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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宝京王妃的一片期望之下,宝京王迈出家门。家里还躺着酒醉的倾城,为什么醉酒,宝京王问问自己也是不知道。

安平王责罚人,就是灌她一壶酒?宝京王手扳着自己下巴,要好好合计才行。去到以后,要……首先要雷霆万钧之势,当然这个势上,是比不过他。

算了算了,去到以后,对他晓之以理,动之……这种人不讲情意,动之以情也算了。

一路合计到安平王府,亲家老爷毫无阻拦到书房,在廊下还会了几个熟人,在他们羡慕的眼光没怎么等就有人来请:“王爷说请进。”

宝京王享受外面这些光鲜也不是一次两次,这种时候就充分显示出来,皇亲不值什么,有权才最重要。

这样的心思作祟下,宝京王虽然享受中,也不觉得多喜欢。今天他是理论来的,掸一掸衣衫,鼓一鼓心头之气,把小肚子涨满了,亲家老爷进来了。

赵赦坐在窗下的榻上,对面显然是给宝京王留好的位子。他肩下站着佐哥儿,正欠着身子给他老子捶肩膀。

来问罪的亲家老爷气了一个倒仰,家里还躺着倾城,这父子二人好似一天乌云就此散,儿子很孝敬,当爹的在舒服。

可自己家里那个,在床上双颊酡红,酒气醺醺,还要看医生。宝京王原本鼓起的气,一下子涨了又涨,那脸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王爷悠然自得,手里抚着茶碗:“亲家,你又有事而来?”宝京王对佐哥儿狠瞪一眼,再对赵赦道:“有事要和王爷说。”

“你去吧,”赵赦轻抬一抬手,佐哥儿垂首道:“是。”宝京王指望和他对一眼,看看这小子是什么心思。没有想到佐哥儿低着头,就这样出去。

他对着佐哥儿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盯着他身子随着转。赵赦暗暗好笑,今天来不是好来,察颜观色那脸上也不是好气色。他想怎么样?还想来问自己的罪?

“坐,”王爷还是先礼的,手一指对面锦榻,宝京王也没有客气。坐下来,宝京王突然脑子里茫然,对面坐的这个人,面色从容毫不惊慌,要是换了哪一家拐人女儿私奔的家人,总会有几分歉疚才合情理。

对面这一个,还是他天庭饱满,眸子犀利的面庞。宝京王一下子走神,忘了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他不是没有话,是话太多在心里挤成一团。到整理出来一句,宝京王直直地问出来:“几时定亲?”

赵赦淡淡:“几时也不定。”

宝京王瞪大眼,安平王从容冷淡。两个当长辈的人对视着,宝京王哆嗦着手:“我是女家,我来问你,你……。”

“女家应该矜持,”赵赦不紧不慢给他一句,宝京王差一点儿没有跳起来:“我要去御前告你。”赵赦还是不慌张:“告我什么?”

“你儿子拐我们家的姑娘,这不是才发生的事情,你忘了?”宝京王一对上赵赦的从容,他就有几分不安稳。

赵赦呵呵笑起来:“这话胡说,你们家姑娘在哪里?”宝京王噎住,她在自己家里。赵赦笑笑呵呵又问:“我儿子在哪里?”他手指指外面:“那个就是。”

他舒畅地吐一口长气:“这拐走二字,从何提起?”

“我要告御状,你等着,这事情不能这样就算完。”宝京王气得直跳脚,是从赵赦书房里跳出去的。

茶碗盖子轻轻揭开,赵赦闻一闻茶香,再呷一口香茶,说了一句:“妙不可言。”这人是不想家里姑娘出嫁,还告御状。

王爷摸摸自己面颊,老子脸皮厚一厚,什么事都能过去。儿子和姑娘不一样,这事情闹大,让本王看看不敢出门的人是哪一个。

安平王脸皮本来就厚,他不时会忘记这一条。

宝京王还没有说就碰壁,他跳脚出书房,对一个小厮道:“小王爷呢?”佐哥儿从隔壁露出身子,不等他招手,宝京王就直接过去。

“你再跑一回,再私奔一次。我给你找地方躲着,准保你老子找不到你,这钱,我也出了。”宝京王对佐哥儿很不满的,就是他回来得太早。

这个回来早,是由倾城引起的,宝京王还不知道。

佐哥儿摸着头嘻嘻,他头上刚才叩头青的地方,和面上肿的地方,在笑容上更为明显。宝京王为他鼓劲儿:“看你老子多狠,把你打成这样,小子,你再私奔一回,我去找你老子算账,这一次,我把事情闹大,让他也窘一回。”

“伯父,闹大了倾城怎么办?”佐哥儿睁着眼睛说过,宝京王又噎住。他在书房里噎一回,到外面又噎一回。

自己寻思着,不对呀,一般这种事情,应该是男方家里对着女方赔不是才对。今天这事情,整一个倒过来。

只有佐哥儿对他陪笑:“您别急,回去告诉倾城,我一定办好这事。”宝京王袖子一甩:“你这小混蛋,你老子现在是不认,你怎么办好?”

手指点在佐哥儿鼻子上,佐哥儿嘿嘿嘿,再三地打躬作揖:“依着父亲,今天就让我离京。我千求他万求他,才让我等母亲生日过了再走。伯父这个时候,千万别来惹父亲。我留在京里,自然会想办法。”

宝京王又要跳:“我不惹他?”外面走来世子,对着宝京王诧异:“岳父也在,”再对佐哥儿道:“父亲要出门,你快跟去。”佐哥儿急急忙忙跟出去。世子也对宝京王道:“岳父不要惹父亲,这事从长计议。”

明窗往外面看,见院子里人人肃静。四个小厮先出来,安平王这才出现在廊下。佐哥儿手里捧着他的披风送上,世子为父亲系好,再端详一下,宝京王又气得涨气:“混蛋,小混蛋!”

等赵赦出去,一路骂着小混蛋回到家。宝京王妃欣欣然迎上来:“王爷可说成了?”宝京王手指自己面上:“你看我这气色,像说成的样子?”

坐下来再接着大骂:“这女婿不好,一对混蛋!”

这混蛋此时在街上,跟在赵赦走过长街。前面开路的护卫后面是世子,世子带路,后面是赵赦,佐哥儿在最后,再后面才又是护卫的人。

春花大放,街上摊子也多起来。佐哥儿忽然跳下马,一个小摊子上买几朵乡下人手制的堆纱花。

这式样虽然不如宫里和大商铺里的精致,却别有风味,小小毛们会喜欢。赵赦见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没有理他。

安平王是进宫,在宫门前下马,有太监乐颠颠的迎上来:“皇上刚才还在问,正好王爷您就到了。”

又对着世子和佐哥儿行礼,极是巴结:“世子爷,小王爷好。”佐哥儿机警地往一干人面上扫一眼,见没有人对自己异样,又敬佩地看了赵赦一眼。这不名誉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一旦传出去,最不中听的只能是倾城。小王爷相中寄人篱下的民女,远不如寄人篱下的民女勾引小王爷传得快。

落井下石的人,只会针对相对弱势的群体。

身后又有马挂鸾铃声响,赵赦回身眯起眼睛,霍山王到了。皇上虽然年青,也十分的好武。突厥几年不来,边关小的战事还有。

再看灵丘王也到了,这一次应该还是议军机。

安平王世子行走在前,为父亲躬身带路,他的小儿子恭敬跟在后面。灵丘王也是两个儿子跟着来,一左一右在他身后。

霍山王对身后两个儿子看一看,再对赵赦的背影看去,就是满眼怒火。

三位王爷在宫门前停一停候着的时候,赵赦先问出来:“老王爷,世子的病可好些?”霍山王语带双关地道:“多谢你关心,你这样关心,想来有好医生。”

灵丘王皱眉:“这突然麻痹之症,或许和行兵打仗有关。”赵赦就此但笑不语,那药是世子自己带来,拷问过镇北侯府的严氏,一开始是打算给世子的。现在以彼人之道,还敬彼人之身,解药应该问他自己。

他不说话,霍山王也盯着他不放,冷笑对赵赦道:“王爷,你军中从来良医多,我日夜为小儿忧心,正要去求救与你。”

赵赦微微一笑:“我有良医,一定让他登门。”皇帝身边的太监出来:“三位王爷请。”

引他们进去,又让人引候着的小王爷们到门口的宫室内等候。

已经离晚饭不远,这一等就见星月西沉。有灯光过来,是安平王府和灵丘王府的人送来晚饭。霍山王世子病在床上,两位小王爷打听里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早早地就回去。

京中的春天风沙不小,明月下也可以见到风中有沙。赵佑吩咐人:“回家抬轿子来,候着父亲回来坐。”

灵丘王的儿子只是一笑,觉得自己不说话不好,对世子道:“我们就不取了,我们离宫门近,不一会儿就到家。”

停上半个时辰,有一个太监从里面出来,寻一寻霍山王的家人:“霍山王爷让取一件这样的东西来。”

家人得信,这就赶快回去。上马飞快回到家里,在大门口遇到管家送人出来,他候在一旁,等管家送过人,对他皱眉:“你好好的不在宫里候着,回来取什么?”

家人陪笑:“王爷要他打仗的地图,就是他常用的那一个。”管家又皱一皱眉道:“这事要回王妃和世子。”

家人咧一咧嘴,世子床都起不来,王妃天天在他房里对着他哭。跟着管家,果然是往世子项简房中来。

房中掌起灯,永惠郡主红肿着出门去传饭,霍山王妃在项简床前,手中帕子时时在眼睛上。项简人瘦了一大圈,歪在枕头上看着就是无力,只有嗓音还和平时一样带着几分暴躁:“派你来取什么?”

“是旧年里征西的地图。”能侍候王爷到宫中,大多是亲信的家人。不过这地图很重要,项简犹豫一下。

古时地图是人用脚量出来的,地图很珍贵。霍山王打仗用的地图,是他边行军边记录下来。这个图,是尽自己所能更仔细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给家人送去,世子犹豫怕有闪失。他不怕家人会做手脚,是怕家人会上别人的当。想想自己的病,项简自己心中有数。自己带去的药十有**灌给自己,这症状和那药的症状是一模一样。

这药,是无药可解。他捶一下床沿子,既是发泄自己的愤懑,又是想到安平王府一定虎视眈眈在暗处的不满。

捶过对霍山王妃道:“这图非同小可,让哪位弟弟送去才好。”世子是霍山王妃的依靠,她在打仗的这些事情上不懂,对世子百依百从。

见他这样说,忙让自己的丫头去喊:“请三公子来。”丫头正要走,从宫中出来的家人代为回话:“三公子送王爷进宫后,被刑部里大人请走。五公子,是王爷让他办事不在。”

霍山王妃张张嘴,项简是默然。他再抬起头,平静地道:“喊四弟来。”现在家里只有项林一个人在家。

不用让人去问,项简也知道是他在。

王妃的丫头正要去,项简摆一摆手:“你不必去。”往外面喊自己的贴身小厮进来,交待他道:“你去请四公子。”

他神色复杂地说过,眸子里不无受伤地对着霍山王妃看一看。霍山王妃被这一眼看得泪涟涟,眼前有家人在,她不好说什么。只是泪眼汪汪双手扶住项简的手:“我的儿,你会好起来的。”

项简听着这话心里更是颤抖,他咬牙才止住自己嗓音的哆嗦:“母亲,我是不中用了。”将军不能再行军打仗,只能是一个废人。

他仰面对着帐顶子看着,泪水从眼角一滴滴地流下来。

请项林的人来到伍侧妃的院子里,先客气的问门人:“小王爷在不在?”守门的人见是世子的人,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带笑回话:“在房里和郡主说话。”

房中几声巨响,哗啦啦传出来。请项林的人吓了一跳,随即想到家里人人知道,舞阳郡主和项林不合。

守门的人面不改色,对他努努嘴儿:“你自己进去,我要守门。”

这个小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进来。他深知不能听主子们的私房事,离廊下多远就对窗外候差使的人陪笑:“世子爷请小王爷。”

项林是和舞阳郡主正在生气,那哗啦啦几声响却不是两口子在摔东西。地上,摔了一地的玩具,他们的独生儿子正在拍着手笑:“打仗了,打一个落花流水。”

舞阳郡主正在笑:“我的乖乖,看你多能耐。”项林也露出笑容,这儿子从小就爱看人习武,伍侧妃为他请来高手教他,说他有祖父之风。

“乖乖,你出去玩,我和父亲说话。”舞阳郡主把儿子哄出去,听过丫头们回话:“世子爷请小王爷去。”舞阳郡主抢在项林前面道:“一会儿就去。”

项林锁紧眉头:“你倒替我回话。”虽然不乐意,也只得站起来要走。舞阳郡主喊住他:“站住,我还没有说完。”

刚才说了一半,是儿子跑出来玩打断。现在舞阳郡主喊住项林,对他不悦的眉头当看不到,只是催促道:“东西我和母亲给你备好,你一定要去!”

“刚才不还是随我去不去?”项林大怒回身,压低嗓音道:“你当她是娘,你自己去!”舞阳郡主柳眉倒竖,支起吵架的架子:“看你说的什么话!母亲也让你去,难道母亲也让她是娘!”

项林气结:“你!你这才不是话!”

“你一定要去,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安平王妃过生日,是你和世子见面的好机会!”舞阳郡主也把嗓音压得极低。

项林还是怒目:“什么好机会!是你的吧!”舞阳郡主冷笑:“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们娘俩儿,索性对你实说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事情,必成!你不去是不是,有一天这王府我儿子当家,你滚出去!”

“大哥有三个孩子,父亲另外还有七、八个孙子,就是大哥一辈子好不了,”项林说这句话,心中不无快意,让世子这辈子都睡在床上吧,让他好不了自己真喜欢。他再压一压声音,还是吵架的嗓音:“你少做梦!母亲天天是白想,现在多一个你,你们一起发白日梦!”

舞阳郡主笑得更冷:“我对你说过了!到那一天,你得去!”

项林拂袖出来,对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全气恼在心。项简好好地,不知道怎么了一病不起。父亲急出白头发来,王妃也急出白头发来。项林微笑,真好,再皱眉想因此母亲和舞阳郡主都眼睛发亮,紧盯着这个世子之位。

可笑,上面还有哥哥,母亲同父亲一直不好,只能算是能说上几句话就是。怎么数,一大堆孙子里面,是轮不到自己当世子。

再说也不想当世子,项林又拂袖。月夜下,小王爷多了几道皱纹,还是俊秀的人儿一个。这月下宽袖拂出,还是潇洒过人。

安平王妃过生日,可笑,不去!项林这样想着,来到项简房外。他冷笑一下,笑容中有几分畅快。他不耐烦换上人人知道并不悲伤的表情,只沉着脸负手往房中来。

项简在床上,换上笑容看着项林进来。项林心里打一个寒战,他这样的笑比不笑还难看。项林也挤出一个比不笑还要难看的笑容,先对霍山王妃行过礼,再来嘘寒问暖一句:“大哥可好些了?”

只这一句话,说得人和听得人都别扭。不是真心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朵。霍山王妃面色一僵,项简还能呵呵两声出来:“呵呵,多谢四弟。”

永惠郡主本来想推门进来,听到项简这样的笑声,她鼻子里一酸,泪水滚滚而落,推门的手停下来。

要是换了以前,项简几时会用这样客气的口吻和项林去说话。他从小受伍侧妃迫害太多,见到项林就要红眼睛。

如今听到他用这样的口吻对项林,永惠郡主心中绝望,这说明他好不了?可是就好不了,下面还有儿子,也用不着和项林这样客气。

永惠郡主进门后数年,伍侧妃一直还把权。她们对彼此,也是不和气。

一个暗黄色的图卷捧在世子手中,他深深地看着项林:“父亲要这个东西,你赶快送到宫里。”项林接过来,手指尖碰到这图卷的时候,心里一阵阵难过。

这个地图是父亲最宝贵的一个,这上面不仅是方位正确,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山洞、水草丰美处,矿脉等。不是亲自去过的人,是不会知道。

在草原上打仗的时候,项林为看这地图,和项简争过不少次。项简不让他看,项林是一定要看。

今天,这图交到自己手里。项林眸子幽深对项简看去,项简嘴唇难以克制地轻轻抖动,他眸子里也是幽深,和项林对视着。

不管如何,项林很开心。他把地图收在怀中,突然心情不错。他笑容满面,比刚才不仅自然的多,而是全是自然,笑声也朗朗地出来:“大哥放心,我这就去送。”

“四弟!”项简喊住这个背影,见项林又转回来,他抬起手,手也在微颤着:“你小心!”项林明白他的不舍,是舍不得也得交给自己,他笑得更为和熙,好似日头。这日头刺伤睡在床上人的眼睛,这日头明灿灿地出了门。

来到宫中,见安平王和霍丘王的儿子都在,项林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来送。他把东西呈交上去,不想和安平王的儿子说话,因为母亲和舞阳郡主和安平王府走得很近。又不愿意理灵丘王的儿子们,项简这一病,霍山王府的猜测不少,有怀疑安平王的,也有怀疑灵丘王,甚至还有怀疑别人家。

项林别扭地站了一下,就对家人道:“我有事先回去。”他正要走,听家人道:“王爷出来了。”项林只得住脚,站在这里候着。

赵赦走在前面,宫人们挑着灯笼送他们。灯笼光下,安平王面上虽然没有疲倦,世子还是送上热气腾腾的手巾来:“父亲请用。”

安平王欣然接过:“这是你母亲送来的。”每到赵赦进宫时间久,真姐儿送饭时,会送这个来。宫中也有,不过现传总是麻烦些。

佐哥儿送上酒:“父亲请用两杯咱们再回去,外面起了风沙,让人传了轿子来。”赵赦当着人不好对他没好气,对儿子这一番殷勤,王爷是喜欢在心里,面上还一般。他无话,接过酒来喝了三杯,佐哥儿再捧上一盘子松瓤卷来:“父亲请用。”

灵丘王看着一笑,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道:“咱们爷儿们也饿了,走回家去。”霍山王对项林看看,知道自己不能多要求他什么。

宫门外高挂的红灯下,霍山王带着项林走出来。又想到一件事,对家人道:“吏部里王大人要给我一个,我丢在那里你们去取。”

候着取的这一会儿功夫,赵赦也带着儿子们出来。明晃晃的大轿过来,世子打起轿帘,佐哥儿来扶赵赦上轿。

赵赦不待见他:“老子还没有七老八十。”佐哥儿陪笑:“儿子理当侍候。”赵佑在旁边微笑,见父亲坐进去,弟弟又探身进去,给他整整衣服:“这个皱角儿得弄平了,一会儿遇到人,不会说儿子们不好。”

“给老子滚!”赵赦说得不高也不低。他虽然明知道佐哥儿这么殷勤,全是为着他的亲事,闭上眼睛心里很受用。

霍山王忍不住在心里想一下,安平王竟然有两个孝顺儿子。大轿虽然是步行,不一会儿就赶上灵丘王。灵丘王在马上也笑一下,这小子居然有这样孝顺的儿子。

赵赦是中年,霍山王和灵丘王都上年纪。灵丘王对儿子们笑:“老子的孙子,有这么好的吗?”世子赵佑和他爹差不多高,往哪里一站,都活脱脱一个小赵赦。他的小儿子原本看着跳脱,今天看上去,也稳重起来。

稳重的佐哥儿跟着赵赦回到王府,还要殷勤地跟着他进去。赵赦带上不耐烦:“睡吧,这会子不用跟着!”

佐哥儿笑嘻嘻:“给妹妹们买的东西,要给妹妹送去。”赵赦这就无话,原本儿子路上买的,是给小小毛的。

小小毛儿在赵老夫人床里睡,给祖母解闷。她们还没有睡,明华着一件黄色的罗衫,宝华着一件碧色的罗衫,坐在床上和祖母说话。

赵老夫人歪着,笑得呵呵的,见佐哥儿进来更是喜欢。老夫人没有半天就把孙子私奔的事情忘了,她只看佐哥儿额头和面颊:“这青的也下去,肿的也快没有。你父亲呀,是最疼你们的。”

“祖母说得是,”小小毛儿一起应声。佐哥儿也笑逐颜开:“是。”从怀里取出街上买的堆纱花给妹妹们:“你们分一分,有一枝子给大嫂,这两枝子我留给母亲。”

明华接花在手里,对他明眸带笑:“如此殷勤为何来?”佐哥儿面上一红:“让你看出来了。”宝华摇一摇手中的花:“祖母刚才还说妖精呢。”

“不是妖精,祖母要说,你们千万劝着。”佐哥儿当着耳朵不太好使的赵老夫人面,低声对着妹妹恳求。

“那是什么?”明华、宝华一起问他。赵老夫人微微笑,人上年纪的耳背,有时候能听得很清楚。

佐哥儿认真想一想,对妹妹们再小声道:“是很好很好的姑娘。顾倾城,是个好姑娘。”

“有明华好吗?”

“有宝华好吗?”

小小毛儿就此不愿意,佐哥儿陪笑:“当然是小小毛最好。记住,多说好话。”

出来见月华如水,洒得春花春草一片银白。这银白中,佐哥儿格外地想倾城。可是眼前不能去见她,要先让父亲喜欢才行。

对着这一片银白,佐哥儿凭栏站着。见花丛中走来父母亲,母亲一身银红色大花衣衫,含笑缓步而来。父亲在后面带笑:“你小心些,滑倒了可不是玩的。”

佐哥儿缩一缩身子,凝视着父母亲携手并肩,他看出了神。直到膝下有人碰碰他,是小小毛儿都出来。

两双明珠一样的眸子对着他看,明华小声问:“真的不是妖精?”宝华也小声道:“父亲因为她,才生二哥的气。”

“多说好话!”佐哥儿对着两个妹妹再打一躬,陪上殷勤地笑容:“千万记得,说她是个好姑娘。”

隔了一天是真姐儿生日要到,晚上一家人为她暖寿过,她把两个儿子留下来说话。

赵赦多喝几杯酒只说热,只着小衣歪在榻上。真姐儿换过家常衣服坐在对面,让世子和佐哥儿坐在下首。

为解酒泡上醺醺的茶,是赵赦爱用的龙井。真姐儿端一碗在手中,手指感受着茶碗的温度,人在慢慢地出神。

赵赦没有打断她,他还是觉得热,对世子道:“去寻把扇子来。”赵佑去找来,佐哥儿接在手中,给父亲轻轻打着。

王爷眯着眼睛睡着,快要入睡时,听到真姐儿这才开口。她如和风许许,嗓音柔和。第一句就是:“你们也大了,都不再是小孩子。”

赵佑和佐哥儿都躬身:“是。”扇子停了这一下,又重新轻轻扇起来。世子对母亲道:“请母亲稍候我一下。”

进房里取来母亲的一把扇子,也轻轻给母亲打起来。真姐儿对他嫣然一笑:“生受你。”赵佑笑嘻嘻:“儿子不敢当母亲这样的话。”

王爷听不下去,插话道:“有话快说,你们走了,我会给你母亲打扇的。”真姐儿再嫣然对他一笑:“生受表哥。”

“快说快说,老子累了要歇着。”赵赦抬一抬手,真姐儿更微笑:“是。”

她清一清嗓子,对两个看着自己的儿子进入正题,这个正题是王妃自己想要说的,王爷事先不知道会说什么,也把耳朵支起来。

“父亲最疼你们,最重视的是世子,最疼爱的是佐哥儿。”真姐儿说过,赵佑笑眯眯,佐哥儿垂下头有些羞愧,头刚垂下再抬起来,对着父亲巴结地一笑:“嘿嘿。”

王爷白眼他,再次把眼睛微闭上。

“世子,你生下来就是世子,这一点儿,你要感激你父亲对你的厚爱。”真姐儿说过,世子应道:“是。”他不慌不忙地丢下扇子,走去给父亲叩了一个头:“儿子多谢父亲。”

赵赦闭着眼睛摆一摆手,世子重新起来再去给母亲打扇。

“你大了,过几天就要和柔庄圆房,我有一句话要问你,昨天你是和金夫人在一起是不是?”真姐儿很和气,她半点儿责问世子的意思都没有。世子微红了脸,他外面有人在家里是过了明路,忙道:“是。”

真姐儿温和地道:“想来你也知道她是什么人?”世子觉得自己明白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她的底细。”

“那就好,你应该学你父亲的雄才伟略,不要学他的风流半生。”真姐儿和和气气地说过,赵赦睁开眼睛,先看到世子忍笑低头,再看到佐哥儿忍笑在低头。当丈夫的再瞅妻子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世子你兄弟和气一心,又能爱护妹妹们,是母亲我的福气。可是想当年,差一点儿你父亲就要有别人。”真姐儿说到这里,自己心虚地看一眼赵赦,见他微才双目,好似没有听到。真姐儿又继续下去道:“别人家里是什么样,你们全看得到,咱们家里是什么样,你们也看得到。佐哥儿,”

正张大嘴,被母亲的话惊得连扇子都忘了打的佐哥儿一惊:“我在。”

真姐儿看着他,眸子里有严厉:“以我和你父亲目前来看,你和倾城都有情意。不过这情意,你能有多久,倾城又有多少?”

佐哥儿咀嚼一下母亲的话,她问自己能有多久,他放下手中扇子,在父亲膝下跪下:“儿子愿与她白头偕老。”真姐儿嗯一声,佐哥儿再咀嚼母亲的第二句话,倾城又有多少?佐哥儿不愧是安平王的儿子,他回答出来:“儿子喜欢她,就会管教她。”

真姐儿又嗯一声,又看看世子,面上有了笑容:“世子最像父亲,柔庄生下孩子来,应该也不会错。以后你们的孩子,你父亲说了,全由他来教导。不管选中哪一个,你,”她先板起脸对着佐哥儿:“还是你。”

再板起脸对世子:“你也一样。”

兄弟二人,这就明白母亲的意思。世子也跪下来:“母亲,请您放心,我和弟弟只会友爱,不会有二心。”

赵赦一动不动,听着真姐儿在和两个儿子说话。“世子是听父母亲话的好孩子,佐哥儿,”真姐儿又喝斥小儿子:“你办这件事情时,可曾想到过这些?”

佐哥儿叩头:“母亲放心,儿子名字叫佐哥儿,自小就明白这意思。要是有别人不明白,儿子等到得回父母亲,下得了这个手。”

安平王懒懒打一个哈欠,慢慢坐了起来。他双目炯炯看着榻上跪着的两个儿子,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来个总结:“这样最好,等犯到我手里,你们就不用想着再见。”

他说得轻飘飘,好似话只在舌头上打一个滚就出来。真姐儿笑逐颜开,虽然事先没有和表哥说,表哥也是明白而且要发话的。

她刚一笑,赵赦又睡下来闭上眼,喊着小儿子:“打扇,”真姐儿喊大儿子:“给你父亲取凉茶送来。”

赵赦喝过凉茶,舒服地享受着小儿子打扇,对真姐儿道:“你继续说,应该有话没说完。不过我听上去,怎么都像百年的怨气,也罢,你全说出来,一会儿我单独和你说。”

“表哥吩咐下来,我怎么敢不说。”真姐儿笑容可掬。世子赵佑抓着这个机会,和弟弟缩着头吐一吐舌头,缩回舌头去,两个人老实地一个侍候母亲,一个侍候父亲。

真姐儿告诉大儿子:“你外面有人,母亲不管,母亲盼着你和柔庄夫妻和睦,现在看来你也能做到。别的随你去,只要你别出了格。”

赵佑陪笑:“母亲说哪里话来,儿子要是有哪些心,怎么还会对柔庄好。想父母亲恩爱,儿子也想学学。就是柔庄太笨,她和母亲差得太远。”

“你母亲当年,也是个小笨蛋。”赵赦又插一句。真姐儿扑哧一笑,王爷呵呵笑起来:“看看,是个小笨蛋吧,说她笨她很喜欢。”

佐哥儿对哥哥做个鬼脸儿,王爷不睁眼当然看不到,真姐儿看到,作势举起手中帕子要打,赵佑见要打弟弟,对着母亲打几躬,真姐儿无声再收手回来,一指点在世子额头上,悄声骂道:“把你老子弄起来,你们全要担着小心。”

“嘀嘀咕咕什么!有话快说。”王爷睡得很是安逸。真姐儿对着他也吐吐舌头作一个鬼脸儿,见两个儿子掩口无声地笑,又瞪眼他们。

这一切动作全作完,真姐儿是对佐哥儿说话:“你真的喜欢这个人,也就罢了,明天我生日,让她来叩头。不过要定亲,你再等上一等。”

“母亲,儿子到年纪了。”柔庄十六岁圆房,佐哥儿也到了年纪。真姐儿板一板脸:“再等上一等。你祖母为你说话,让你京里再多呆一会儿。你呀你,最不约束的就是你,如今我和你父亲想一想,全是我们的错。想着你一个人在京里陪祖父母,想着你常年不在我们身边,”

世子小声插话:“母亲,我也是常年不在您和父亲身边。”真姐儿斥责他:“捣乱!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比他多!”

佐哥儿得了意,摇头晃着脑袋,手中的扇子也跟着摇头晃脑袋,他对哥哥道:“就是,大哥对我说,父母亲带他游玩多处,母亲和人打架,大哥还帮着喊父亲,”

他说着话,手中扇子就扇不到地方。赵赦睁开眼,对儿子黑着脸。佐哥儿赶快陪笑,用心去摇手中扇子,再把下面的话接下去:“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老子这一次把你送到军营里去,看着你大哥调教你!”王爷斥责他一句,佐哥儿缩着头笑:“是是,那敢情好,父母亲和大哥一起送我去军中,我美着呢。”

世子指着他给真姐儿看:“母亲您看弟弟,有点空儿他就撒娇。父母亲又亲自送他去,他到了我手里面,不听话我就打他军棍。”

佐哥儿先看榻上睡的父亲闭上眼睛,他杀鸡抹脖子地对着世子使眼色。世子笑容可掬:“啊,你不用太感激我。”

“佐哥儿你记住了,记住你的责任是什么,世子你,也记住你的责任是什么。”真姐儿再说过,世子和佐哥儿一起答应:“是。”

王爷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坐起来,他弄了一身的汗,还在发着酒意,坐起来呼一口气:“说完了,让人打水我和你……”

一眼看到两个儿子在身前,王爷脸红一下。旁边是红烛,自己觉得脸红也看不出来,赵赦重新板起脸,斥责道:“和老子再对着干的,老子要他好看!”

丫头们在外面回话:“威远侯来了。”威远侯现在是周显,当年的显哥儿是直接来看真姐儿,现在他也不拘束,手里扯着儿子直往表哥表嫂房里来。

“表哥,你把这小兔崽子也发到军中去,我被他气得都快找不到家门!”周显把儿子往赵赦面前一推:“说,对你大伯父说说,你小子干的什么事儿!”

周期胖脑袋耸拉着,赵赦问他:“你干了什么?”周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和人私奔未成。”赵赦皱眉,先瞪佐哥儿一眼,再明白过来,抬手给周期胖脑袋一巴掌,斥道:“这私奔的事情,你们不用难兄难弟。”

“才不是难兄难弟,”周期被这一巴掌打得泪眼汪汪,举袖子拭泪:“他敢私奔,我要是不私奔一回,不是让人笑话我们不是兄弟。”

赵赦紧皱眉头:“你看看这是什么话!”他来骂周显:“教不好儿子!”周显气得脸色还不是正常颜色:“我在宫里给贤妃娘娘下跪半天她才答应不说,这小子,”周显要喘一口气才能说全了:“他要拐贤妃娘娘所出的大公主私奔。”

世子和佐哥儿这一对兄弟俩,把眼睛全瞪得滚圆。什么?拐公主私奔!佐哥儿暗暗对周期伸一伸大拇指,那意思是有能耐。

周期咧一咧嘴,抬起他还泪眼汪汪的面庞,用口型道:“没什么。”这一个,还在谦虚。

“贤妃娘娘下午急传我进宫,我去到才知道这小兔崽子要和公主私奔,两个人还去对贤妃娘娘辞别。”周显吼儿子:“有和人私奔,还去找大人辞别的人!”

周期擦干眼泪:“嘿嘿,公主出宫,理当回娘娘一声。”世子也对他伸一下大拇指:“厉害!”

“这小子,礼仪还挺全,”赵赦瞅着他,还是眉头紧锁:“皇上知道了?”周显捏着自己的额头:“贤妃娘娘说,如果安平王爷不来做大媒,她就告诉皇上。”

窗外春风吹得安平王只想搂着妻子去歇着,可又出来这样的“大事”,他没奈何地手扶小桌子站起来,负手往外面走:“哎呀,这浮生半生闲,是与我无缘。”他们两个人去书房。

房中真姐儿也对周期皱眉:“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对我说一说。”赵赦和周显一走,周期立即精神了,他先坐下来:“给一碗凉茶。”

凉茶到,他“咕咚咕咚”喝下去,世子和佐哥儿都在催:“快说。”

“我答应佐哥儿陪他,我得找人去私奔,我一寻思,和大公主的宫女最熟,我就去找她问问。”周期说得绘声绘色,真姐儿听得皱眉不已,这个孩子也成年,就干出来这样还稚气的事情。

世子其实很爱听这样的事,他问道:“那后来呢?”

“我去见大公主,对她说我要找玉扇说话,公主喊她来,听我说过,她就大发脾气,说我拐她的宫女,我就对她说不用生气,我们就是外面转一圈子就回来,她说外面好玩吗,我说过,她就说她要和我一起出去。”

周期说得眉飞色舞,真姐儿也忍不住笑。世子很中肯地道:“你其实就是想找公主私奔,但是你不确定她来不来,就玩这花样。”

周期愁眉苦脸地点头:“大表哥说得是,不然我怎么知道她是喜欢我的。”赵佑怔一怔,也觉得这事情不小,他无心再听周期说下去,对母亲道:“我去看父亲,或许要使唤我。”

他这么一说,佐哥儿也想起来:“我也得去,我正巴结着父亲呢。”他扯着周期:“你也来,你这惹事的人。”

花香从窗外不时传来,真姐儿沐浴在花香中,一个人笑起来。

等不到赵赦回来,真姐儿一个人先去洗浴。木桶中是玫瑰香气,温柔的弥散在真姐儿全身。她鼻子尖沁出汗珠,正舒服着,赵赦从后面来,伏身在这泡得晕红的面颊上轻轻一吻:“不听话的孩子,不是说好了咱们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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