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宣将衣食住行都安排得极为妥当,除了初来乍到的气候和语言不适应后唐父等人也没有其他困难。
约翰也就近买了隔壁的小洋房,和他们相互照应。
清姝在来之前也学习了看好的大学的相关知识,来英国的第二个月后直接考取了英国的一所大学,在里面学习医学。
久病成医,在照顾琴娘的那些年月她已经熟识了不少医药知识。
战争难以避免伤亡,若是可以,她也想出一份力。
是的,在他们来到英国的一周后,国内就爆发了动乱和战争。
平日自诩联盟伙伴的几个军阀派系在这种时节合作也分崩离析。
他们各自掌控的地界倒是没发生动乱,然而四方交界的地区战火连天,动荡不安。
而与唐瑞宣的通信大部分时间也时断时续,书信往来并不方便,有时一月,有时时隔半年才收到飘洋过海而来的信件。
英国的天气时常多雾多雨,雾蒙蒙的像套在玻璃瓶里的灰色建筑,并不惹人喜爱。
但唐父唐母也开发出了一种省心省力的爱好,在小洋房外的花园里种上了蓝的,红的,白的,色彩缤纷的花墙。
时隔一年,长势极好。
阳光透着暖意,将院子镀上灿金色的暖色,唐父提着水壶在院子浇花,唐母和清姝在走廊的圆桌旁坐着。
唐母面前仍是翠绿浮荡的清茶,而清姝的面前则堆满了整齐摞起的纸张。
纸张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唐母看得头疼,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了院中。
这一下,她看到了约翰,笑着说:“约翰来了啊。”
唐父眉眼间也展露笑意,将人热切地引进来,清姝也缓缓将心神从文件中剥离开来。
“伯父,伯母。”约翰首先朝两位老人打招呼,一如惯例地将手中的信件递到他们手中,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不施粉黛,纯净如雪的人儿身上。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唐家父母在异乡最为高兴的时候。
瑞宣的来信,是安全无恙的证明。
他们本想在外面看信,但见约翰和清姝有事相商的样子便也识趣地走进了屋,屋内还时不时传来张妈忙活的声响。
“这是瑞宣独独写给你的信。”约翰面色淡定,语气却不由得泛酸,细看蓝眸似乎都有些哀怨之色。
清姝指尖触上他的手背,俨然一片冷凉,她微微蹙眉:“去那么早领信?”
她语气并无太大起伏,可约翰硬生生从中听出了几分关心和担忧,他想他真是疯了!
为情敌送信都那么勤快!
“你在关心我啊?”约翰欺身而上,俯下身逼近她。只是顾及唐家父母,他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
“对,我担心你。”清姝淡淡笑了笑。
她仍然记得前两个月,高大健壮的男人感冒生起病来那样可怜脆弱,水润的眼眸时时刻刻都要紧盯着她,半刻不放人。
这一病就病了十几天。
约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件事,脸色微微的不自然,转移话题:“姝姝,你先看信吧。”
清姝淡笑不语,低下头开始看起了信。
信中惯例的保平安,言语简洁凝练,一字一句又包含思念与关怀。
洋洋洒洒的大半夜之后瑞宣所说的倒是令她有些惊讶。
“姝姝,这件事你听了或许也会惊讶……凌雅月和汤蕴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地考进了军校,表现优异,想必不过两年就可以上战场了,我无异将人推进火坑,但不得已为之……”
清姝也不禁想起曾经在女校时时时能看见的娇细身影,这时候她竟想不起那张娇纵的面容,凌雅月的形象在她心中重新开始塑造。
过去或许享受着肤浅,无聊的富贵生活,但如今凌雅月也不缺那份傲气冲破旧日束缚。
“怎么了?”约翰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心地问。
“没,只是我要抓紧时间了。”清姝妥善的放好信件,望向他,“来坐一坐?”
见她又要埋头进论文中,约翰低低叹了一口气,轻柔地拉起她:“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嗯?”
他能理解拼命汲取知识的她,但也不想她因此而失去其他闲情雅致。
清姝无可奈何的被他拉起,一起走向中央公园。
两人一起慢慢散步,蜿蜒和分布修理整齐的公园就像大地上横延而出的一条绿带,旁边的清湖时不时有鸽子停歇,偶尔还盘旋在行人的头顶。
约翰很享受这段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但还是有不速之客出现在他们面前。
“姝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薄款衬衫的朱溯青含着笑侧立,衣摆被风鼓动,肩膀很宽,一身书墨浸染的倦暖,润白精致的五官在光线下极为耀眼。
他眼神极为认真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半点都没分给身旁高大的男人。
约翰眼神危险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的危机感随着清姝开口的更加浓厚了。
“溯青,难得见你出来休息。”清姝在这里见到同实验室的朋友也不免有些惊讶,她眉眼中的疏离冷淡面对他时也在无形之中消散。
朱溯青能力和才华都是绝佳,但更令人佩服的是他严谨认真,爱医学如命的狂热态度。
平常泡在实验室里,不怎么常出来。
其他人说这个天才脾气有些古怪,大家佩服他的才华却并不会过多和他交往,但每每面对她时,清姝见他总是笑着。
那种温柔之中透出来的慵懒和胜券在握,更是加深了他的魅力。
从偶尔搭档到如今的固定伙伴,两人也是一步步从陌生走向熟稔。
“约翰,这是我的朋友,朱溯青。”清姝温声向约翰介绍着。
他可以看出姝姝待他的态度极温和,再加上朱溯青身上那股卓然的风姿还有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
他没法不在意!
约翰礼貌性的朝他问好:“你好。”
朱溯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约翰,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其他人确实说得没错,他的脾气确实古怪,傲气得有些盛气凌人。
对于看不上的人,他向来不怎么搭理。
比如眼前的约翰。
一个除了家境富裕且是家族赋予的地位,本身并无特别出彩之处的人怎么配站在清姝身旁,特别是那暗戳戳地拉近两人之间的举动,他对此嗤之以鼻。
“待会我们去找家餐厅吃饭?”朱溯青温柔地问她。
清姝对于他的无视也毫无办法,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身旁的约翰脸色微沉,男人眼底的不屑与轻慢他如何看不清楚?
“我们就不奉陪了。”约翰忍着心中的郁气低声道。
凭借着心中的火气和醋意,约翰坚定地握住了女子柔软白皙的手,强势的宣誓主权。
清姝被执住的指尖微颤,熠着光的眸子清晰的映出男人紧抿的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他在紧张在不安,这一切都可以从他闪动的目光中看出。
只是,他倔强地不放手。
清姝由着心里的那点柔软,默认了他的举动。
这示威的举动也完整地落入了朱溯青的眼底,他眼神一凛,看向那交握的双手似乎都带着十足的寒意。
朱溯青自然不会开口点破他们不甚明朗的关系,只是含笑道别:“那姝姝,我们学校见。”
他知道自己的筹码还不够,但未来时日众多。
而他们会朝夕相处。
他朝两人点点头,眼底流转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往另一条街道走去,背影清隽。
“约翰?”清姝抬起两人相握的手在他眼底晃了晃,清冷的面容出现了几分无奈。
“抱歉,但我不想放开。”
他耳尖微红,却执着深情地垂眸看她。
男人若是强硬地不放开,清姝也只能任他牢牢牵着。
约翰时不时的亲昵举动令旁人看来,这无疑是一对极为恩爱甜蜜情侣,女方神情虽有些疏冷,但举止之间却满是纵容。
而这一个插曲也让约翰重视了起周围的狂蜂浪蝶,虽然他的背景让很多心怀不轨之人不敢轻举妄动,但对于朱溯青那种正经的追求者他无计可施。
清姝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并不会让别人干扰她的交友和生活。
于是乎,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关系愈发亲近。
于学业上,朱溯青对清姝的帮助是极为显着的。
同样拥有卓越天赋的两个人在学校同进同出,脾性相合,即使他们是两个异国人,可导师还是破格邀请了他们进入自己的实验室。
清姝也愈发忙碌,唐父唐母也表示理解。
实验室内,清姝和朱溯青在一步步将药材提炼融合,两人对视之间都是心领神会的默契。
朱溯青在接过药剂之时,修长骨感的手指缓而慢地擦过她雪白的手背。
养尊处优的他手指光滑柔嫩得如同上好的玉脂,除了食指和中指间常年书写的茧子便再无其他瑕疵,精致得像艺术馆里的艺术品。
过于炙热的温度令清姝手心不禁微微蜷缩,下一秒他的手便覆了上来,嘴角噙着笑意:“小心些姝姝。”
清姝抿了抿唇,眼睫颤动,出声问他:“你这是?”
实在是他的举止愈发大胆,不再掩饰,她无法再忽视下去。
朱溯青身上的气势变得愈发有攻击性和侵略性,他撑着试验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没错,我是故意的,当然,我只对你这样。”
清姝不进也不退,淡定轻抬眼眸看着他深邃俊朗的眉眼。
男人五官本就极为出色,当他放下身段想要蛊惑一个女人时,那股禁欲的性感从颈间那莹白的皮肤点点散发开来。
清姝的手紧紧按住他在她脸颊上游离轻抚的指尖,沉静无波的眼眸浸着冷淡的光:“我现在不会考虑这些事。”
她慢慢推开他过分靠近的身体,继续投入到实验之中。
朱溯青低低笑了一声,眼底闪过势在必得的暗光。
皎皎明月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独占呢?他从来不在意约翰和国内那个人的存在,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姝姝一个人的想法。
但现下他也只能专心地陪她一起完成这个项目。
每日清姝下课离开校园,两个俊美的男人争锋相对的场面都快成了校园里的一个标配了。
这是他们来到英国的第二个年头。
而国内的军阀派系之争竟也持续了三年之久,到第三个年头之时,唐瑞宣所率领的南方军基本已经纳入了祈先生的平民革命军队之中,和平京的北方旧派军相互对峙。
唐瑞宣虽然信件不断,但每封信的间隔时间却也越来越长。
这让唐父唐母和清姝三人都不禁产生了些不安。
第三年,国内就不仅仅是内斗,而是一些外国势力也开始发动了战争,战火开始蔓延到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这下清姝彻底坐不住了,唐父唐母整日也忧心忡忡,不见往日的轻松愉悦。
“我们要回去。”唐父拍板道。
唐母也心系儿子的安危,自然欣然同意。
可清姝却并不放心二老在这动乱时节回去:“爹娘,您二老还是留在英国,我回去。”
她神色坚决,语气难得强硬了一回。
唐父唐母脸上出现犹豫的神色,“可独独你一人也太危险了……”
“但您二位留在英国才能让瑞宣毫无顾虑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
清姝眉眼温柔,耐心地劝解二人。
这话一出,两位老人也彻底消了回去的心思,若是回去令儿子瞻前顾后,反倒不妥。
接下来的日子清姝抓紧时间完成了自己的课业,赶在六月之前拿到了学位证。
她的导师不舍得放弃这个人才,在她临走之前还诚心挽留,可惜清姝心意已决。
买好船票的那一周里,约翰和朱溯清都知道了她即将回国的消息,两人丝毫都没感到意外。
发动战争的国家里有英国,约翰几乎不敢出现在清姝面前。
可最终敌不过思念,他满脸歉疚的站在她面前,眼尾下塌,无精打采,连那暖色的金发似乎都染上了黯然之色。
“抱歉。”
千言万语,在心爱的人面前最终只吐露出了这两个字。
清姝淡淡一笑,神色毫无芥蒂。
她看得明白,轻声安慰他:“这哪是你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事呢?”
“不要自责。”
她的安慰还是使约翰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他明白他已然失去了跟随她余生的资格。
他释然一笑:“你放心回去吧,我会照顾好伯父伯母的。”
约翰的保证是极为真诚和有效力的,清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尽管众人不舍,清姝还是快速收拾了行李上了回国的轮船。
咸湿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约翰不舍地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可没过一会,便在她身后不远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高瘦身影。
他倏地低低笑开,叹道:“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