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响起一个马明远有些熟悉的声音:
“打扰一下,可以打听点事情么?”
听到这个声音,马明远和丁山的表情都很古怪,尤其马明远,也不知是该笑,还是为门外这位稍稍默哀一秒钟,刚想到斋藤老鬼子,就来了这位老熟人。
马明远翘起腿,抱着胳膊,靠坐在货物堆中,不着急出去,只想在幕后静静看戏,看这位大内少佐的表演。
丁山可没马明远的定力,况且,他并不知道大内孜此行的目的,对突然冒出来的日本特务头子,着实意外之余,又有些担心的看向自家少爷。
看到丁山要开口,马明远一摆手,示意他注意外面。
大内孜带着小山大翔,笑呵呵走进当铺。听说他并不是来典当东西,而是要打听事,当铺的伙计露出心烦表情,走出柜台就来赶人:
“去去去,瞎打听什么,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
忽然,伙计的话顿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手心。
坐在后屋的当铺掌柜也是心烦,听伙计赶人赶到一半没了动静,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干啥呢,赶紧的,撵走!打听,打听个头,给我撵走。MD,倒霉就倒霉在这打听上了!”
伙计脸色古怪,将手用力攥了攥,看看笑盈盈的大内孜,咽了口唾沫,才大声对掌柜回话:
“那个,掌柜,这两人是来打听我的,啊,是,是,是我一同乡,我出去看一眼哈。”
说着,当铺伙计就扯着大内孜,快步出了当铺,向屋后一拐,躲到隐蔽处。待到当铺掌柜赶出来,早不见了人影。
当铺伙计回头张望半天,看掌柜没追出来,这才长出口气,松开手,乖乖,五块大洋,这可是老大一笔钱。
对着大内孜露出讨好的表情,当铺伙计谄媚道:
“这位爷,有事您说话,小的……”
小山大翔见他这副变脸的本事,惊得有些发呆。大内孜却不以为意,支那人,呵呵……他抬手打断伙计,依旧一副笑脸道:
“小事,小事,我就是有点好奇,前几天那些大兵为啥围了镇子,又从你们口中得到什么消息,就突然撤了?”
伙计心里一阵发苦,就知道这钱不好拿,又是奔着这个破事来的,可是,捏着硬实的大洋的手还是攥的很紧,稍一犹豫,就道:
“先生想知道,小的自然不敢隐瞒,只是……事关各位军爷,这个,这个……”
小山大翔被伙计说的稀里糊涂,大内孜却明了此人的意思,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脸上笑容不变,又取出五块大洋,塞进伙计手里:
“知道,知道,我们也是找人,不清楚军爷要找的,和我那位朋友是不是一个人,有劳这位兄弟了。”
稍一拿捏,又是五块大洋到手,伙计乐得眉开眼笑,忙不迭点头:
“懂得,懂得,先生也是关心朋友。其实啊,哎,这事,哎,也是我们铺子里的隐情,若非先生是外乡人,小的也是不敢随便说的……”
大内孜带着笑意,耐心听着。
按照伙计所说,他们这家当铺,干的不是啥正经生意,典当只是遮掩,其实是方圆几十里内一个出名的黑市。既然是黑市,当然什么赚钱卖什么,根本不管东西是什么来路。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要说最好卖的,当然是枪、子弹,无论长短家伙,只要有货就不愁没人买。
为了能倒腾长短家伙,他家这位老板真不是一般胆大,竟然花心思笼络住附近驻军一个小官。通过这个叫李德保的军爷,当铺里时不时就能拿到驻军的家伙,长短都有,子弹更是应有尽有。
就靠倒腾武器,当铺老板与李德保都发了大财。
听到这,小山大翔那是眼睛都瞪圆了,乖乖,这帮中国人,这帮华国当兵的,多大的胆子啊,敢盗卖军火,这要是被抓住,说枪毙都是轻的。
大内孜却是见怪不怪,奉军么,靠山吃山,这种事太常见,屯垦公署第三团,不过是个被裁撤下来,打发来兴安屯垦区种地的不入流部队,管理更是松弛。
点点头,大内孜示意,让伙计说重点,第三团为什么要包围葛根庙。
提到这事,伙计就是一脸的沮丧,拍着大腿骂老板糊涂,岁数大,反而胆子小了。
原来,就在几天前,李德保突然告诉当铺老板,他觉得钱赚够了,也不想继续当个大头兵,想着最后捞一笔狠的,就跑去关内,找个地方买地娶媳妇。
结果可好,李德保竟然和几个兄弟,赶了一架马车,上面装满了各种家伙和子弹,就跑来当铺,要自家老板帮着出手。
闻言,别说小山大翔,连大内孜都不禁微微吸气,这个什么李德保,胆子大的没边了!整整一车军火,他是怎么搞出来的?
大内孜露出嘲讽的表情:
“那你的老板,同意了?”
说到这里,本来眼中射出炙热光芒的伙计,忽然一脸哀怨道:
“老家伙老了,胆子太小了,竟然死活不同意,甚至连门都不让李军爷进,直接就把军爷给撵走了。结果可好,军爷的货处理不掉,就事发了,我们镇子就被人给围了……”
大内孜暗道:
老了?这当铺老板才不老,人家精明着呢。平日里小偷小摸,倒卖点武器没啥。敢偷出整整一车的军火,奉军再怎么白痴,一旦发现也是要追查到底。如果这个当铺的掌柜真把一车军火留下,估计早就吃枪子……不对!
大内孜目光如电,看得伙计一阵心寒:
“你在骗我,混蛋!你们平日里勾结李德保盗卖军火,奉军明明抓了你们,为什么会放了你们?”
小山大翔一听,立马掏出一把匕首,顶在伙计的心口上,只待大内孜一声令下,就要给伙计来个透心凉。
吃了这一下,伙计吓得全身打颤,连连摆手,手上的大洋掉地都没发觉,不住的求饶:
“大人,大人,小的真不是故意隐瞒啊,求你饶命,饶命啊!”
一听确实有隐情,大内孜捡起掉落的大洋,笑呵呵的塞进伙计手里,拍拍他的肩头:
“很好,全部说出来,这些钱依然是你的。”
伙计一听能活命,还能落下大洋,立马飞快的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其实吧,我们这当铺老板,只是个二东家,真正的东家,那是,那是,那是佘公府大营里的一位大官,据说是什么连长呢。
这个李德保,其实是这位大官的手下。至于说平时倒腾长短家伙,其实都是这位大官的主意,只是大东家不好亲自下手,就撺掇了姓李的那个傻子来干。赚到了钱,姓李的其实就是拿个小头,其实大头都是真正的那位大东家和我们掌柜分了……”
这么一说,连大内孜都傻眼了:
卧槽,你们华人玩的真花花,还能这么干!
如此一解释,大内孜也就明白过来,敢情,那个叫李德保的,其实就是被自己上司利用了,偷了武器出来倒卖,自以为赚钱,其实是背了黑锅,一旦出事,自家连长就能置身事外,罪名都由李德保来背。
但是李德保要上岸,临走最后一票干得实在太大,把当铺两个东家都吓坏了。估计着,这个李德保案发,其实就是当铺那个掌柜告得密,然后被那个连长揭发,才让整个第三团震动,倾巢而出来抓人。
这个局最巧妙的地方,就是李德保从头到尾不知情,被自家连长利用了都不知道,就算被抓住,也根本不会牵扯出那个连长来。
大内孜不禁感叹,支那人果然还是有聪明人,只可惜,心思都没用在好地方。
吩咐小山大翔看住当铺伙计,大内孜施施然走回街头,不经意的扬起手,很快就有一名日本特务接近他。
大内孜轻声道:
“去,抓住当铺老板,问清楚,前几天奉军包围葛根庙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