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开始后，刀疤脸就迅猛出击，直击顾清臣要害部位。
顾清臣借着巧劲躲闪过去，可对方却瞄上了他手臂的伤口，接下来的拳头直直往伤口袭去。
擂台周围的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比赛。
刀疤脸在场上向来十胜一输，但这一输他们可不认为会输给这满脸青涩的毛头小子，这无疑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
刺眼灯光下，大汗淋漓的顾清臣死死盯着对面也同样疲惫的大汉，他浑身都泛着疼，这一场比赛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
谁都不服输。
谁也不想输。
顾清臣心底隐隐窜着一团火，正是那团火支撑着他不能倒下，他抬手抹掉唇角血珠，撑着绳索慢慢站起。
而这场在众人看来没有悬念的比赛竟持续到两人双双倒地。
两个人都伤得不轻。
双膝跪地，顾清臣双手死死撑在地上，他吃力地抬头看着对面同样倒下的人，微微脑震荡导致耳边传来的倒数声也模糊不清。
似是隔了层层水波，晃晃悠悠偏听不真切。
谁赢了？
对面的身躯轰然倒地。
顾清臣才终于安心昏了过去。
意识迷迷糊糊间鼻尖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以及那一抹淡而沁人心脾的冷香。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便认出了自己在医院的病房，房间空无一人，他迷茫地眨了眨了眼，全身上下都被裹得像个粽子般严实。
看来这次伤得真的挺严重的，他苦笑一声。
“醒了，哪里疼？”
猝不及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他那漂亮得不似真人的继妹微蹙着眉瞧他，白皙掌心被那一大个满满当当的袋子勒出了红痕。
“你怎么会在这？”
被她瞧到这副模样，他有些羞愧和不自在，敛下眉更显冷淡。
清姝听到他的沙哑嗓音，轻轻叹气，将东西放下，用沾水棉签给他润湿干裂的唇，“喝一点水。”
顾清臣深深看了她一眼，虽一言不发，但动作却无比顺从。
“谢谢你。”少年扭过头，别扭地道谢。
清姝一一将东西摆好，桌上的水果散发出淡淡的果香，清淡的粥微温，她看了顾清臣被包成粽子似的双手，认命地拿起了勺子。
“你从昨天开始就没吃饭，喝点粥吧。”
顾清臣愣愣地盯着唇边的勺子，还能感受到点点温热，一张嘴便含了进去，这时他才感受到饥饿。
他近乎机械地吞咽，可那颗空落落的心却猛然被填满，传来阵阵久违的温暖。
清姝收拾好就对上他专注深邃的眸光，仿若冰雪消融般，一把春风将那冷冽尽数吹散，她也不知顾清臣的变化从何而来。
正准备转身离开，少年却低低开口。
“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看不见面容，他的眸光却格外执拗。
清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耳边传来顾清臣的询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打听你的事。”
况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着实尴尬，清姝侧对着他，视线并没有落在他身上，随手抄起一份报纸。
报纸微微泛黄，不知是哪年留下来的旧报。
“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多一些了解。”
顾清臣笑着看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温软。
但就他被包得像绷带怪人的模样，清姝自然看不见他神情，不置可否淡淡一笑。
顾清臣这次伤得很重。
顾逢也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一进门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冷凝。
“怎么回事？”
顾逢脸色冷得吓人，蹙着眉上下打扫了一番自家儿子狼狈的模样，“你又去和别人打架了？”
可打成这副模样显然是奔着拼命去的，顾逢的担忧彻底压不住了，他生怕顾清臣这样下去，死在哪个角落都无人知晓。
“以前我不管你，但这次出院后，你必须得老老实实去上学。”顾逢单方面做下了决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少年。
顾清臣冷冷嗤笑了一声，语含讥诮：“你也就只会以权势压人了。”
字字针锋相对。
这么多年来两人都已经没有好好沟通过，一不小心就走入了极端，一见面都能吵起来。
但顾清臣最终也没有反驳他的建议。
少年静静看见那边安然垂眸的女孩，她周身的一切，是全然光明、和煦，温暖的，她如尘世浮光，不染纤尘。
如果想要靠近她，他是不是也要从一团混乱中脱身而出呢？
这还是顾清臣以往从未考虑过的事。
顾逢难得放下一切事务在病房里陪了顾清臣一整天，虽然少年神色冷淡，但也没有出声赶人。
离开后，顾逢若有所思地揽着柳清尧说道：“清臣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漠跋扈，这让我感觉……我们的关系是有可能缓和的。”
轻柔的力道落在他手背，柳清尧也没有绕弯子，直言不讳道：“是你缺席了他的童年，他自然和你不亲。以前，你也不该冷落清臣的……”
“有哪个小孩子天生懂事的呢？”
顾逢叹了声：“清尧你说得对，但……”
他觉得今天顾清臣的安静并不仅仅因为受了伤，反倒是愣愣地出神望着姝姝……
那种灼热的情愫他并不陌生，姝姝这般相貌也无人可以抵抗她的魅力，但他也怕是他多想了。
“没有什么但是，你还来得及弥补。”
顾逢低低应了一声。
清姝也只是偶尔去探望顾清臣，多数时间还是在学校里。
同学们大多时间都很热情，但却也不会和她凑太近，因而她身边只死死粘着一个宋卿然。
“下课后去我画室看看？”
宋卿然撑着侧脸，澈澈眸光望着身旁不紧不慢收拾着书本的少女，她指尖修长精致，白得晃眼。
而四周也隐隐传来窥探的目光，他若有所感地一一看过去，那些人像耗子碰到猫般，飞快转过了头。
“好。”
清姝率先起身，门外扬起清风，灌进教室，将她裙摆吹起，似纷飞的蝶，隐隐露出雪白的肌肤。
宋卿然脸上笑意消失，起身将她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淡淡语气却让清姝听出了一丝急迫，“走吧。”
清姝和他并肩走出教室，自然也没有听到后面同学们的嘀咕抱怨声。
“真想捶死宋卿然！”
“唉，要不是他背地里警告我们，现在和姝姝同进同出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这时候倒是有些怀念顾清臣了。”
“哎呀，那个混世魔王你也怀念？！”
他们声音压得低，这些不痛不痒的吐槽自然没落到宋卿然耳中。
图书馆后还有一栋三层高的极其西式的楼房，宋卿然带着她来到门前，直上清静的三楼，左右两边都是一片寂静。
“你的画室是哪一间？”
清姝望着装潢一模一样的房门轻声问道。
“都是。”
宋卿然眉眼含笑，随意推开了一扇门。
白纱窗帘飘扬，四周白色墙壁有序挂着令人眼前一亮的油画，色调复古却也鲜艳，然而房间中央画架上只孤零零的摆着一幅蒙着的画。
少年悠然走到画前，手指攥着白布，凤眸闪过一丝狡黠，“姝姝想看吗？”
“嗯。”
清姝看过宋卿然的画，光是看着便觉得那灵动鲜活从单薄纸片踊跃而出，有形有蕴，心底有些期待。
白布被扯下，画像显露。
上面画着的，是她……
或者说是初见时的她，她站在宋卿然站的位置，冷冷地遥望远处，月光似水，涌动整幅画面中。
竟是透露着出尘的圣洁无瑕。
清姝唇角微微牵起一抹弧度，好奇地问：“怎的画的我？”
“因为，美。”宋卿然定定地看着她，这是一种纯粹的美，无关风月，就像看见江河日月，春花冬雪，只想让人最虔诚地记录下来。
清姝抚着画框的手一顿，她抬眸看向宋卿然，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满是欣赏和惊艳的眸底。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幅作品也很满意。
“光是看着多无聊，我来教你画画？”
宋卿然从角落里搬出了两个凳子，不等她回答就已经拿出调色盘开始调色，水晕开颜料，绽放出各种瑰丽的色彩。
他微微扬了扬手中的画笔，眼底含着期待。
清姝也顺势坐下，接过了画笔，耳边传来他一字一句详细简洁的教授知识。
哪怕落笔糊成一团，宋卿然也能慢慢勾勒出一幅美好图景。
“你很厉害。”
清姝不得不承认，天赋卓越的人和苦练成才的人自有一番差别。
那种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纯然的鉴赏力，是大部分人学不来的。
画纸上场景慢慢显现，是在画室并肩而坐的他们，风清光暖，冷暖色调相交勾勒出梦幻氛围的画面。
“怎么样？好看吗？”
清姝正静静欣赏时，少年冷不丁凑近问了一句，语气那般淡，可眼底情绪足够炙热。
“很好看，你很厉害。”清姝笑着称赞，视线专注地落在画上，虽是宋卿然执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涂抹出来，但也算得上她第一幅作品。
“那以后常来。”
他低低的出声，纤长睫羽微微颤动，夕阳跳进屋内，映照着他精致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瑰丽。
“好。”
因而画室也成了两人独处的秘密空间。
清姝捧着书复习时，宋卿然也安静作画，互不干扰。
直到有一日，画室的门被突然推开。
“易清姝。”
声音是熟悉的冷感，黑眸少年一眼就牢牢盯住了她，“你在这里，我来接你回家。”
顾清臣慵懒地倚在门框上，黑色单肩包松松挂在手上，下颌轻抬，绷紧的脸色透着一丝红。
但他看自小相识的宋卿然身上时，俊脸就绷得紧紧的，仿佛看见了一个甩不掉的麻烦般蹙起眉。
“你怎么会在这？”清姝有些诧异。
“学生来学校，天经地义。”
“我记得，你已经一年都没来过了。”宋卿然也随着女孩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挡在门口的顾清臣。
心底划过一抹烦躁。
果然他俩从小就合不来。
为了学习来学校，打死宋卿然都不相信。这个人一出院就眼巴巴地跟来学校了，还寻到了平常压根不会踏足的画室。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清姝也察觉不到两个少年之间的风起云涌，她提起自己的包便示意顾清臣离开。
挡在门口的高大身影瞬间闪到一边，顾清臣再次认真地打量了宋卿然。
身高，两人旗鼓相当。
身材，顾清臣看着自己健硕坚实的身材，而宋卿然则是标准的颀长清瘦的少年身形，他略微挑了挑眉。
还是他略胜一筹。
顾清臣快步跟上那已经走到楼梯拐角的身影，冷漠的气场尽数消散，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步伐，生怕她踩空。
宋卿然回想着顾清臣刚才的表情，细细想过一遍后才明白了他的脑回路，有些啼笑皆非，感情的事又不是以外形来决胜负。
感情的心，要靠心来定。
空旷的林荫小道，顾清臣垂头静静跟在她身后，宛若一个最忠诚的骑士。
“你的伤好了？”
“好了。”
清姝缓缓停下脚步，却没料顾清臣步子比较大，没收住力道撞了撞她的肩，眼看着她就要往前踉跄几步，少年粗壮的手臂一把揽住她的腰。
他的胸膛紧紧贴上了她的后背。
“怎么突然停下？”
冷然的声线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后怕，气息抚在她耳边，撩起一片痒意，清姝抬起手揉了揉耳尖。
有时候顾清臣的声音实在有种冷痞的醇厚性感，是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好听。
“谢谢。”她挣开那有力的手臂，敛下那一瞬的心跳失衡。
清姝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可校门前根本没有张叔的影子，她疑惑地抬头望向顾清臣。
可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我说我来接你回家，但没说喊了车。”
清姝余光瞥见角落处停好的机车，不祥的预感缓缓升起。
果然，顾清臣潇洒地发动车辆，朝着她伸出了手，“上来。”
触及自己喜欢的事物，哪怕神情冷淡也能瞧出那股欢喜劲，少年略略娇矜，清姝这时才看到了他外表下的真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