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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的和颜悦色,让高大人和孙大人觉得有机可趁。他们辛苦图来的,就是见王妃一面。孙大人朗朗说起自己政绩,高大人也说得流利之极,可以想到,这是深思熟虑的求见。

孙夫人在旁边是诧异的,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小门小户的人,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自己先天不聪敏,后天不学习不觉悟,是会产生阶层上的差异。

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的真姐儿,把玩着手中水红色绣腊梅争艳的帕子,眼角瞄一瞄孙夫人,初时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好。

高夫人固然不好,高大人也不是东西。出这样主意来见自己,理当震吓过,用乱棍打出去。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回去更要对妻子不好,索性觉得破罐子破摔,要不到差使,王府这门亲不成,更不把妻子当回事情。

而且乱棍打出去,表哥会知道。表哥要是知道,这事情就闹得大。

先不说真姐儿动气,赵赦要跟着生气,要是知道用这事情求官,赵赦虽然不会为他们打老婆生气,或许私下里还会觉得打得对。不过惹真姐儿生气,又伎俩颇多,这两位的官声就全完了。

他们一完,两位当妻子的,就更没有好日子过。

红木小几旁坐着的王妃转着心思,嘴角自然有着微微的笑容。看上去秀丽雅致,那一团安静,无端的让人怜爱。

高大人偷眼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要说话。他为求差使,对沈王妃小小研究过。至少高大人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高夫人回家常嘀咕,王府里没有姨娘。

当着真姐儿时,高夫人从不说输嘴的话,不过回到家,把王府里打听来的事情,一件一件说出来。

那时候,王府里一片落花,都是美丽多姿又水灵的。

王府里没有姨娘,就意味着王妃是个专宠的人,专宠的人,也许可能会对亲戚们家有姨娘有所介怀。

来以前就想过的高大人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又回出一番话来:“我知道王妃是个体贴亲眷的人,自我成亲,我对妻子不曾亏待。月银一分不少,四时衣服全有,妻子对我,只知需索,自己不行的,嫉妒别人;自己不能,抹黑别人……”

敢当着孙夫人面说出来,自己不是不养老婆的人的高大人,是觉得自己到处是理。高夫人不帮着自己谋官职,就是她不对。

真姐儿隐隐动气,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人。不养老婆,坑骗家里的,那算不是人的不是人,而眼前这样的男人,也叫不是人。

水红色帕子在手上拧了两下,真姐儿压抑着怒气,还是面有微笑:“听起来,高大人很有道理。”

高大人低头道:“不敢。不过这个家,各人尽责任吧。”真姐儿到此时,是明白高夫人嫁了一个渣人。

以前对着高夫人时,被她弄烦了,还同情过高大人。现在见到高大人,真姐儿是深深的明白。

这种渣男,是天底下最多的一种,又无恶迹的渣男。

不是打老婆,不是骂老婆,才叫渣男的。

对着一旁条几下摆着的翡翠座屏看上两眼,真姐儿觉得自己洗洗眼睛。

能在官场上行走,总比后宅里妇人们要机警几分。孙大人也跟上来,理直气壮地道:“请王妃问问夫人,我对她,也没有半分失礼处。月月银子不少,衣服首饰我也给她。”

孙夫人一个激灵,抓住眼前的聪明。她大声道:“你也给外面的人,也给你的姨娘们。”丫头们微微一乐,真姐儿也含笑,这个时候,是说这样话的时候吗?

三妻四妾,是这里男儿本色,外面有人,又不犯律法。青楼,是正大光明开着的。

她正想着如何说,外面有小丫头有些怯怯,一伸头来回话:“王爷来了。”这厅上除了真姐儿微仰起头往外看,别的人都有些害怕。

高大人和孙大人,是不无紧张。孙夫人,是缩手缩脚怕见王爷。丫头们对着王妃陪笑:“是回去的时候了,房外呆了这么久。”

真姐儿安慰她们:“有我在,不要怕。我睡了一上午,也要动一动。”

外面台阶上,走来赵赦的身影。他面带不悦上了廊下,与厅上赵小毛对视一眼,小毛笑眯眯,表哥沉下脸。

旁边跪下来两个人:“下官某人参见王爷。”赵赦只扫了一眼,就更不悦。

小毛是第三个孩子,又是不到三十的年纪。

以小毛的身体来说,舞刀弄枪过,又不是第一胎,其实未必难生。可是王爷外面打听过,上年纪的妇人,生起来都困难。

那是指年纪过大,骨盆难开的人。

王爷听到以后,就一概而论,把二十多岁的小毛,更当成眼珠子来看。

高大人时常听高夫人说,王妃在王府里不当家。他人跪下来,偷眼看着王爷如何对王妃。

赵赦大步进来,真姐儿才款款站起,原地站着欠欠身子:“表哥回来得早。”赵赦走到真姐儿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对她看看气色,这才生气地道:“怎么我不在家,你就任情任性?”

真姐儿笑靥如花:“只放了几个不响的烟花。”

“放了几个?”赵赦打断她。真姐儿举起一根雪白手指在唇边,若有所思地想着:“是几个呢?是了,不是一个就是三个。”

赵赦往外面吩咐人:“去把扫的炮纸送来给王妃看,是一个还是三个?”真姐儿哈地笑了一声,有如水珠溅玉,轻灵欢愉之极。

她脆生生地服了软:“像有四、五个吧。”对着赵赦神色,嗓音再放软一些:“那就七、八个,”赵赦瞅着她,这不听话的小毛笑眯眯:“好吧,也许是放了一堆。”

“看惊到你,王大人家孙子,就是被炮仗吓了一回。”过去还有狼烟炮,放起来周围地也是震动的。

安平王举手作势要打:“等过年我带着你好好放,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巨掌举起来,高大人和孙大人悄悄松一口气,王爷也是男人,王爷也打人。孙夫人瞪直了眼睛,一声惊呼差一点儿逸出口中。

见这手掌到了真姐儿满头花翠的头上,就停下来,王爷板着脸责备:“下次敢不敢了?”真姐儿往地上跪着的人看看,有些委屈:“嗯。”

当着人,真姐儿哪里还有半分面子在。

赵赦把地上跪着的人全当看不到,伸一只手臂搂住真姐儿小腰身,柔声道:“不可以太任性。”这话听到厅上众人眼中,众人是心思不一。

真姐儿有些鼻子酸,吸吸鼻子对赵赦娇滴滴:“表哥你来得正好,表哥你教训他们,这两个人,乱打家人呢。”

这眼前就是一个例子,安平王就是一个榜样。

高大人和孙大人近前膝行两步,回话道:“回王爷王妃,不是下官等乱打家人,实在是她们常来请安,却学不到半分风范。”

不用听,安平王也明白。他看看,是两个不熟悉的官员。自和真姐儿成亲后,贸然要出来一堆亲戚,这些人,赵赦从不见,也不认识。

宫中偶然遇到,他们也不敢上来行礼,说一声:“我是某表姐夫,我是某表妹夫。”此时出现在这里,赵赦又审真姐儿:“要静养,这话天天对你说。无事,为什么管别人闲事?”

真姐儿又委屈,对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看看。

孙夫人看到这里,只弄明白一件事。高夫人私下里常说真姐儿是个狐狸精,这下子得到印证。她怯怯依着王爷站着,王爷用手臂扶着她,王妃正在撒娇。

对着王爷如何回话,高大人在家里也是想过的,他叩头道:“下官罪该万死,不该在王妃要静养的时候责打家人。虽然妻子无行,下官也理当忍她才是。回王爷,下官在京外时,也是办起不少公事的人,比如……”

把自己政绩捡重要,尽量简单说过,再次叩头请罪:“换了是公事上,下官也可以忍耐。这妻子是主中馈的,这十数年过下来,实在是不能再忍耐。请王爷教导,求王爷示下。”

这一来形势逆转,就是孙大人,也觉得王爷会帮着男人们说话才是。

真姐儿孩子气发作,嘟起嘴:“表哥,你说说他们的不是。”

赵赦先安慰她:“你不用担心,当然是他的不是。”孙夫人支起耳朵,也要听听王爷要说的不是。

“高大人,你公事上来得,为什么仕途还不得意?”王爷板起脸问道。高大人忙道:“回王爷,下官十年前进京,当时差使少官员们多,下官没有门路,又争不过别人……”

拉拉杂杂一堆话说过,赵赦也基本听明白,这一个,也是个半吊子能耐。他才没有真姐儿想那么多,直接道:“能吏者,自然会为人知道。”

停一停再道:“自己家中一个女人尚且收拾不下来,本王的差使,也是不给你的。”

真姐儿嘻嘻,笑出一排小白牙。高大人和孙大人四目相对,都有五雷轰顶之感。他们原本想的是,见到王爷就好钻营,没有想到,赵赦抛出来这句话。

见他们惴惴,赵赦漫不经心问道:“你们懂了吗?”高大人一咬牙:“请王爷指点。”赵赦把玩着真姐儿的小手,淡淡道:“办差使,你要处多少人!自己妻子不能相安,还好意思说她错!”

真姐儿哈地笑了一声,佩服地道:“表哥,就是这个意思。”再微有得色:“你说话比我有用呢。”

这不是西北,现在的西北,王妃说句话倒起几分作用。这是在京里,这眼前是两个不明白王妃的大男人。

如果是王妃说出来的,高大人、孙大人或者不服。要认为王妃是个女人,王妃为女人说话。在他们心里,当妻子的应该如何,才算是得当,才算是可疼。

赵赦说出来这话,压得两个人气也喘不过来。真姐儿对孙夫人连使几个眼色,孙夫人一脸糊涂,只是眨着眼睛不明白。

王爷含笑,携着真姐儿手,把她身子扭着对自己,责备的看她一眼,再问高大人和孙大人道:“回去吧,想明白了再来。”

孙大人心一横,不得不问出来:“回王爷,妻子在家里傲慢不听教导,下官们也没有良策可以相安。”

“不听教导,那就是你的事情。”赵赦淡淡道:“派你去当地方官,要遇一县的刁民,你总不能落荒而逃回来,说别人不听教导吧。”

真姐儿嘻嘻笑,目视孙夫人道:“回去相安了再来吧。”孙夫人到底没有弄明白王妃的意思,她没有如真姐儿所想,在此时帮着丈夫说话,反而觉得有了撑腰子的,叩头道:“回王妃,是他们三心二意,自己行事不端,在外面寻花眠柳,回来还要打骂。”

真姐儿干瞪眼,这些话能对着表哥这男人说吗?表哥,是个古代大男人。赶快看看赵赦,果然不喜欢,这行事不端四个字,好似在说王爷以前如何。

他沉着面庞,淡淡道:“如何过日子,是你们的事情,不是本王的事情。”再责备真姐儿:“这算是任性胡为,赵安,给王妃再记上一次打。”

赵安忍住笑,含糊答应了一声。王爷气糊涂了,把这样话也说出来。

孙夫人吓了一跳,就此不敢说话。孙大人和高大人又觉得看到希望,叩头道:“下官们谨领王爷教诲。”

这样结果,又不是真姐儿乐意听的,寻常会乖巧,不计较这样面子的她也来上一句:“不许打人,比力气女人不行,比女人会的,你们也不行。嗯,”她带着蛮不讲理的道:“比针指,哪一个赢了哪一个说话。”

赵赦微笑:“啊,王妃说得也是。”

下面的人全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到底是王爷说了算,还是王妃说了算。

赵平外面进来:“回王爷,大人们在等着。”安平王起身,对妻子露出笑容:“来,表哥先送你回房。”再转脸儿对丫头们严厉道:“再不许跟出来了,就是闷了,不是还有玩的东西。”

真姐儿跟在他身边走,一面走一面刁难:“这说书的我听累了,我要夏天里荷花,”安平王笑着道:“这有何难,让人暖房里寻去。”

“那我要寻不来的,”王妃今天十足闹别扭,王爷也不在乎她今天使性子,见招拆招地道:“你要什么,只管说来。”

遇到这样的安抚,真姐儿心情舒畅:“那我,要天上星星吧。”赵赦大乐:“这个最简单,看表哥给你弄来。”

“是真的才行,要又会闪,又会亮,又一颗一颗的星星才行。”真姐儿晃晃脑袋,见已经走出多远,才对赵赦笑得讨好:“都说有身子的人,就是这样会缠呢。”

赵赦是一脸会意的笑:“小毛最要的,就是这样面子,表哥怎能不知情识趣?”赵小毛得意了,摇头晃脑过,又为高夫人担心起来:“那糊涂大人,回去会再难为他吗?”

“啊,除非他真的不想要差使了。”赵赦抚一把小毛微晃着的脑袋,轻笑道:“到明天你再去个人看看。看回来不管怎么样,不许生气,不许任性。”

赵小毛上风占全,点头摇脑袋:“好。”

不少男人找妻子,只想计较妻子贤惠大度,最好有钱还能带来权势。就没有想想,他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威远侯夫人还在房里和赵老夫人说话,见夫妻并肩行来,也看得满面带笑:“你们又到一处去了?”

赵赦送真姐儿进去就走,在外面一个人想着笑,小毛这一次有身子,比前两次都要娇缠。

房中,威远侯夫人对赵老夫人低声道:“妹妹,问你一句话?”她面上神秘莫测,赵老夫人也好奇心动:“是什么?”

“他们和你挤住在一起,亲香是亲香了,倒不嫌你烦?”威远侯夫人说得眼巴巴的,赵老夫人忍不住笑:“嫂子也知道,真姐儿有了,我想着王爷反正外面要会人,他哪一年回京里,不三天两天的往外面去。我怕他吵到真姐儿,我又想有个伴儿,让真姐儿搬来住,哪里知道王爷也来了。”

家里房子无数,对于儿子和媳妇挤过来在一处,赵老夫人是笑得合不拢嘴:“自王爷大了,十二岁往军中去,多少年不能这样。”

“真的不烦?”威远侯夫人道:“显哥儿大了,成过亲也是房里三、四个,没见到他对哪一个好,只见到他和我不亲,倒是期哥儿,和祖母好。”

赵老夫人欣然有得色:“我问过,说你们搬回去住也行。王爷说不肯,要这样挤着住,又说他回来晚了怕吵到我。我又怕什么,这样多热闹。”再压低声音:“王爷是个没廉耻的,先不让他来住,他给孩子取个名字叫什么赵小毛。在窗户根子下面半夜里不好喊人开窗户,只喊赵小毛,开窗来。”

老夫人多得意:“我都听到了,一个字儿也不落。”

“果然孩子嘴里的话是真的,”威远侯夫人说过,赵老夫人追问:“什么话?”威远侯夫人见房中无人,才更小声道:“期哥儿来住一夜,说王爷这样,”一只手臂端着,一只手臂拍着:“是这样吗?他们都什么年纪的人了还这样。”

“他们两个人,”赵老夫人更发笑:“不知道今年怎么了。”无事站着就贴到一处去,坐下来真姐儿要依到赵赦膝上才行。

夜雪加深,赵赦从书房里掩卷出来,本来有倦意,雪地里清冷激得他重新精神,慢慢赏着雪往房里来。

小毛要是睡着也罢了,要是没有睡,最近越发的娇缠娇痴。

房中琉璃灯下,小毛噘着嘴坐着,是一脸不自在。赵赦过来,故作惊讶:“小毛儿梦游乎?这天已经三更。”

赵小毛扑到他怀里,发出“嘤咛”声:“表哥不好。”

“表哥怎么又不好了,表哥多疼你,表哥还会扮马,还会穿花衣服给你看,让人寻荷花去给你,这不是下午就寻来了。”房中一尺多高的玉瓶中,摆着粉红欲滴的一枝子荷花。

怀中扳出小毛的面庞来,鼻子皱着,嘴巴噘着,面颊皱着,苦巴巴的一张粉嫩面庞。王爷三思状:“我知道了,又有哪一家亲戚打架,跑来气到表哥的小毛。”

“是表哥气到小毛。”赵小毛今天格外拧人,在赵赦怀里拧来拧去,赵赦很心疼:“不要滚来滚去,小心身子。”

赵小毛仰起面庞眨眨眼睛:“我自己知道分寸呢,”惹得赵赦要笑时,又拧他:“表哥不好。”

“表哥的罪状是什么?”赵赦拍着赵小毛:“定罪名,总得有罪状。”赵小毛暂时不时不拧他,抱歉地道:“明天让人书房里寻个幕僚,给表哥写一张罪状出来。”

“哈哈,赵小毛,你皮痒了。”赵赦勾起手指来敲:“如实招来!”

赵小毛眸子幽幽,面庞皱起,颦眉道:“下午舅母来,和母亲说了半天的话。”赵赦点头:“我知道。”

“晚上走的时候,显哥儿家弟妹来接。”显哥儿娶的,是周氏。赵赦再点头:“我也知道。”

赵小毛面庞垂下来,声音低下去:“表哥不知道的,是小毛没脸面出门见人呢。”

“你本来就不用出门,”赵赦取笑得真姐儿又低低不乐地有一声娇嗔,才道:“是什么事情,小毛没有脸面见人?”

轻红色寝衣内的身子不安地动一下,低垂着的面颊更垂着。赵赦很是疑心:“小毛做错了什么?啊,你只管说,表哥不会多责罚你,最多再多记上几笔秋后算账。”

“表哥不是,”赵小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显哥儿媳妇来,对我说…。”声音低垂下去,才不情不愿地道:“说期哥儿来睡觉,把表哥拍我睡觉全说出去了。”

赵赦莞尔:“这有什么,”拉开红色宜男百花的锦被,把小毛放进去:“不要再沮丧,这难道不是实情。”

“可是……以后出门会被人笑,”赵小毛觉得丢人到家,想想外面会有什么谣言,就有些担心:“这会满城风雨吧。”

王爷正解衣服,回话道:“那就满城风雨吧,这是什么大事情,也值得难过。”回身笑骂:“把你娇惯的,不管什么先撒娇。”

“哼,才不是。”赵小毛心里担忧担心,外加上很忧愁。那些嚼舌头的人,又要说自己痴缠表哥。这些人,哼。

身边睡下来赵赦,小毛习惯性的往赵赦怀里贴,半路上停下来,背转身子手扯着枕头还在生闷气。

气哪一个,倒是不知道?期哥儿是个小孩子,不能气他。赵赦把小毛扯到怀里来,听她声音软软地在说着:“……气小毛自己,小毛喜欢表哥怀里多温暖,说来说去,只能气表哥了。”

她用手指戳着赵赦健壮的胸膛:“表哥,怪你怀里太温暖哦。”

“我把你这淘气的孩子咬上两口,”赵赦露出不解气的表情:“没处怪了,你怪表哥,表哥是给你出气的吗?”

赵小毛想上一想,笑逐颜开道:“难道不是的?”

“小毛是个坏孩子,”王爷这样下了一个结论,赵小毛嘻嘻嘻,再把面颊埋在赵赦怀中叹气:“没脸见人喽。”

赵赦拍拍她小屁股:“那就不见人,只见表哥。”

赵老夫人丫头轻手轻脚收拾房里,听到几句话藏在心里。听到房中老夫人要起夜,过来服侍再告诉她:“王爷和王妃又在说赵小毛呢,下一个,应该是个男孩子。”

“这半夜的,让他们睡了吧。”赵老夫人虽然眉开眼笑,也看到沙漏上时辰。睡下来,赵老夫人想了好一阵子,赵小毛?这大名要叫什么才好。

雪花静静地下着,大雪地里亮堂堂。一列马车慢慢行来,前面高挑着两个宫灯,显示着主人的名讳。

孟夫人懒懒从车上下来,扶着小丫头正要进去。听身后有急急脚步声赶上,有风声呼呼大作,家人怒喝道:“什么人!哎哟!”

商少阳好似从天而降,出现在身子才转过一半的孟夫人面前,面上冷笑可比冰寒:“夫人,你躲着我!”

一身黑衣的商少阳面容凶恶,孟夫人先是害怕,等看到是他,反而收起怯色,轻施一礼,有如雪中梅花一般秀雅,有礼地道:“原来是王爷,这外面冷,请王爷房中说话。”

她不怕不惧,商少阳倒愣了一下。那雪中掩映梅花的小宅院,静静在那里,商王爷回想到前几天那顿打,他倒害怕了。

“王爷不要害怕,今儿晚上不会再有什么。”孟夫人有几分蔑视,不是来寻事的,就知道你要来寻事。这些男人们,除了会和女人理论,他们还会什么!

宫中这两天也曾见到小封大人,小封大人嬉皮笑脸,还如常时一般。他嘴里,是不会说出来自己曾被他光着身子拖到房外,不过孟夫人心里,怎么会忘记呢?

如今,商王也来了。孟夫人面上淡淡:“王爷来,总有话说,要是不进去,请在这里问吧。不过风雪大,请王爷问快些。”

这人花了近千两银子,只讨了一顿打。想来不是为出气,就是为问话。大家是场面上行走的人,要银子的话,他未必肯提。

商少阳犹豫过,对着风吹雪拂下更显丽色的孟夫人,淡淡道:“进去说。”来京里只带了十几个人来,今天晚上这十几个人,全散在孟夫人四周。

今晚再有人来寻衅,商王做好准备,揍不好他!

被他打倒的孟夫人家人,哎哟连声地从雪地里爬起来。见主人们进去,自认倒霉去拉车进门,在心里把商少阳骂了一个遍。

房中燃上银制烛台上的蜡烛,又点上精致宫灯,一下子明亮起来。孟夫人请商少阳坐下,还在命丫头们:“烫热热的老酒来,把南边儿新来的火腿切来,白天说过,要炖得烂熟,再撕一、两只风鸡来,要松枝儿薰过的,办新鲜黄瓜汤来,再煮几节脆藕。”

商少阳心里舒服不少,心里也佩服孟夫人会收拾。南边儿来的火腿,到京里好的不便宜,再寻常一只风鸡,独她妖怪,用松枝儿去薰,想来还有梅枝儿薰,菊花薰的不成?

再就黄瓜和脆藕,这天气哪里寻来的?黄瓜是难得种出来,脆藕池子里就有,这天气人下水里打捞,要多少钱才有人肯去。

酒上来,是上好的细瓷碗里碧绿竹叶青,商少阳是一肚子火过来,现在全消失不见。犹有最后一丝火气,用来嘲笑一句:“这样招待恩客,难怪夫人住这雅致宅院,睡这销金床帐。”

孟夫人不愠不火,换过一身家常嫩黄色锦袄的她,好似一株小香葱,双手送上酒碗来,含笑脉脉:“王爷,这一杯酒是我陪罪。”

商少阳是只解了斗篷,手边,放着他的佩剑,打定主意今天不管谁再来,和他见个高低。战场上拼杀过的人,不怕厮杀,只怕闷棍。

房外雪淅淅,商王心中不时警惕,想今天再给老子一闷棍,没有那么容易。

接过素手柔荑送来的这碗酒,商少阳闻一闻,再对孟夫人带笑:“夫人,你我共饮才是。”这碧色盈人,不会有什么吧?

孟夫人赌气夺回来,一口气喝下去半碗,余下半碗商少阳接过去,顺势把孟夫人小腰身搂在怀中,换上温柔面庞道:“夫人,哪里来的许多气?”

“王爷,”孟夫人倚在他怀里,眼里有了盈盈泪光:“我知道王爷你心里必定有气,千错万错,是妾身的错。妾不合,约了赵王爷,打听到他当晚在宫中不出来,才约王爷会面,不想……是妾的错,就此赔罪。”

商少阳疑心重重的第一件事:“他可曾见到房里是我?”这一会儿,孟夫人已经泪流满面,摇头道:“打你的人,也不是赵王爷的人,是常来的几个帮闲人,是京中闲散子弟,当个小官儿,和王爷们常走动,他们要讨好,进来不问红白,只管打起来。”

娇花带雨般,孟夫人哭泣起来,用手扯着商少阳衣服,把面庞偎过来:“妾,也是苦命人,并不敢得罪你们。”

雪影浮动夜深沉,商少阳又有些迷醉,他随即清醒,心中多少话要问,不能和这个不知道和多少人缠扯不清的女人缠绵。

“夫人,皇上病情如何?”烛下两个人依偎得紧紧的,看地上倒影,很是甜蜜。商少阳一手抚着她柔滑的发丝,一面浓情蜜意问出来:“新帝是哪位?”

习武的男人怀抱,多是健壮而温暖,又无赘肉。孟夫人倚着,觉得也有几分依赖。听他问话,心中鄙视,这人,要上套了。

“皇上缠绵病榻不是一年,政事多由皇后、太子和诸皇子们去办。”孟夫人面上也是情意绵绵,双手扶住商少阳面庞,娇声道:“你要求什么不成?可去求皇后娘娘。”

商少阳心中方一动,孟夫人是更情热的样子:“累你吃了亏,我心中愧疚,如今离新年宫宴还有一月,你可愿见皇后,我引你进宫去。”

“能宫中见到?”商少阳思忖一下,又轻笑了:“亲亲,你耍我好玩呢。”孟夫人眉眼带媚,身子似蛇,手也似蛇般,在商少阳身上扭曲:“好人,你不敢宫中去,那就去伍家见见如何?”她轻轻吐声:“伍家的大人们,都要升官了。”

商少阳犹豫一下,去宫中拜皇后当然是好,他不太放心孟夫人,怕万一又出什么事情。要是去伍家,这个倒无妨。

伍家想来不能把作客的人,当成作贼的拿。在这人人觉得扑簌迷离看不清之际,能见皇后当然好。

把孟夫人身子轻轻扳倒,商少阳温柔一笑:“有劳亲亲,”温存着又问道:“上一次,赵王爷果然不知道是我?”

孟夫人叹气:“唉,还用他动手吗?他看都不要看,让人打过,就让送您回去,去哪里,是我的家人送的,他压根儿就没有问。”

商少阳放下心来,赵赦并不是指着人在骂。

烛光流转下,两个人衣服半去,手动着嘴也不闲着。孟夫人一一为商少阳介绍:“太子殿下,是个仁孝的人,四皇子殿下,也是能干的人,也得过皇上夸奖。颂殿下侍疾在宫中,只服侍皇上用药……”

商少阳身体力行,脑子也不闲着,虽然不见得相信,却把这些话全记在心里。他也有探子在京里,却是派得时间不久,宫闱内幕,是知道得不多。

花了不少钱的商王,这一夜是安然成就好事。他不敢久呆,和孟夫人约下再会,四更天的时候,往驿站里来。

驿站里门人事先给了钱,也肯这时候起来开大门。小舞在房中对着火盆坐着,目光空洞对着炭火看着,呆呆又怔怔。

商少阳愣在她身后片刻,过来抚着她肩头:“怎么还不睡,不必等我,我有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大家一处喝酒。”

小舞定定看着他还关切的面庞,这是自己想要的日子吗?当初一力争取,一力挽回,一力想着回到他身边,就是这样的日子。

夜归人身上虽然没有脂粉香,发边却沾了一块胭脂。那红色一点在小舞眼前晃动,她眼前同时又出现最近这两天官媒婆的话。

寻一个破落户人家,人家不知道怎么了,也能打听得清楚。那姑娘还说什么贤淑过人,一天能提几次条件。

“让那舞姬新婚当天叩头,让那舞姬剪了头发出家,”最后一个更离谱:“让那舞姬洞房时要侍寝。”

小舞深深地看着商少阳,自己都觉得这里面有人在耍弄,怎么他倒不知道?

遇人不淑,富贵深情人未必就是良人。从商少阳决定要争夺王爷之位时,他就在往染缸里踏入。

染成什么样子,不由他说了算。

就像这天撕扯着般下着白雪,这地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对于见皇后,商少阳一直是犹豫不决。宫中有多混乱,还是皇后趁机来拿权,孟夫人才敢答应自己见皇后一面。

或者,真的是孟夫人的手段?

新帝到底是哪一个,如果事先知道,商少阳可以决定自己的阵营,自和赵赦生分,虽然还没有大的不妥当,但是商少阳已经感受到人情冷暖,孤立无援。

在京中挨打,就是一个例子。

雪下个三、五天,也会停上一天。间中,也有时停上半天。地上的雪深深,把京都全掩在白茫茫中。

一早,霍山王府大门打开,门人生火盆,煮茶水正忙个不停。听到有马蹄声,没有起身先要乐:“这群官儿们,来得这么早。”

不仅安平王府是有官员们钻营,霍山王府也是一样。官员们来,门人们就有银包拿。马蹄声一响,先乐的就是他们。

“那是什么?”靴声在雪地里沉闷行来已到身后,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声音。不是官员们,门人先有几分泄气,对着火盆上小茶炉子道:“这是茶水,你没有见过茶吊子?”

这才回身,来看是哪位客人,这一看之下,门人惊恐万状。

大红朱门内,来的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是欠着身子面上还带着犹豫,似乎在想着进去还是不进去。

她身上是普通的衣服,为保暖相当的厚,棉絮过多显得鼓囊囊。容貌是秀丽的,眼珠子也还灵活,只是肌肤粗糙,双颊上各有一片红晕。

这红晕,是草原上风吹之下特有的。

“公……主。”门人惊恐后,只说出来这两个话。他牙齿的的的响,不是冻的是被吓的。对着这个人看了又看,没有错,这是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不奉旨,怎么又回来了?门人想到这里,只有更惊恐,没有不惊恐。

长平对他这表情皱眉看看,更让她不想进来。把进到王府大门的一只脚退回来,对门人冷若冰霜地道:“请为通报,要母亲出来见我。”

她往后面站开两步,门人这才看清楚她身上的衣服是粗粗的绿色大花粗布棉袄,不知道哪里买来的。

门人一共有四个,有一个反应快的,赶快哈哈腰:“请公主进来暖和暖和,我这就去通报。”长平公主冷冷道:“这家我不想进,我只想见母亲和哥哥。”

余下的门人赶快从目瞪口呆中醒过神,七手八脚的搬板凳倒茶水:“公主请。”长平公主撇撇嘴,张口就骂了一句:“全是势利的奴才。”

不过北风呼呼,她还是坐了下来去喝茶水。

伍侧妃才起,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七魂只有一魂在。项林又是不在家,伍侧妃急急喊人:“快去寻他。”再喊上不情愿的舞阳郡主,婆媳一起出来。

霍山王,是门人给报的信。伍侧妃,是没有让人给他送信。她只管着自己急急赶到大门上,对着长平上下看看,泪落如雨:“我的孩子,你又受了什么罪?”

把长平紧紧抱在怀里,长平也哭,伍侧妃也哭,母女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天光大亮,雪光也映人,心中冷笑的舞阳郡主,把这个小姑子打量得一清二楚。她身上是粗布衣,丢在府里也无人捡的那一种,面颊上,看粗的,自己的粗使丫头也比她细嫩。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又怎么了?

“母亲请不要哭,问清楚妹妹又为了什么回来?”舞阳郡主提醒过,长平公主一张嘴就骂她:“滚,不要你管。”

项林成这个亲有多痛苦,长平公主也是时时由信中得知。

舞阳郡主冷笑:“公主,你不会又招来什么祸事吧?”长平噎了一下,翻翻白眼儿不理她。

母女不顾什么,站在大门内就哭起来。甬道旁走来的霍山王也心酸,不忍心打断她们。

大门外,又停下几匹马,扎那面色阴沉得好似要宰人,一只手扶在腰刀上,另一只手握着他的马鞭子,冷冷慢慢地走过来。

他要吃人似的眼光,和霍山王慢慢碰上。霍山王也是一触即发的神色,毫不退让地瞪着扎那。你把我女儿又怎么了,她好好的大冰雪天里跑回来!

霍山王的心,一揪一揪的痛。这不是寻常京中姑奶奶一气回娘家,这是千里万里之遥,她踏雪北风中跑回来。

要说霍山王眼中是冰,扎那眼中就是火。他好似火山就要爆发,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来。霍山王也气势迸发,眼睛瞪着扎那,嘴里轻声吩咐人:“他只要动手,就把他拿下!”

哭声哀哀中,项林回来得也快,他本来就要到家,到了长街口就遇到找他的家人,一听到长平回来,项林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明白怎么了!

见扎那也在,对他狠狠瞪瞪眼,大步过去把母亲和妹妹抱在怀里,泪水自然而下,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再一想,不是天天是事。不是挤羊奶,就是剪羊毛,还有一次去见长平,她还明白捡牛粪。

“对哥哥说一说,哥哥给你出气。”项林才说过,悠闲自在站在一旁的舞阳郡主冷笑道:“你出气,好大面子!”项林怒目过来,舞阳郡主笑得事不关已,手抚一把为风吹乱的发丝,轻松自如地道:“和亲公主不奉旨回京,这是祸事!你还是问问她,又怎么了吧,难道你又手刃了你婆婆?”

亲夫现在这里,想来想去,只有手刃她的婆婆。

项林立即矮了三分,是少见的求恳语气:“你,不要说。”再用乞怜的眼光看看这里一堆的人,看看随后跟来的霍山王妃,再看看还在出来的姨娘们,还有自己的父亲。

乞怜的眼光一碰到父亲那关切关爱的眼光,项林觉得心中酸痛,面上不由自主冷硬起来,原本是求告,却变得狠狠瞪了一眼,把怀中的妹妹再狠狠抱了一下。

长平从他怀里露出面孔,对舞阳郡主恶狠狠地道:“我有了,比你这不下蛋的母鸡要强百倍,我的孩子,不想生在那鬼地方,我要回来生孩子!”

再对母亲委屈地道:“我不会生,要母亲在身边。”

“长平!……”一声暴喝响起来,无声无息站在门边儿上和霍山王“眉来眼去”的扎那爆发了。他怒气可以冲天,只这一嗓子,快要把北风喝断。

手里提着马鞭子大步过来,扎那举起手指过来,那马鞭子也随着指过来,扎那大怒:“你有孩子了!你还乱跑,看我打死你!”

长平离开,扎那第二天知道,过了几天安抚好愤怒的族人们才动身。他路清楚,和长平一天到达。差一点儿,就会在京门把她拦住。

项林把妹妹把母亲怀里一推,回身跳过来,对着他就是一拳。长平公主听到这喝声,吓得往母亲怀里一缩:“母亲,他又要打人了!”

这神态看得霍山王也勃然大怒,平时是怎么对和亲的公主,把她吓成这个样子。霍山王近年来也反悔的多,可能是因为老了的原因。他气得忘了喊人,自己迈开步子过来,身上气势迸发,打算亲手给扎那一顿。

扎那和项林打得正欢,他带来的几个人也拔出腰刀,嘴里叽哩咕噜骂着冲上来,霍山王府的下人们不甘未弱,也手持着现成的板凳、扫帚等家伙冲上来。

项林怒气勃发,扎那怒气勃发,两个人心中都有气,没几下子就打得昏天黑地。旁边来了霍山王,他也来揍人。

他一出现,项林误会了,以为父亲是来劝架。

一拳出去,扎那一跳避开,项林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个他一直在心里反复想过的举动。家人们惊呼声中,项林拳势不改,“砰”地一拳重重打在没有防备,也没有想到的霍山王面上。

这一拳是小王爷蓄势而发,在扎那避开后,项林要打的,就是自己的父亲霍山王。

让你来拉架?项林心中大怒,今天不把扎那打得动不得,我就不姓项!

霍山王重重的挨了这一拳,挨过这一拳后,再对上儿子怒气冲冲的眼眸,他心里明白了,当儿子的,打得就是自己。

他忽然灰了心,忽然黯然,忽然……。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在心头。身边是云娘的尖叫指责:“小王爷,你敢打你父亲,反了,快来人!”

话只说到这里,霍山王劈面给了云娘一个巴掌,这重重一掌也包含了霍山王所有的怒气,包括对他自己的怒气。

云娘重重跌倒在雪地上,身子发出“咚”地一声,项林愣了一愣,听父亲骂道:“喊什么喊,他又不是有意的。”

这事,就这样遮盖过去。舞阳郡主心中冷笑,也吩咐自己的人:“快去请世子,说这里乱成一团,请他来护我一护。”

这个家人,也跑得飞快地出去了。

扎那才不管这家里怎么乱,他只是寻找着长平,一看她就要大怒:“你滚过来!”长平对他怯生生,从母亲怀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他:“你还好吧?”

“砰”地一拳飞来,项林一拳把扎那打出去几步,扎那身子刚一落地,人立即跳起,就地伸腿一扫,把项林绊了一个趔趄,又狠狠给了他一脚。

舞阳郡主往后面站,和霍山王妃等女眷一起往后站:“站个安全地方才好。”这一群人,全是看热闹的。

初入腊月的这个早上,霍山王府里打得落花流水。门外又有奔马声,舞阳郡主高兴地道:“兄弟,快来。”易宗泽对着这门上几处战团看着,不由分说,也大怒奔着项林而去:“你又在闹什么!”

大门上,扎那和项林是肉博战,在他们身后,是扎那的人和霍山王府的人刀剑相鸣,也打得人人是汗!

霍山王和伍侧妃一起出声劝:“世子,听我来说。”两个人齐齐出声过,对看过各自把脸扭到一旁。霍山王走过来劝易宗泽:“世子,这事与你无干。”舞阳郡主掩口轻笑:“和亲的公主又私自跑回来了,听说还有孩子。不敢在自己家里生,大老远的跑回京里来生,兄弟,你看头人这么生气,只怕这孩子骨血不清。”

“清楚的,你这个贱人乱说话,我的孩子是他的!”长平是知道哥哥项林不会去和舞阳郡主同房,听舞阳郡主这样胡说,张嘴就骂她。

易宗泽对她冷笑过,对霍山王怒目:“这就是和亲的好公主,就是这样说话!”长平公主噎了一下,易宗泽又对伍侧妃不屑的道:“和你们家成亲,我们家一直是委屈的。看看你这女儿,还有您的儿子,都是什么货色!”

北风吹过,霍山王心中颇有凋零之感。门上还是金光闪闪的王府匾额,可这王府,是什么人都能来骂。

伍侧妃拍着长平不让她说话,只能对易宗泽赔礼:“她自幼受我娇惯,不通世事,世子,你多多原谅她是小孩子家。”

易宗泽今天看足了笑话,回身对着还在打的项林阴阳怪气道:“我说姐夫,你这爱打亲戚的毛病,要找个人看看吧。我,你也打,这是你妹夫,你也打,他回家打你妹妹不是一样。不过我警告你,你敢动我姐姐,我打扁了你!”

霍山王气得脸色涨红,只觉得血色上冲入头,他张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能忍气来喊项林:“住手!”

鉴于刚才挨了一拳,霍山王这一次不站得那么近。云娘被丫头扶起,悠悠醒来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她,忍无可忍又提醒了一句:“王爷,御史们会弹劾的。”

这里打得痛快,御史们可是眼里不下半点儿灰星的人。

霍山王恍然大悟,他一见到扎那,也只有想揍他的心,把这些,全忘得一干二净。王爷不敢自己上前,他不怕儿子的拳头,是丢不起这人。

急忙喊人:“快分开!”

战团,这才分开。项林气喘吁吁,扎那吁吁气喘,两个人脸上都肿了几块,不是红就是青。扎那再看自己跟来的人,有受轻微刀剑伤的,也有衣服撕裂的。

当头人的扎那,回身雪光一闪,拔出自己的腰刀,站在霍山王府的大门上再次怒目自己的岳父:“王爷,你生的好女儿!无故不说一声就跑回来,我来接她,你们就这样对待!”

刀尖对着项林,扎那冷笑:“小王爷,按我们的话说,动刀子的就不是兄弟,来,我要为我的族人讨回这个公道!”

停这么一停,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长平是和亲的公主,她私自回来先就不对。扎那上门是客,不论如何,不能打起来!

对着那冰雪霜寒似的刀尖,项林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不是不敢动手,是不能再动手。再动手下去,最后追究原因,只在长平公主身上。

长平愤怒了,一直怯生生的她开始愤怒了。她挣脱开来母亲,大怒道:“你还要娶别人,你去娶别人吧,我再也不回去,我要自己生孩子,我会自己放羊,会自己干活,我要自己养孩子!”

“可你没有说,”扎那冷冷看着她:“你几时有的孩子?”长平公主大为得意,对着扎那扮鬼脸儿吐舌头:“我呀,不告诉你,你不知道吧?你母亲说女人癸水不来就是有孩子,我上个月上上个月全是用的小羊血,你们呀,全是笨蛋。娶你的别人去吧,我再不要见到你!”

舞阳郡主似笑非笑,和别的女眷们一起交换笑容,看看咱们的公主,多么的有能耐,会用小羊血来装癸水。

扎那有些神伤,而且头是一阵阵的痛。这不是打的,是被长平公主气的。他揉着额角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有还是没有?”

“应该有了吧。”长平公主茫然,有,还是没有?并没有找人来看过。

伍侧妃再也忍不住,抱着长平重新哭起来:“我可怜的孩子,你吃的什么苦!”霍山王重重的叹一口气,项林也黯然。

扎那身后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会蒙古话的霍山王和项林都听得清楚,是不肯这样罢休的意思。

他们说:“要是格木顿头人在,她怎么敢如此撒野!”扎那叹气:“她有了我的孩子,有孩子的女人,是要不同对待的。”

“她有,还是没有?”这是随从们的话。

扎那看看他们面上的怒容,和身上的伤痕。面上重新冷凝,手指着长平道:“你过来。”伍侧妃紧紧抱着长平,可怜地看着扎那。

项林眉头一耸,肩膀被人紧紧拿住。霍山王用力制止儿子,在他身后静静道:“不要莽撞。”

大雪重新落下,一片一片落在扎那身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比雪花更多。他冷冷看着长平,长平是积威犹在,瞅着扎那的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在她身后,是陪她一起过来的伍侧妃。

“啪”地一个巴掌,响亮的打在长平公主面上,项林大怒:“你!”霍山王紧紧地拉住他,沉痛又警告的道:“要冷静!”

“啪”地又一个巴掌,再次响亮的打在长平公主面上。舞阳郡主原本是看笑话的心,这个时候,她也生出无数同情来。嫁给这样的人,这日子可怎么过。

易宗泽眼角动一动,扎那的随从们,是怒容稍解。

很是沉着的扎那冷冷淡淡,并没有伸手去扶长平,他昂起头负起双手,对霍山王道:“王爷,按你们的规矩,我是你们的客人,现在,请你们用汉人的礼节,来招待客人吧。”

这一口气,霍山王和项林全噎在咽喉里,霍山王妃款款而出,客气又大方地吩咐人:“收拾花厅,请姑爷厅上坐去。”

雪花淅落,霍山王妃当了主人,带着花枝招展的女眷们,把扎那一行人往花厅上迎。走上几步,又周到地回身对易宗泽和蔼可亲一笑:“易世子,你也请。”

易世子含笑殷殷,仪态大方的走上来:“啊是。”这琼枝雕雪中,易宗泽心中鄙视。换了章古,他可不敢在安平王府上这样撒野。

这威仪古旧的霍山王府,眼见得一天比一天衰败下去。只有这雪,还是年年相似年年如故。

对着他们的背影,项林面上扭曲,面上拧着。直到他们背影全不见,霍山王才松开自己的手,见儿子身子往前一跳,又骤然回身怒形于色。

霍山王心中难过,淡淡道:“你要冷静。”站在这雪地里,他镇定的吩咐人:“取我衣服来,我进宫去。”

项林到此时,也明白这是一件大事情。他忙道:“我随父亲一起去。”他实在不想去招待扎那,去对他客气。

新帝要登基,老臣们可以要到若干好处,在此时出了这样事情,政敌们要群起攻之,在颂殿下心中,霍山王的位置又要往后排才是。

眼见得赵赦,一天比一天强硬起来。

宫门口请见,颂殿下立即就见了。霍山王和项林叩头再叩头,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颂殿下气得愣住,他眼下要安宁要四方平静,这位和亲的公主,又来了一出。

和亲公主的责任,从来是安定团结,团结安定。这位公主私自回京,颂殿下可没有老皇帝那么好说话,他淡淡地只发问一句:“不把我放在眼里?”

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肩膀上什么责任!

霍山王和项林把头叩得“砰砰”响请罪,这位未来新帝,是个阴沉之极的人。他一年以前就在宫中已掌朝政,对外,却是自称侍疾。

京外来的官员们有不知情,有私下里还有钻营看错方向,投错了阵营的,有不少人,下在昭狱里。

问他们自己,是获罪得莫明其妙,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长平这件事情,狠狠的损了新帝的颜面。他冷冷笑着:“数年大仗,耗费银钱不少,国库空了近一半!边境再有干戈起,霍山王,你吃罪得起吗?”

新帝越想越气:“突厥人伤了元气,却接下更深的仇恨。如果草原上又有内应,他们还会卷土重来!”他笑得阴森森:“霍山王,你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霍山王只是请罪,项林到此时也明白父亲说“冷静”是什么意思。他泣不成声苦苦哀求:“殿下,长平远嫁,已经足够苦。”

如果此时他抬起头可以看一眼,会看到新帝面上阴霾密布,颂殿下笑得好似窗外梅花上一捧雪,寒中另有味儿:“汉明妃王昭君和亲,也嫁的是父子两人。自明妃出嫁,边境数十年安宁。长平公主和亲,却私自回来两次。是看皇祖父病重不放在眼中,还是蔑视的谁?”

颂殿下,打算发怒了!

新官上任,都需三把火。新帝登基,也要先立威。他眼睛里全中严峻,这件事情,不可以放过去。

不理霍山王父子的求情,颂殿下慢慢道:“眼下,先安边关是大事。传,安平王即刻进宫。”他不屑的眼光瞅着霍山王父子,安平王不需要和亲,章古不是也言听计从。

郡主和亲一次,公主和亲一次,再加上平时给扎那的粮草补给,章古是相对的少得多。那章古,让他打仗他就打仗,让他诱敌他就诱敌。

颂殿下恼怒万分,安平王是如何做到的!

霍山王父子对看一眼,心中都有深重的悔意。宫外,太监们上马跑得飞快,往安平王府里来传赵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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