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风声倏然响起。
任濯池院子里的窗棂被快速移动的黑影打开又关上,一切都快得像飞逝的流光,来人身法了得。
任濯池听觉敏锐,被这声响吵醒,下意识抄起了枕下的匕首。
隔着屏风,他和黑影相对而立。
“这月黑风高夜,阁下擅闯任某府邸所为何事?”任濯池紧紧盯着暗中高大黑影,可细细一看身形又似是有几分熟悉。
只见黑影抬手,似是摘下面罩之类的物件,脚步声逐渐靠近任濯池,莹白指尖把上了屏风木边。
低沉温润的声音带着玉质的雅贵响起,如宫中古铜青钟的韵味悠长,“濯池,阔别多年,你还是没学会保全自身。”
还未见到人,任濯池眼神骤然一亮,惊喜地快步上前,果然见到了面如冠玉,清隽含笑的男人。
“四殿下!”
任濯池满脸惊讶又不可置信,“您不是……”
燕稷轻轻一笑,雅致俊美得像一尊玉像,语调轻描淡写般说出那番话,“听说我死了?这也难怪,燕宸性情大变后便变得这般不择手段。”
“但他想要杀我,那还为时尚早。”
说着说着,他神情也颇有几分唏嘘。
燕宸是晋景帝第二子,乃当时宠冠后宫的杨贵妃所生,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
那时的受百姓喜爱,是万晋王朝的边境守护者,也是他自小崇拜的二哥。
但自从杨贵妃去世,父皇驾崩后,他的行事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下令暗杀所有兄弟,而他也多亏前十几年在京城养精蓄锐,有了不少人马才逃了出去。
往事如烟,那些美梦一吹就散了。
如今留下来的是滚滚血海和硝烟,争的是一个你死我活。
“我们坐下说。”燕稷抬手示意,一身夜行衣反倒衬出那精致容颜愈发耀眼,如深宫中最为幽静的夜明珠。
任濯池也不客气,习惯性地拿出茶叶沏茶,看到袅袅热气才惊觉这是深夜,再喝茶恐怕真的就彻夜不眠了。
“瞧我。”他兀自发笑。
燕稷笑笑,拿起瓷杯抿了一口,看着旧时好友眉间忧愁叹道:“看来你最近过得也不好。”
“那殿下呢?想必不是单纯的来探访好友吧。”“自然不是。”
深沉夜色中,男人的话语也带了几分阴郁。
“如今边境快乱了,有些地界起义不断,燕宸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天下百姓的生死……我要拉他下来,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男人目光灼灼,深邃眼眸满是燃烧的野心和欲望,但也不能否认他为国为民的慈悲之心。
不同于燕宸,燕稷虽生母不显,但自幼在晋景帝身边长大,深习帝王之术,虽无太子之名,实有太子之权。
因而他胸有城府,深谋远虑,也不会养成锱铢必较阴鹜的性子。
任濯池沉吟须臾,但还是摇头拒绝,“四殿下,如今我只是一个被架空的礼部尚书,您寻我,怕是找错人了。”
朝堂基本上是燕宸的一言堂,若是想在朝堂上安排人手亦或其他,那基本不可能。
燕稷指尖轻敲桌面,定定地看着他,举止投足间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威严,“不,这个忙你一定帮上。”
“一个月后的封后大典,礼仪繁琐,饶是你安排一些人进去其他人也不会发现。”
不知宫中何时出现了一位女子,宫中流言都说她美若天仙,燕宸将她宠到了骨子里,各种稀世珍宝都往那太极宫里送。
更是要封那名女子为后!
声势浩大。
然而一提及宫中那女子,不止燕宸不对劲,就连眼前的任濯池也满脸恍惚,剑眉似蹙似松,痴迷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燕稷心里隐约浮现了一个猜测,“你认识她?”
甚至还深深地爱着那名女子!
这让燕稷感到些许不可置信,不管是他皇兄还是任濯池,这么多年来都无心情爱,就算那京城第一美人杜小姐站在他们面前,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那杜小姐他也曾见过,秀美明艳,蕙质兰心,通身的淡雅气质,也是一个世间难寻的通透之人。
但他们都不曾动心。
是什么样的奇女子令他们都动心了?
良久,任濯池才抬头看着他,“殿下有几分把握?”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入局了。
燕稷也和盘托出:“城外已布置好人手,若一切顺利,九成把握。”
任濯池缓缓站起,躬身行礼,“任凭殿下差遣,但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燕稷若有所感地望向他,怕不是和那女子有关。
果然。
“事成之后,殿下不要为难准皇后,若有必要,我会带她离开。”
垂眸浅笑的男子竟露出罕见的温柔和缱绻,眉宇间满是坚定,有股势如破竹的决心。
燕稷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答应下来,纵身一跃便从院墙处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徒余满室寂静。
任濯池坐下,猛然喝了一口茶,先前的睡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心空落落的难受,想想他还真是许久未见她了……
冷冷月光下,只余男人清瘦孤寂的身影。
然而封后这件事,清姝并不知道。
宫人被下了死命令,不许向她透露口风。
只不过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步履匆忙,宫中装饰也焕然一新,就连殿下雨铃都换了崭新的一批,风一吹过,泠泠作响。
盛大,耀眼的红意充斥了整个冰冷压抑的皇宫,竟也弥漫着一股喜意。
清姝端然坐着,心灵手巧的小宫女替她细细描眉,如远山浮黛的细眉氤氲出几分艳丽风情,更衬得她明艳动人。
她双目微阖,纤长睫羽映下淡淡阴影,静得乖巧,完全没有第一次见他时便划破他手臂的冷意。
燕宸眉梢含笑,制止了宫人的行礼,接过了眉笔认真地一笔一笔地画。
良久,他停下了动作,出声道:“睁开眼睛看看。”
清姝对他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淡定地看向镜中画面,男人落笔极稳,但相比小宫女而言,他笔力为重,颜色有些深浅不一。
她淡笑不语,随手擦去,自己抬手重新描画。
身后还隐隐传来男人的低声抱怨,“我瞧着我画的也不差……”
桌上凭空多了两个木盒,清姝轻声问他:“这是什么?”
燕宸走上前,下颌轻轻抵在她肩膀上,目光落在镜中两人亲昵的姿态上,恍若一对恩爱夫妻。
他心情极好,语气轻快:“金瓜子,给你随便分着玩。”
他母妃生前都是拿金瓜子随手打赏宫人的,既然如此,姝姝也不能少了。
这人的奢靡恣意是改不了了的,清姝也不再提这个,转而询问:“最近宫内可是有喜事?你要纳妃?”
虽然清姝也隐隐感到些许奇怪,这京中哪还有女子愿意入宫侍奉这暴君,但没有联想到自己身上。
男人可从未和她谈过此事。
她清雅如荷的面容上没有半点不悦和不舍,像是谈论毫不相识的人的消息,她对他没有一点喜欢。
燕宸品出这个事实,心尖被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他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但也在意料之中。
他猛然转过她的脸,将她颊边发丝挽到耳后,不甘又满心依恋地看着她,“纳妃?我那哪是纳妃?我是要娶妻。”
他咬得重又狠,疼痛之余又轻柔地舔去那细小血珠。
清姝蹙起眉,她敢肯定自己的唇被燕宸咬破了。
可还没等她拒绝,男人就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浴池中,池水四溅,男人动作极快地脱下衣裳。
清姝回神时眼前就是燕宸赤裸有力的上身,日日待在殿中,他皮肤白皙,然胸肌上深深浅浅陈旧丑陋的疤痕也说明了他曾经的功绩。
哪怕不打听,清姝也将燕宸的过往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步步逼近,伸出手臂将她困在胸膛与石壁中间,他不想再看着她那无动于衷乃至冷漠的神情了。
燕宸声线低冷,面上覆着层层寒意,恍若初见,“姝姝,该遵守诺言了。”
自那日她应承下来后,日子一拖再拖。
今日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偏偏要强求一回。
清姝微微抿着,男人看着浑身冷意,可她却极快地捕捉到他眼底的委屈不甘,不由得抬手抚平他紧皱的剑眉,“怎的这般动怒?”
她歪头沉思,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燕宸却已等不及了,双手滑下掌控住她的腰,含着她唇轻轻的吮,怒火全部消散,满心满眼都是她,含糊道:“姝姝,别折磨我了。”
清姝淡淡望他一眼,还是依他所言幻化出了鱼尾。
鱼尾出来的一瞬间就被男人揽到了腰间,他满眼惊叹地抚了一遍又一遍,每枚鳞片都是皎皎明月蕴成的珠光,漂亮极了。
男人的指尖带着薄茧,清姝被他摸得有些痒,正想抽身而出,可燕宸却死死拥住了她,指尖在腹部和鱼尾之间流连着。
嗓音低哑,却无限旖旎,“我听说,鲛人那处和人类并无区别,姝姝,介不介意和我试一试?”
“你和任濯池也做过了吧?”燕宸了然地看着她。
他查出这些事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光是在船上那段日日夜夜同居一室的时光,就足以引出无限遐想。
清姝这才抬眸看他,张口无言。
她撇头,似是想推开他。但燕宸打定了主意,极尽温柔地挑逗她,透明莹白的颈间都落满了浅浅的吻痕,他头颅沉下水中,引得清姝震惊地低头。
清姝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酥酥痒痒的快感袭来,清姝拉起他脸庞,低低喘息,“够了,进入正题吧。”
男人长得太好,尤其他刻意引诱的时候,是十足的性感。
燕宸含笑道:“姝姝,你忍忍。”
他双手死死压着她鱼尾,同样美丽的躯体紧紧相贴。某个瞬间,双脸泛着粉意的女人眼尾含泪,泪珠滑落而下,是珠子入水的清脆声响。
燕宸与她耳鬓厮磨,在她耳边诉说情话。
水池震荡间,清姝才想明白了燕宸为何震怒。
原是他心悦于她,但她心里没有他。
一场情事醒后,男人的体温从她身后传来。燕宸爱不释手地抚着她雪白优美的脊背,见她醒来,闷闷地笑。
男人每日都要将她压在床榻间,像是临死前的狂欢。
燕宸如今的兴趣早就不在朝廷上肆意折磨那些官员了,也不喜浪费时间去沾染满身血腥,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殿中和美人欢爱一番。
清姝神情寡淡地揉着自己的腰,竟有些荒唐地想到,自己这是不是也间接为民除害了?
谁料男人的手从背后伸出。
“恼我了?”
“恼我也罢,总归我是不想停的。”
清姝轻叹一口气,身后男人的体温滚烫炽热,不屈不挠,也真是服了他了。
而这一个月,朝野上下倒是过得格外舒心。
所有人都对心中那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心怀感激!
但也有些敏锐的官员察觉到了平静海面下的风潮浪涌,纷纷告假。
封后典礼那日,清姝一身红得灼目的凤冠霞帔,清冷面容也被映衬得玉面生光,是这重重深宫中的温柔月光。
一身红衣驱散了燕宸身上的满身寒意,此刻的他就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的因娶到心爱人的俊美男子。
他笑意盎然地亲手操办她的一切事宜,极为享受。
可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刀剑相击的混乱交战声,宫女太监纷乱的脚步,惊恐的尖叫……整个皇宫乱成了一锅粥。
燕稷带来的人和宫内侍卫缠斗起来,侍卫剑法更为凛冽刁钻,每挥一剑都带着冷冷杀意,更像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
他们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死死地守着通往太极宫的通道。
燕稷内心轻叹了一声,强自忍下那点不忍,认真了起来。
那都是燕宸的宸家军中最为忠心最为精锐的一批人,可错也错在最为忠心。
你来我往之间,剑尖血意灼灼,染红了一切,青石砖板,洁白花蕊,倒下的尸体上也是血红一片,除了刀剑声再无其他响声,气氛焦灼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