的利息不算亏了你吧。”
灵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四百两的会票和一枚印章,交给了杜大娘。
杜大娘看着灵儿手里的会票,瞟了一眼孟宝庆,想接又不敢接,身子僵在了当场。
孟宝庆眼看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却被人横插了一竿子,自然是不干,也不顾做局了,直接把胖乎乎的身子挡在了方华前面,问道:
“你谁呀,要你在这里多管闲事。”
方华看着孟掌柜已经完全换了一副嘴脸,暗自好笑,
“你问我谁?那你又是谁?”
孟宝庆把胸膛一挺,准备抬出自己的老亲家,“在下江宁县令大公子的岳父,江宁县第一药材商。”
“哦?你一个江宁县的人是准备来欺负我们上元县的人吗?”
方华抓住时机,立刻开了地图炮。现场的人一听方华这么说,眼神立刻变的不善起来。
看着现场众人汹汹的眼神,孟宝庆的气势被怼了下去,糯糯说道:
“你管我是哪里人,那么你又是谁?凭什么管这闲事。”
按照方华一向低调的性格,他自然不会搬出自己坐在大堂里的二叔,而是一摇折扇,说道:“在下‘庆余堂’允儿姑娘的老师是也。”
说完,他慈祥的看向林允儿,说道:“允儿,这是为师连夜给你写的脉理。”
一叠厚厚的《脉理求真》通过灵儿交到了林允儿手中
“谢谢师父。”林允儿接过脉理,甜甜的叫了一声。
方华立刻华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罪恶感。
原来是一家子,孟宝庆被怼的哑口无言,可是他怎么没听儿子提起过,林允儿有拜过什么老师呀。
“怎么,还不走,是要我们上元人把你抬回江宁吗?”灵儿在后面帮腔道。
“哼!我会回来的”孟宝庆看大势已去,丢下一句狠话,灰溜溜的走了。
杜大娘看见孟宝庆走了,知道他们的计划是破产了,七百两银子是肯定收不到了,她可不想被拖去衙门打板子。
气啾啾的收下灵儿手里的四百两会票,瞪了林氏父女一眼,随着退去的人群也离开了这里。
看着清空一片的大街,方华微微一笑,行至林卫堂面前,揖了一礼道:“林大夫早呀。”
“哼,”林卫堂冷哼一声,大有自家白菜被什么给拱了的感觉,转身独自踱步去了后堂。
喂,老林你回来,我跟你女儿真的是纯洁的师徒关系,你要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