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倪掌柜感觉到了方博谦神色的变化,感觉今天的生意可能药丸,立刻咆哮了起来。
“我不懂你那什么骗子的说法,我只知道,现在金陵城里只要给我们投资的人,都赚到了钱。”
丘尚景也过来帮腔道:“是呀,现在的金陵城的,只有投了资的人,都赚翻了,其实不仅仅像咱们这样的,连魏国公府里的人也投了大笔的银子。”
倪掌柜经丘尚景这么一提醒,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在袖袍里一阵翻找,终于给他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契约。
“县尊大人,您瞧,这就是魏国公府里的徐二爷前几天签的约,五万两,这是咱们金陵城里投的最大的一笔,国公府里的人都投了钱,那还有差的。”
“这...”方博谦又有点被说动的迹象。
“哦,是吗?”
方华却不看他的契约,只是拿眼睛直直的看着倪掌柜,直看的他浑身发毛。
“刚才我在外面听见倪掌柜说,只要我们交了钱,七天后就可以给我们一成的钱。”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我也是看在县尊大人奉公爱民的情分上才给这么高的比价。”
“那这样吧,倪掌柜,一成就是三倍,也就是四千五百两。我们不要这么多,一晚的时间,明天你就给我们一倍的利钱。”
倪掌柜听了这个说法,一脸的愤愤,“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办法,不行。”
方华冷笑一声,“不行,我看你家钱庄是没有那么多银子,别一千两,你们家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现在丰通钱庄已经完全是个空壳。。”
“你你你,”倪掌柜的额头开始冒出虚汗,舌头好似在喉咙里打折。
“倪掌柜,但凡这种暴利集资,无不是用后家的钱补前家的钱,利率虽然起伏较大,也没有你这样突然拔升的,昨天才1:20,今天你就涨到1:30。
那么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的上家跑路了,你慌了,你想赶快用我们的钱补你自己的窟窿。”
站在一帮还准备帮腔的丘尚景一听方华这么说,脸色刷的一下苍白了起来,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扯过倪掌柜的领口,厉声问道。
“干哩娘,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去你们家找你要这个月的还款,你说资金周转不开,还花言巧语的让老子给你补了一笔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丰通钱庄现在是个空壳了。”
“没,没,没有。”倪掌柜结结巴巴的说道。
突然,倪掌柜双手一扭,猛的发力,从丘尚景手里挣脱了,绕着柱子转了一圈,从偏门跳了出去。
“你妈的,别跑。”丘尚景撒开了脚丫子,一溜烟的追了过去。
方博谦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场滑稽戏,不由愣在了当场,好似刚刚做了一场大梦,半晌才回过神来。
“大侄子,幸亏有你,不然做叔叔就要被这姓倪的坑惨了。”
方华远远看着追打出后院的两货,突然笑了笑,问道:“二叔,你说这丘县丞刚才是真的,还是在演戏?”
“演戏?”
方华摆摆手说道:“算了,不管他了,经过今天这一出,泡沫很快就压不住了,他们俩个是跑不掉的。”
金融泡沫就是这样,吹起他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而吹破它只是一瞬间。
方博谦忽然觉得只经过一夜,他就有点看不懂自己的大侄子了,“华儿,你落水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方华感受到了方博谦关怀的目光,心中一暖,眼前的这个男人做官不怎么靠谱,做个叔叔还是很靠谱的嘛。
“已经完全好了。”方华揉了揉前额,十分努力的挤出一份单纯的笑容。
他走到刚才倪掌柜刚才坐过的位置,从茶几上拾起那块通灵宝玉,重新放回二叔的手里,“叔父收好它吧,方家的东西我会保护好的。”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方博谦说的,也是对那个莫名其妙被自己夺了身体,真正的方华说的。
方博谦捧过宝玉,一脸悻悻的放进楠木盒中。正庆幸躲过一劫,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张脸又是阴云密布,眉头皱起了一个诺大的疙瘩。
通灵宝玉是保住了,可是想要的几万两银子却是彻底成泡影了,眼瞅着还款日期越来越近,他从哪里去筹那几万两银子。
方华看他满脸阴云,自是意识到他在担心什么,“叔父是不是又在为县衙的那几万两亏空发愁。”
“是啊,去年还能用库房里的存粮和存银把利息糊弄过去,今年可怎么办呀。”方博谦哭丧着脸,一幅火上房的样子。
“叔父不用焦心,不就是几万两银子的事情,侄儿可以帮你解决。”
几万两银子的事情,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二叔就算现在卖了自己也凑不够两千两!方博谦心里翻搅倒海,面上却不想驳了大侄子的好意,摸了摸大侄子的后脑勺,露出带着酒窝的笑容。
“侄儿有心就好,二叔会想到其他办法的,最不齐就辞了这官,咱们和你婶婶,弟弟一起回乡耕田种地。”
别介呀,公务员可是大家抢破头的铁饭碗,更别说还是个县处级高干,二叔你要是辞官了,那我的贾宝玉生活可就彻底没指望了。
方华明白方博谦不信任自己这个快不到十七岁的半大小子,正准备辩白两句,就听见门前传来一声轻咳。
一个十五六岁少年郎走了进来,白净面庞,修眉俊眼,虽不如方华气质铅华,却透露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体态端方稳重。
“父亲,刘妈妈说可以开饭了。”
方博谦看见自己的儿子方征明来了,脸上的阴云立刻淡了许多,拍了拍方华的肩膀,说道:“忙了一天了,咱们先吃饭。”
三人一起出门,方博谦走在最前,大侄子和儿子落在后面。方征明慢慢蹭到方华身边,小声问道:“大哥哥,你的伤都好了?都是弟弟的不是,要不是为了扶我,大哥哥也不会落水的。”
方华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小老弟,暗道这方家的种可真不错呀。
他挤眉弄眼,拍着胸脯说道:“就叫哥,别叫什么大哥哥,听着怪别扭的。不就是呛水吗,多大点事儿,早好了。”
方征明呆了一呆,暗道怎么大哥落了一次水,性子倒跳脱了不少,詹眉一笑道:“好的,哥。”
这上元县的后衙沿着中轴线的左边依次是大仙祠,思补斋,虚受堂。右边则依次是厨院,知县宅和后花园。
厨院不是厨房,也是一个四合院结构,即使一般的县太爷还做不到跟蔡太师一样,家里的厨房择菜、切丝、擀皮、包包子都能细化分工,责任到人,但三四个厨子还是养的起的。
但到了方父母这里,前期做了三年的清水教育局长,刚期待着改善生活,就遇见了财政危机。方博谦只好对佣人的规模一减再减,最后只留了老仆刘坤一家,其他的丫鬟婆子都发卖了出去。
所以方博谦一家的伙食就由灵儿的母亲,刘妈妈的独立承担。刘妈妈每天会先做好主君一家的饭食,再匆匆回去给自己一家老小做饭。
所以可想而知,这饭食的质量就见仁见智了。
刘妈妈的摆好了饭碗,向主君公子到了个别,就脱下围裙风风火火的回家了。
方博谦父子侄三人,排排坐好,面对着满桌的饭菜,却都不敢提前动箸。
方博谦挤眉弄眼向儿子使了个眼色,方征明也对他挤眉弄眼表示并不知道父亲大人在说什么,方博谦还欲挤眉弄眼,方华赶紧轻咳一声,父子两人立刻目不斜视,立正坐直。
香风扑面,穿着姜黄色绣桃红牡丹薄缎褙子的婶婶到了,婶婶名唤文蔷,三十出头的年纪,粉光脂艳,眉黛含烟,细看倒与方征明有六七分相似。
果然是好种也需配肥田呀,方华感慨。
“夫人,吃饭。”方博谦十分殷勤的给自己的夫人盛了一碗饭。
婶婶白了他一眼,接过釉彩青花的瓷碗,目光却不停的在方华和方征明脸上搜索,巡睃。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方征明的身上,征明只觉心里突的一跳,手里端着的瓷碗差点没握住,母亲大人的第一板斧要下来。
“国子监这个月的月考成绩下来了没?”婶婶的目光向刀一样削向自己的儿子。
国子监即汉唐时的太学,南北京皆设有国子监。太祖建国之初,国子监是朝廷选拔官员的主要来源。国子监的学生,到了一定年限,就必须到各个政府部门实习,朝廷视其在实习期间的表现,予以拔擢任用。
后期由于科举日盛,国子监的地位回落,主要承担儒学教育的功能。明代国子监的监生来源主要有四种,一种是秀才身份入学,称作贡监,第二种是父辈荫学,称为荫监,第三种是举人身份入学,称为举监。第四种是捐资入监的例监生。
由于国子监几乎不在有授官的作用,所以国子监的监生要想出头,就必须继续考学,贡监考举人,举监考进士,至于其他两类,他们不过是来混个学历,镀金罢了。
方征明现在就是国子监的贡监,他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准备今年的秋闱。但秀才考举人也不是说考就能考的,苦兮兮的秀才们先要经过各自学院的提前一轮筛选,最终确定入试名额,筛选的主要方法有月考,季考,岁考、科考。
其中可以把月考,季考,岁考看成模拟考,科考看成最终考,秀才们的考试成绩会分为六等,只有考得一、二等的秀才才有资格报名参加乡试,三等及以下不能赴乡试,如果考得六等,那就会被直接黜革秀才身份。
所以考上秀才的学子们,还没等他们喘上一口气,一场场的考试就排山倒海而来。每当听到岁试或科试的通知,这些人便开始临时抱佛脚,拿起书本赶忙用几天功。
正是:书生本是秀才名,十个经书九个生,一纸考文传到学,满城尽是子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