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烟雾袅袅。
香炉中俨然已经点上了三只线高香。
殿内除了邪神和清姝,就只有簌簌作响的风。
清姝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声念着邪神给出的几页符文,念出的声音似含着无限的奥妙和神秘感。
她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笼罩住了她的全身,不知名的力量涌进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竟然隐隐有漂浮在空中的趋势!
邪神轻轻一拉,她的身体就轻飘飘落在他的怀中。
“感觉怎么样?”邪神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嘴角的笑容一直未落下。
“仪式就如此简单?”
清姝垂眸望向那地面,水眸中还带着些许疑惑。
“对啊。”邪神低低叹了一声。
若是离开此方世界还是需要献祭人的心甘情愿,怕不是连这个环节都没有,他向来不舍得为难她。
接下来便只剩下等了。
等到接引的天光出现,等这个世界的裂缝开到最大。
神宫内冲天而上的光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上面还盘旋着玄奥的符文,直直将天捅破了一个窟窿。
就连街上的商贩和行人都默契的停下脚步,仰头注视着那奇异的景象。
赵渚仕和夏容年看到这幅景象,心中都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恐慌,纷纷丢下自己手中的政务,飞快赶往神宫。
“姝姝!”
“殿下!”
两人赶到时,邪神正牵着清姝的手,他们的身躯都近乎透明。
慢慢的,从下往上,躯壳散化为无数的光点,消弭近无,清姝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轻声开口道:“再见了,父皇,子期,容年。”
他们想拼命阻止,可是却还是抵抗不了这股神秘的力量。
光点散尽的最后一刻,南方的裂缝奇迹般的愈合了,受尽病痛折磨的人们也开始病愈,悬臂城被冰封的城池也有了解冻的迹象。
在虚空之处,一层无形的结界吸收了不断涌进来的神力,慢慢变得凝实。
赵渚仕眼眶泛红,猛然打翻了那燃着香的炉子,眼眸中尽是痛恨:“好啊,好啊……”
他大步往外走去,外面的宫人见到向来沉静的陛下变成此番模样更是吓了一跳。
御书房里的摔打声持续了一整晚,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天子那无穷的怒气,只是这怒气之中还夹杂着深深的绝望。
赵渚仕走后,夏容年脸色煞白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失了魂似的蹲下轻轻拢起那熄灭了的香。
他眼中的泪终于止不住流下,他知道他的公主是真的不在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或许被邪神带走了,或许其他。
他的心空旷得可怕。
断香被用手帕细心包起,他哑声呢喃道:“陛下也真是的,这可公主最后留下的东西啊……”
放眼望去,这殿里更是干干净净,没有了一丝丝她存在的痕迹。
夏公子的心被猛然刺痛,身形一颤,一个透明的魂体从他体内飘出。
魂体赫然是另一个他。
“离别的时机到了,对吗?”
夏容年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两人的神色皆是麻木绝望,带着心如死灰的冷寂。
没过一会,夏容年的魂体也渐渐消散。
夏公子捧着手帕慢慢离开了神宫,回到太师府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第二日,从皇宫内传来响亮的五声丧龙钟,幽幽远远,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渐渐明白过来,玉姣公主薨落了!
无数人回想起那日清冷绝尘的公主,心中都涌起阵阵惋惜。
自古红颜多薄命。
玉姣公主下葬那一日,夏公子没有去看,那仅仅只是一堆腐朽的棺木,里面没有公主的半点身影,如何称得上是她的葬礼呢?
他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几日没有出房门。
待夏太师再见到他时,他已然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瘦弱苍白,整个人如一潭死水般,散发着幽而冷的疏离气息。他虽然浅浅笑着,却也让感受不到几分暖意。
“你这又是何必呢?”
夏太师低低叹气,他虽然也心痛于公主的逝去,可留下的人还是要一直往前走。
陛下虽然心痛,可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却并不会允许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后续还需要他继续处理。
而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夏公子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他也恢复了往日的官职,照常上朝,照常回府。
只是其他人都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他身上缺失了一块。
一块似乎能让他眷念世俗的重要之物。
昔日好友瞧见他这般也没有办法,谁能从拥有过谪仙之后又失去的破碎现实中走出去呢?
就连他们看着公主的画像都不禁久久失神。
然而,事情的后续发展大大出乎了夏公子的意料,近乎让他接近崩溃。
距离公主的消失已有半年时间,天气慢慢变得燥热,树梢屋檐就连不起眼的角落都被绿意侵占。
他披散着头发,衣襟敞露出几分白皙的胸膛,手执毛笔细细描绘着宣纸上人的面容,那倾城之貌他早已烂熟于心。
若是以前,哪怕他独处时也不会披头散发,那是极不雅观、不符合他所接受的礼仪规范的。
但公主也曾夸赞过他散发极美。
他低低一笑,指尖温柔地拂过纸上女子的眉眼。
可下一秒,宣纸上的墨迹却渐渐褪去,女子的容貌也慢慢模糊,没过多久,纸上变得干干净净!
夏公子拿起笔,脸色微沉,又重新在上面描摹,可墨迹还是在消失!
他连忙放下笔,去查看书架上放置着的以往他作过的画以及保留下来的关于公主的字迹。
不出所料,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夏公子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凉意和绝望似从骨头缝中透出,紧紧将他包围,冷得他发颤。
这样的情况也不止发生在太师府,全国各地都在发生。
那些人看着消失的墨轴和诗集也摸不着头脑。
然而很快,凡是与清姝见过或深交过的人都渐渐遗忘了她的面容,她的身影,那些炽热的情绪也一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